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十五
十五
車上一路無話,十分沉默。
溫煦坐在談郁京旁邊,時不時去瞄他的臉,又在對方面無表情瞥過來時飛速移開。
談郁京語氣涼飕飕的:“怎麽,想好怎麽說了?”
溫煦點頭又搖頭,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樣,莫名讓人想到夾着尾巴的小狗。他讨好一笑,“小京,還沒呢。”
“那你得抓緊了。”
談郁京不緊不慢地提醒:“還有十五分鐘到家。”
“……”
車子很快就到家了。下車後,溫煦亦步亦趨地跟在談郁京後面。
而後,談郁京在客廳停下了,意味不明地回頭望着溫煦。見狀,溫煦立馬剎住腳步,眼睛閃爍。
他抿了抿唇,主動把今天在花店發生的一切都說了出來,越說越垂頭喪氣,說完還偷偷去瞥談郁京的反應。
談郁京的反應卻是意料之外的冷靜,只是臉色确實有些不好,猝不及防之間,猛地拽起了溫煦的右手。
溫煦步伐有些不穩,扶着談郁京才站穩了。
“用這只手打的?”
談郁京死死盯着,臉色很差,像在審視自己的物品有沒有受損。
溫煦心虛地應了一聲,“嗯,但是我沒事小京,我沒有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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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郁京确實沒看到任何傷口,但是原本陰晴不定的心情已經轉沉了,晦澀不明地盯着溫煦頭頂的發旋。
他冷冷開口:“你确定說完了?”
溫煦心頭突然一緊,裝模作樣地擡起頭來,歪了歪頭。
對上談郁京漆黑如墨的眼睛後,他就明白自己先前偷偷見廖家人的事情也瞞不住了。于是又默默把頭低下去,把心虛演繹到極致。
見狀,談郁京突然冷笑一聲。
溫煦把頭埋得更低了,忐忑不安地從廖方月第一次聯系自己說起,再把自己去出租屋這些一切有關廖家人的事跡全盤托出。
頭頂遲遲沒有發出聲音,溫煦壯着膽子擡頭。
談郁京嘴角噙着怒意的笑,垂着眸子一直在看他,神情令人捉摸不定。
其實他的反應比溫煦想象中的平靜太多,平靜到似乎早就知曉,只是一直在等溫煦主動坦白,卻又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壓抑與安寧。
溫煦心頭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小京?”
在這一聲之後,談郁京突然動了。他壓了壓眼皮,唇角繃直,毫無征兆地扯着溫煦回卧室。
随後,談郁京直接把人扯到衛生間,打開水龍頭,拽着溫煦的手去沖水。
溫煦不明所以,“怎,怎麽了?”
談郁京卻不說話,只是動作未停,緊緊抿着唇。
水是溫熱的,一開始還挺舒服的。
但到後面就實在說不上舒服了。因為談郁京死死拽着他的手掌,一寸一寸地幫他清洗。溫煦的骨節被搓到泛紅,與白皙的皮膚形成強烈反差。
他卻沒掙紮,反而擔憂地重複,“小京,你怎麽了?”
談郁京也不搭理他,動作逐漸用力。溫煦手腕有些不适,還是忍不住動了動。
不料,這個動作讓談郁京氣壓變得更低,猛地擡頭盯着溫煦,“怎麽了哥哥,你不想洗幹淨嗎?”
溫煦還沒來得及回答,就感覺一陣天旋地轉,被連拖帶拽,用力推到了浴室牆邊。
談郁京一樁樁列出他的惡行:“瞞着我亂跑、不停去找廖家人見面、還敢撒謊……溫煦,你還是和以前一樣不安分,讓你老老實實待在我身邊就這麽難嗎?”
溫煦焦急地想解釋,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只能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小聲說對不起。
混亂之中,不知是誰不小心碰到了洗浴開關,兩人頭頂上方的花酒噴出淅淅瀝瀝的水,原本幹燥的浴室瞬間變得潮濕不堪。
下一秒,談郁京如同發洩一般,直接埋在溫煦肩頸處惡狠狠地咬了一口。
“唔!”
溫煦瞳孔驟然放大,發出短促的叫喊。他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頭皮忍不住發麻,呼吸也變得有些粗。
他想推開,卻強迫自己放松下來,原本抗拒的動作硬是轉成了抱住談郁京的腰,一顫一顫地拍對方的背,耐心到像是安慰主人的大型撫慰犬。
兩人的衣服都被打濕了。談郁京只穿了一件白襯衣,濕了以後黏膩地貼緊肌膚,溫煦清晰地感受到了談郁京腰背的觸感,熾熱有力。
時間一點點流逝,不知過去了多久,溫煦的肩頸一松,談郁京終于退開了。
窄小的浴室中,談郁京的頭發和臉頰都混着水珠,順着高挺的鼻梁一點點滴下來,冷漠地垂着眼看他。
溫煦一臉擔憂,下意識去幫他擦臉,談郁京沒有避開,是發洩完後的冷靜狀态。
溫煦憂心忡忡,“小京,你全身都濕了,得洗澡,不然要生病了。”
談郁京沒回應。伴着升騰的氤氲水霧,他的臉頰逐漸模糊不清,讓人看不清眉骨間的脆弱情緒。
“哥哥。”
他的聲音輕不可聞,散于霧中。
“你為什麽總是學不會聽話呢?”
-
第二日,談郁京沒有去上班。
溫煦自知理虧,也沒去花店,跟在談郁京身邊忙前忙後。雖然對方不太愛搭理自己,但這不妨礙溫煦獻殷勤。
正午,陽光透過落地窗灑落進室內,溫煦手裏捧着一碗蝦蟹粥,小心翼翼地喂着沙發上看電影的大爺。
談郁京的眉眼恹恹的,有一搭沒一搭地喝,總體還算配合。
喝到一半時,溫煦放在茶幾上的手機突然亮屏了。他下意識瞄了一眼,發現是廖方月的來電。
溫煦一愣,立馬轉頭看向談郁京,呆呆的語氣像是在跟家長報備:“小京,方月給我打電話。我可以接嗎?”
談郁京涼涼地睨他一眼。
半響,突然笑了。
“原來哥哥也有很想接聽的電話啊,都時刻關注着,生怕錯過。”
溫煦心頭頓感不妙,連忙搖頭,“沒有的小京!我只是碰巧看見了,并不是很想接。”
談郁京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他才道:“接啊。”
他似笑非笑:“可別說我虐待你,連電話都不能接。”
溫煦:?
溫煦說:“當然沒有。”
談郁京自己接過粥來喝,溫煦瞧他神情,心頭總感覺不對勁,猶豫着拿起手機。
按下接通時,他下意識地點了公放。
“……哥,你在忙嗎?”那頭傳來怯怯的女聲。
談郁京眼皮微壓,喝粥的動作一停,笑意森然地掃射過去。
溫煦時刻關注他的表情,立馬緊張地握緊了手機,另一只手輕輕幫他捶腿,安撫談郁京的情緒。
“方月。”溫煦含混道:“有什麽事嗎?”
那頭,廖方月的聲音帶着濃重的愧疚,“哥,我……昨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哥,我想替我爸向你道歉,他一直都是那樣,蠻不講理,有暴力傾向又自私,還大男子主義……”
溫煦不懂她為什麽道歉,畢竟被打進醫院的是廖強又不是他。
他把談郁京吃空的碗放在茶幾上,連忙拿紙巾幫談郁京擦擦嘴,眼睛在陽光下很亮,呈現出琥珀一般的顏色。
廖方月在那頭等了半天都沒等到溫煦說話,眼淚搖搖欲墜,帶着試探:“哥,你、你可以原諒他嗎?”
聞言,談郁京也意味不明地盯着溫煦。
溫煦的神色卻沒什麽變化,聞言反而還露出一絲茫然,沒明白,“我為什麽要原諒他?”
此話一出,那頭安靜了許久。
廖方月的話蒼白無力,“哥,我知道我爸很混蛋,做了很多對不起你、對不起我媽的事情,但是我不想失去爸爸。所以你能不能和談家那位……求求情,讓我爸以前得罪的那些人放了他?”
昨天晚上,廖強罵罵咧咧地從醫院回到出租屋,直接把家裏鬧了個底翻天洩恨,還嚷嚷着要打官司起訴溫煦。
結果今天一大早,他們的出租屋就被人粗暴地踹開了門,是她爸以前得罪的一些道上的人找上了門,一臉兇神惡煞,直接把廖強擄走了。
聞言,溫煦看向談郁京,有些愣。
談郁京直接抽出溫煦的手機,嗤笑一聲,“人不見了就報警啊,找我做什麽。”
“談、談先生?”
廖方月突然一個大喘氣,似乎快要哭了,卑微地祈求道:“談先生,求求你放過我爸,他、他知道錯了……”
“你好像搞錯了一件事。”談郁京語氣有些不耐煩,明明是對電話那頭的人說話,眼睛卻死死盯着溫煦。
“五年前我願意幫你們家解決麻煩,是因為你們承諾和溫煦斷絕一切關系,不再往來。可惜,從你兩個月前千方百計聯系上他的那一刻,這個約定就不作數了。”
那頭的廖方月臉色慘白,渾身發冷,“我、我……”
談郁京的話字字誅心,“人不能既要又要,貪得無厭可不是什麽好品質。你覺得對嗎?廖小姐。”
廖方月哽咽着,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匆匆忙忙地挂了電話。
談郁京興致缺缺地把手機扔回給溫煦。
溫煦有些緊張,“小京。”
“怎麽?”談郁京冷眼打斷他,“你真想求情?”
溫煦問:“他被帶去了哪裏?會死嗎?”
這個‘他’不言而喻。談郁京語氣帶了點不明顯的戾氣,“你為什麽覺得我會知道?這該去問他得罪的人。”
“哦。”溫煦憂心忡忡地應了一聲。
其實他根本不在意廖強的死活,但他怕對方的死會與談郁京有關。小京不能做違法的事情,那是不對的。
只是不知何時,他竟不小心将心裏話說了出來。惹得談郁京臉色一陣古怪。
“他死不死的能跟我有什麽關系?”談郁京哂了一聲,神色卻緩和不少。
他不過是派人跟那些人打了聲招呼,告知自己的态度。至于廖強,則應該慶幸那些人花了一兩個月的時間才找上門,讓他能多蹦跶幾天。
溫煦這才放心了。他捧起茶幾上的空碗,問:“小京,還要吃嗎?”
談郁京已經興致全無了,“不吃。”
“哦。”溫煦點點頭,把碗拿到廚房,随後進卧室不知道幹了些什麽,拿着幾疊東西走出來。
他難得扭捏,小心翼翼地把東西遞給談郁京。
溫煦:“小京,給你。”
那是一本房産證和兩本存折,以及一串有些生鏽的鑰匙。看清後,談郁京意興闌珊的神色驟然一頓,像是快要把那幾樣東西盯出個洞來。
他的目光灼灼,語氣帶了點道不明的澀意,“不是說是你的老婆本?給我幹什麽。怎麽,哥哥想娶我做老婆?”
溫煦怔愣幾秒,連忙搖搖頭,一臉真誠道:“小京,我是哥哥,我的東西就是你的。這些都是我給你的。”
聞言,談郁京冷嗤一聲,有些不屑地把那些東西全都接過來。
兩人肌膚相觸時,溫煦感受到了談郁京的手掌的溫度,似乎還摸到一層薄薄的汗意,可惜對方很快就松開了手,觸感轉瞬即逝。
談郁京手抓得有些緊,皺着眉,将這幾本東西從頭到尾都随意翻了翻。
過了一會兒,他眉頭微微舒展,勉為其難地把東西貼在懷中。
“行吧。”
談郁京輕哼了一聲,不再看他,“既然你非要給,那我就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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