1 :全部帶走

第一章:全部帶走

七月。

空氣裏都是燥熱,徽南又是個臨海的南方城市,除去燥熱還有股海水的鹹濕意。

黏膩又悶熱,令人煩躁。

正是炎熱的天氣,即使在晚間少了太陽,不少人身上的衣服還是都被汗濕,潮呼呼的粘在身上,前方不遠處大排檔做了不少人,打着扇子吃喝。

街角一處昏暗閉塞的監控死角,一輛黑色的面包車停在報廢的路燈下,車身隐沒在黑暗中,沒什麽存在感。

車內。

“池隊,真不行了,我這會兒又熱又憋。”

“出來盯梢兒,還一口氣喝了一整杯水,讓你不聽勸!”

被叫做池隊的人沒開口,依舊半阖着眼皮,靠在椅背上假寐,倒是他旁邊的一個人頂了一句回去。

忽地,假寐的男人微動了下手指,眼皮微顫,是左耳的藍牙耳機裏傳來一道聲音。

“池隊,目标出現。”

下一秒男人睜開眼,微深的雙眼皮褶皺隐沒在略微上挑的眼尾,直起身,食指抵了下眉骨,掃了眼後面,摁住藍牙耳機,一手打開車門,丢下一句:

“全體都有,行動。”

“是。”

耳機裏同時傳來兩道聲音,是另外兩個小組的行動組長。

車上餘下的三個人早就在男人直起身的時候就噤了聲,聽到他的下一句話,其中兩人立刻打開車門下了車。

只有一個人還留在車裏。

車門即将關上的最後兩秒,戴着鴨舌帽的短發女生露出隐沒在黑色陰影裏的側臉,對着沒走遠的男人出聲,“右後門沒人。”

伴着面包車關門的輕微聲音,她的藍牙耳機裏傳來男人低沉的聲音,“謝了。”

濕熱的夜風陣陣,僻靜無人的巷子深處,四個人的身影快速掠過。

“繞過後街,再…再往前走兩家商店,就是 Mici 酒吧。”

許霧盯着手機上的學生家長消息,嘴裏念叨着往前走。

很快,在第二家閃着昏暗燈光的發廊旁邊,她看見了站在酒吧門口拐角處焦急不安的幾個人。

她快步走過去,隔着幾米的距離,其中一個人就先認出了她。

“許老師!這裏這裏!”

“胡中媽媽,确定在這裏嗎?”許霧小跑過去,皺着眉,看了眼身後不遠處燈紅酒綠的酒吧一條街。

“确定啊,半晚上都沒回來了,我和他爸急得團團轉,一打電話才知道,這幾個渾小子今晚都沒回家,我們想來想去,還是給您打了電話。”

旁邊的幾個家長也紛紛點頭。

身邊瘦小的女人抓着許霧的手腕,快速地翻動了下手機,調出一個界面,遞到她眼前,“你看,要不是半小時前我收到信用卡的消費信息,我都不敢給你打電話啊!”

許霧接到學生家長電話的時候,剛進入睡眠不久,急促的鈴聲吵醒她,接通的下一秒就被對面家長的央求聲喚回神志。

研究生畢業後,她做了三年代課老師,這是她第一次做班主任。

這樣的情況,她還是第一次碰上。

許霧接過對面家長的手機,手機的款式老舊,但保護的很好,透過鏡片看見短信界面上信用卡的消費記錄,心裏一沉。

地點赫然是,Mici 酒吧二樓臺球室。

摁滅屏幕,許霧已經恢複了平靜,透過鏡片的眼眸清澈,帶着安撫人心的力量。

幾乎是下意識地就做出了決策。

“沒事,我進去看看,孩子們一定會安全出來的。”

來的家長裏還有兩位父親,許霧看了眼酒吧的大門,勾過耳邊的碎發,望向他們。

“能麻煩你們兩位和我一起進去嗎?幾位媽媽留在門口,人多眼雜,我們進去就好。”

“可以可以。”

“你一個年輕姑娘我們也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去。”

許霧笑笑點頭示意,拍了拍那只抓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沒關系的。”

已經快要淩晨兩點。

明明是這座城市沉睡的時間點,酒吧一條街依舊熱鬧,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此刻的 Mici 酒吧更是人聲鼎沸。

Mici 酒吧的店面是這一片兒最大的,還未靠近大門口,裏面人潮湧動的氣息和隐隐躁動的音樂聲便迎面而來。

許霧皺緊眉,這是她最不喜歡的氛圍和環境,緩步往裏走。

大門口的保安昏昏欲睡,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許霧掠過之後直奔距離最近的服務吧臺。

“你好,請問一下二樓臺球室怎麽走?”

吧臺裏坐着的小姐聞聲擡起頭,眼尾上翹,勾着紫色眼線,掃了眼許霧和身後的兩個男人,幾乎是沒有任何停頓,就繼續低頭拿着海綿挫磨了磨手指上的美甲。

她勾了下肩上纖細的黑色肩帶,胸口的起伏更加明顯,大片白皙的肌膚裸露在外,連個眼風都不再給許霧,語氣冷淡:“去二樓要卡的,你有嗎?”

許霧一愣,抿直了嘴角,壓根沒想到這酒吧去個二樓還要卡。

許霧自然是沒有卡的,眼見着身後的兩位家長已經準備開始對着吧臺的小姐發難,她微閉了下眼,聲音冷靜鎮定:“我有朋友在那裏,他打電話來叫我給他送錢。”

進來的時候許霧就注意到,系着領結的服務生端着一個盤子往走廊盡頭走,托盤上蓋着紅布,露出的那半角裏是撲克和骰子。

所以她的話,簡潔明了,一針見血。

她不知道那裏是不是往二樓走,但現在進不去,只能賭一把。

“送錢?”

吧臺的小姐停下手裏的動作,仿佛聽到了什麽笑話,上下仔細看了眼許霧,放下手裏的海綿挫,托着下巴笑,“啧啧,還真看不出來。”

話音一落,許霧就知道自己賭對了。

二樓,臺球室,有賭球。

心下不禁又沉了幾分。

看着吧臺裏的小姐膩着嗓音用座機往樓上打了個電話,許霧回頭示意家長不要出聲,下一秒聽見她挂了電話,又回過頭來看着她。

吧臺裏的小姐勾着紅唇笑:“行了,上去吧,去了說是來給人幫忙的就行。”

“好的,謝謝你。”

“小李,帶過去。”塗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點了一下不遠處的服務生,眼波掃過去。

許霧身邊很快走來一個服務生,彎腰俯身指着前方,為他們三人帶路。

走廊盡頭有一部電梯,服務生為他們摁了樓層,就退了出去,對上許霧的眼睛,好心解釋,“我不負責二樓,二樓有專人管理。”

“這裏面有四層?”

聽着胡中爸爸的聲音,許霧看了眼電梯樓層,真看不出來,這酒吧開在這種破敗的後街附近,還有這麽多層。

她留意到,一共四層,只有三樓的電梯鍵被塗成了黃色,和上下的白色按鍵比起來,不甚明顯,但終是不同。

電梯門一開,迎面而來的是嗆鼻的煙汗混雜味兒,緊跟着是不時起起落落的叫嚷聲,比一樓還吵,興奮度也明顯更高。

烏煙瘴氣的,叫許霧看不清路。

她心底深處突然萌生了一股悔意,這種環境,回去估計臉就要過敏了。

從随身的包裏翻出一個常備的白色口罩,随手戴上,半眯着眼往前走。

二樓不止有臺球室,先看見的是打開玻璃門後的大片麻将桌。

眼前忽然出現了一只手臂,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擡眼望去,是個年齡不大的小夥子,有些無措地攔着她,有點緊張。

應該只是服務生。

“前面吧臺打過電話,我是來給人幫忙的。”不等他開口問,許霧先發制人。

服務生扭頭看了眼座機上的通話記錄,眼神掃過她背在身後的斜挎包和男人,沒說什麽,趕忙擺擺手讓她往裏走。

都不用再問臺球桌在哪邊,她一扭頭,就看到在離玻璃門最近的那張麻将桌左側,泛黃的透明門簾後,那幾個毛頭小子的身影。

她頓時壓低了眉毛,邊捏緊了貼近鼻梁骨的口罩金屬片,邊快步往玻璃門走。

“進去以後別沖動,先把人帶離這個地方,其餘的出去了再說。”

許霧背對玻璃門站定,扶了一下鼻梁上的銀色單邊鏡框,看着對面家長漲紅的臉,再次強調,聲線幹淨又利落。

“明白的。”

推門進去,又是一股難言的氣味,是不知名食物腐敗的味道,叫嚷的分貝瞬間拔高。

不遠處的三四個少年正圍坐在一起争論着什麽,音量居高不下,絲毫沒有發現自己身後的門簾被人推開了。

許霧走過去拍了拍其中一人的肩膀,然後利落地往後退了兩步。

果然在下一瞬,少年煩躁地轉過身,伴随着一句髒話,一揮手,掌風落在剛剛許霧站立的地方。

因為力量少了受力點,反而讓自己趔趄了一下。

只是下一秒,少年的臉色變得難看,陡然白了幾分,乖乖站直了身體,微微低頭,“許老師。”

聲音分貝不知道比之前小了多少,帶着些羞愧,低下頭不敢看她。

“嗯,還認識我,不錯。”許霧的聲音比剛剛更冷,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低氣壓。

身邊的少年陸續轉過身,看清來人之後,全都噤聲。

“收拾好你們的東西,跟我離開這裏。”許霧往後退了幾步,站在玻璃門口,單手插着兜看他們。

“爸…我,我錯了。”

“出去了再說,你個敗家子!”

聲音窸窸窣窣,少年們購買的零食和飲料已經基本吃光,潦草收拾了垃圾,只拿上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很快就站定在許霧面前。

“都好了,許老師。”

許霧點頭,轉身準備推門離開,手剛握上門把,肩頭上忽然落下一道力量。

是完全沒有經過克制的力量,捏的她有點痛。

還帶着一股氣味,是她陌生的,排斥的,煙酒混合的臭味。

她微微扭頭,冷着一雙眼,對上另一雙渾濁又布滿血絲的眼睛。

“走什麽,喲,這小妞還瞪我呢!”類似的語氣和雙眼,讓她忍不住回想起另一雙渾濁肮髒的眼睛。

身體僵住,開始有點控制不住的發抖。

深呼一口氣,許霧壓下心頭那陣作嘔的感覺,皺緊了眉頭,極力維持着自己的理智。

“有什麽事嗎?”她的聲音有點啞。

“在賭球桌上還能有什麽事,要錢呗!”看着許霧眼中的不解,對面滿臉橫肉的邋遢男人忽然笑出聲,“小妞,你該不會以為這只是打打球吧?”

他笑着,連帶着他帶來身後的幾個人也哄笑出聲。

許霧明白過來,甩開肩上的手,對着站在自己身後的一群少年,冷聲道:“你們賭錢了?”

從沒見過如此場面少年們此時反應過來,連聲說沒有,跟來的兩位家長也趕緊站在了許霧前方,把她擋在了身後。

“聽見了?沒有賭,麻煩你讓讓。”

“哎,怎麽你們說沒有就沒有,我們這兒有消費記錄啊!”帶頭的男人開始叫嚷。

眼看着許霧要帶着人走,又夠不着站在兩個男人身後的她,他暗罵一句:“媽的!”

帶頭男人下意識地伸出手,一把拽住了身邊的一個男生,手腕一轉,使了力,“喀嚓”一聲,骨頭錯位的聲音清脆落地,緊跟着就是男生的哀嚎。

“走什麽走!給我攔住她!”

身後的幾個男人一擁而上。

場面在一瞬間,變得混亂無比,而與此同時,警察也即将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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