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君心難測

第36章 君心難測

大婚之日沒有見到的男人，站在她的卧室閨房外，蘇俊手裏捧着梅花，香氣滿懷。他不知道皇帝身邊的宦官童溪是如何知道趙檀香喜愛蓬萊仙境裏的梅花，蘇俊以為趙檀香獨獨喜愛牡丹花。

走出宮門前，童溪捧着梅花追上，氣喘籲籲，“蘇将軍請留步，奴才經皇上恩準，采來蓬萊仙境裏新開的梅花，這是檀香郡主喜愛的。”蘇俊來不及拒絕，童溪把梅花往蘇俊懷裏一塞，轉身離開。

童溪安排了人去往蓬萊仙境摘取了梅花放在泰和殿中，梅花綻放出輕柔的香氣，滿腹心事的趙恒看着梅花走了神。太上皇趙吉前腳剛走，朝廷裏的大臣們就開始彈劾前朝舊臣，久不上朝的蔡丞相，童祿都是一群該殺的臣子，還有屢屢出訪金國的蔡文也該問責。趙恒心煩意亂，蔡丞相、童祿跟着趙吉跑走，這個時候彈劾有何意義，蔡文倒是留了下來，要不是蔡文提出太子繼位，自己現在還是一個手無實權的傀儡太子，依舊要留在皇城，蔡文功過相抵。

童溪見到陸王爺想起趙檀香，檀香郡主俏皮可愛，是童溪在後宮中見到最難忘的女子，童溪曾對趙檀香說起蓬萊仙境裏最晚開的梅花是淡黃色的，趙檀香略有遺憾地說，“可惜我看不到了，不過，沒關系，童溪你幫我好好看看。”言語中趙檀香把童溪當成了平等的談話對象，仿佛童溪是她的朋友。

蓬萊仙境中的宮娥盡數遣出宮去，居住在內的嫔妃們都回到了後宮，碩大的皇家園林裏只剩下十來個宦官。趙恒只在當太子的時候去過蓬萊仙境，那是皇帝趙吉和新晉的後宮嫔妃享樂的好地方，不像後宮裏有諸多規矩，蓬萊仙境裏的嫔妃們位次不高，都是近年入宮的年輕女子，紮堆在一起伺候皇帝趙吉，分工明确，倒也其樂融融。等趙恒當了皇帝，後宮中絕大部分是太子府邸的舊人，皇後是先前的太子妃朱蓮，有封號的夫人有十位，侍妾二十位，數量遠遠不及趙吉的後宮嫔妃。

“罷了，随我去府上。”陸王爺看着蘇俊懷裏的梅花，“你和檀香數日不見，眼下金軍圍城在即，你就去看她一眼也無妨。”

趙檀香聽到門外的動靜，來人屏住呼吸，陽光下的身影投射進來，趙檀香站在門邊看了片刻，她晃過神來，欣喜打開房門，“你怎麽來了？”

十一歲的趙檀香身形有了少女的輪廓，她穿着嫩黃色的衣裙，披一件白色的狐皮大衣，頭上的發髻戴着蘇俊送的牡丹玉梳。蘇俊一身銀色的铠甲，懷裏的梅花是嫩黃色的，蘇俊摘下一朵梅花插入趙檀香的發髻，“這是皇上身邊的宦官童溪摘的，他說你喜愛蓬萊仙境中的梅花，讓我帶給你。”趙檀香接過梅花，“童溪說還有一個品種尚未開，叫做玉牡丹，花開是嫩黃色的，原來是這個樣子，難為他還記得我。”

蘇俊顧不上詢問趙檀香究竟是喜愛梅花還是牡丹，他盯着牡丹發髻，趙檀香的發髻是已婚婦人的樣式，他們雖未成婚，趙檀香還是把頭發梳起成官家夫人的發髻。趙檀香見到蘇俊打量她的發髻，不禁有些羞澀，“怎麽，不好看？我想我應該算是成婚了，就讓我娘教我梳官家娘子的發髻。”

“沒有，特別好看，畢竟是我夫人。”蘇俊抱住趙檀香，“眼下金兵圍城，然而我信我有能力守護住皇城也有能力守護你。等到金兵打退的那一天，我再騎馬來迎娶你。”

趙檀香貼在蘇俊的胸口，伸出手，“将軍放心，我有在練射箭，也有你送的手環，若是金兵來犯，我必定以死相抗。”

“檀香，之前我們讨論過，比起死，我更希望你活着。”蘇俊撫摸着趙檀香的發髻，“趁亂逃出也好，茍延殘喘也好，我要你留住性命。”

“那你呢？”趙檀香問，“若将軍以身殉國，我作為将軍夫人。”

“你還不是。”蘇俊把懷中的趙檀香摟得更緊密，“你還不是，就算你是，我也想你活着，不要在乎世人的眼光，我想你活着，倘若我死了，你再找一個比我更好的人，幸福地生活，生下一雙兒女，活得長長久久，直到變成一個老太太。”

蘇俊放開懷裏的趙檀香，她比初次見面時已然有了不同，小女孩變成少女，蘇俊後退幾步看，這樣明媚美麗的少女，偏偏梳着已婚婦人的發髻，趙檀香看向蘇俊，“你不要走。”

蘇俊向她奔去，他低頭吻住少女的唇，趙檀香驚訝地睜開眼，看着蘇俊的臉泛起紅暈猶如今早的朝霞。蘇俊的手摟住她的腰肢，令她動彈不得。

“等我回來，若我回不來，你要為我好好活下去。”蘇俊捧住趙檀香的臉，他不知道這一次究竟是生離還是死別，他深深地吻了又吻，最終下定決心，轉身離開，他不敢再多看一眼趙檀香，他生怕會改變主意，他想帶着她遠走高飛，抛下身上的責任，隐姓埋名做一對普通的夫妻。

泰和殿中，趙恒一把拉過童溪，童溪沒有掙紮，坐在趙恒的膝頭，任由這當今天子懷抱着他。“皇上，可是乏了，奴才為皇上鋪床。”“不要動，我看你拿花追蘇将軍，可是你為他傾倒？”趙恒把頭放在童溪的肩膀，撫摸着童溪的臉，“蘇俊年少英雄，又是天人之姿，朕看你亂了方寸，竟敢把殿堂裏的梅花送給他，你這不是專門為朕準備的嗎？”“皇上，奴才說了奴才那花是要蘇俊将軍送給趙檀香郡主。”童溪柔聲細語，“檀香郡主和蘇将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此番未能及時成婚，奴才讓将軍鮮花贈予佳人。”

床榻上，童溪為趙恒蓋好被子，他默默撿起地板上的衣物，從他遇見趙恒的那一日他就發現趙恒看他的目光中有着不尋常的情意，趙恒面上與朱蓮琴瑟和諧，其實骨子裏好男風。童溪自知命如草芥，不管是童祿還是他的生身父母都把他當成一枚棋子，而今童溪搖身一變成了皇帝趙恒身邊的宦官，童溪做人低調，明明是童祿的養子卻能不被人诟病，無人得知童溪的貼身伺候竟然伺候到了龍床上。童溪穿好衣物，走出泰和殿，他偷偷摘了一朵殿中的梅花放在掌心。

“檀香郡主，奴才身份卑賤，不配愛您。”童溪嗅了嗅掌心中的梅花，落下淚，“不男不女，奴才呀，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奴才只是奴才啊。”

翌日，趙恒在龍床上睜開眼，“來人。”童溪跪在他腳邊，“奴才為陛下穿衣。”“速速傳皇後進殿，今日禁軍是何人當值？”趙恒問。“回陛下，是趙有儀。”童溪答。

朱蓮急急忙忙往泰和殿趕，頭上的鳳釵臨危不亂，錯落有致地插在高聳入雲的發髻中。剛到泰和殿，朱蓮卻見殿外禁軍站了一排，為首的是陸王府的世子趙有儀。趙有儀對朱蓮行了禮，“臣趙有儀拜見皇後娘娘。”朱蓮顧不上寒暄，微微颔首，走入泰和殿。

泰和殿的角落擺着巨大的花瓶，空氣裏彌漫着梅花的香氣，童溪見朱蓮走進，連忙彎腰扶着朱蓮坐到皇上身邊的坐墊上。

“皇上，一早喚臣妾是為何事？”朱蓮問。

趙恒摸着朱蓮的腹部，“我讓皇後先行離開皇城，禁衛軍護送你先走。”

“皇上呢？皇上不走，臣妾是後宮之主，怎能先走？”朱蓮問。

“皇後剛有身孕，本不該舟車勞頓，可朕不想你們母子有任何的危險，朕也會跟着一起走。”趙恒壓低聲音，“這次行事要快，不然又被陸皇叔發現了。”

朱蓮聽後摸着腹中胎兒，她嫁給趙恒多年未有身孕，好不容易懷孕，趙恒的子嗣單薄，僅有呂夫人為他生下一名公主趙柔嘉。朱蓮走出泰和殿，趙有儀準備好的儀仗等候在此，朱蓮坐上軟轎，轎子擡着皇後走向宮門。

蔡文在皇宮外走下馬車，他聽聞陸王爺昨日在泰和殿外跪了大半天才被皇上召見，蔡文沒有跟着蔡丞相南下，他懇求公主趙金珠帶着孩子們離開，趙金珠卻說要和夫君在一起，蔡文勸說無果，拖延了半天錯過了離開的時間。

蔡文一眼看見趙有儀帶着一行人走過，趙有德接替了他的輪班，蔡文快步上前詢問，“陸王世子這是去哪裏？”趙有德對蔡文坦言相告，“車上坐的是皇後娘娘，皇上要南下。”

蔡文一聽大驚失色，幾乎是一路跑進皇宮，直奔泰和殿，泰和殿外又是一排禁軍，蔡文見後高聲問，“爾等究竟是想逃離皇城還是要留守皇城？”

帶頭的禁軍回，“太傅大人，我們的妻兒都在皇城裏，寧可留下抗金。”

蔡文聽後等不及皇上召見，徑直快步走入泰和殿，“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