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暗戀

暗戀

可能因為焦慮, 唐曉玥整個晚上沒怎麽睡好，早上起來時胸口還悶得慌。化妝是別想了，她頂着碩大的黑眼圈刷臉打卡, 安慰自己憔悴的面容與助理的崗位适配度更高。

進電梯時碰到了江檢, 唐曉玥打了個招呼，江檢捧着她的臉看了看：“姑娘你還好麽？”

好得很, 不好是因為亂熬夜，怨不得別人。唐曉玥挺心虛, 嘿嘿笑說：“健康得不能再健康。”

“話說我那裏有一盒阿膠糖什麽的, 一會兒你拿去。”

“哦哦阿膠啊，我媽是拿整塊炖湯, 可難喝了。”

親戚們也送了一堆阿膠産品，然而醫生說吃這沒用。

“糖還是不錯的，不過估計沒效果，就當零食吧。”

“謝謝江檢。”

唐曉玥跟着她去辦公室，江檢探頭看了看隔壁, 燕昭不在。她于是從櫃子上拿糖果, 然後把人拉過來，問道：“你住院燕昭有去看你？”

“有呀。”

不知為何，面對江檢，這個問題就變得很簡單。

“哈哈，”江檢也拆了顆糖，“那天燕昭說要去一趟醫院, 還問我買什麽比較好。”

“買什麽呀？”唐曉玥挺好奇。

“你收到啥了？”

“花和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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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檢無視了不靠譜的奶茶, 說道：“他還是挺關心你的。”

“嗯嗯。”唐曉玥表示贊成。

江檢又安慰了句：“可能要求多了點吧, 不過他對你挺好的啦，你別介意。”

嗯？介意什麽？

江檢試圖幫燕昭說話：“就算是簡單的案子, 做做庭審記錄，也是會有收獲的。”

“哦哦。”唐曉玥撓頭，“這個我覺得沒什麽啦。”

是的，燕昭有個小小的問題，就是很多簡單案子，明明可以不帶助理，或者可以帶書記員的，他都會叫唐曉玥一起。

所以，在別人眼裏，我是被燕大公子無情壓榨以致住院的可憐小孩嗎？怎麽感覺有點好笑。

唐曉玥拐去食堂吃了個早餐，回辦公室時，就見自家員額拿着根雞毛撣子在拍桌面……雞毛撣子？

唐曉玥驚了，一時忘記了昨天的事，脫口而出：“這哪來的？”

燕昭回答：“櫃子裏翻出來的。”

煙塵有點大，也不知是桌面一個星期就能攢這麽多灰，還是雞毛撣子本身自帶灰塵。唐曉玥往旁邊躲了躲，小心保護自己昨晚剛洗的頭。

燕昭坐在位置上，擡眼瞄她：“你不會是怕我打你吧。”

唐曉玥：“……”

亂開什麽玩笑。

氣氛是件很奇妙的事，昨天不知為何就開不了口，今天的氛圍卻是輕松愉悅，甚至有點搞笑了。

唐曉玥小心翼翼站過去，盯着雞毛撣子，然後道歉說：“昨天吃飯時，我感覺你好像不是很想提醫院的事，所以就……”

做人還是真誠點嘛，唐曉玥笑起來：“你沒生氣吧？”

燕昭看着她，一臉的無辜。

光線從身後的窗子照進來，二月裏天色晴好，陽光照在雞毛撣子上，在邊緣暈出了金色的光。

薄薄的耳廓點綴上了紅色，燕昭抿嘴笑了，略略點了頭。

唐曉玥剛松一口氣，就見這人就舉起雞毛撣子，輕輕敲了下桌面：“過來我打一下。”

妹子懵了：“為什麽啊？”

“沒為什麽。”

“……”

早上依然在寫審查報告，順帶算一個幫信罪的流水，暈頭轉向之際，唐曉玥還糾結了下要不要泡個茶包什麽的。喝了茶中午就睡不着，午睡和茶包只能二選一，這是她每天都要糾結的例行事項之一。

呼吸燈閃爍，燒開的水壺咕嚕嚕響，紅茶一點點滲出色澤，一片氤氲的水汽中，暫停的思路又悄無聲息地接了回去。

——所以燕昭當時确實是不想說的，對吧？

“我感覺你好像不是很想提。”

然後燕昭點了頭。

那些愉悅的氛圍一點點沉寂下來，唐曉玥發現自己無意識屏住了呼吸。

為什麽跟江檢就可以直說，告訴其他人就不行呢？

——因為他對我的關心只局限于同事之間。

所以他可以坦誠地和江檢讨論這事，大大方方地表達關心，并不需要回避。但是他不會跟不熟的人提，因為不想被莫名其妙的八卦綁架。

所以燕昭确實害怕被誤解吧，好像也能理解。唐曉玥在心裏嘆了口氣。

她有點慶幸自己現在只是處于好感階段，這樣的感情再深她可就接受不了了。一個理智的成年人沒有興趣愛得死去活來，她還是喜歡輕松不費勁的鹹魚生活。

——我還想說他是不是有一點點可能喜歡我……還好沒有表現出來。

下午一進辦公室，燕昭便問：“之前那個XXX交通肇事案你有印象嗎？”

就是發在社交媒體上，後來又自己删除的那一個，承辦檢察官是燕昭，唐曉玥自然記得。

“怎麽啦？”

“他年前申訴了。”

“噢？”這倒是有點意外。

當時唐曉玥默默給提到申訴的評論點了贊，當然這不是因為她覺得需要申訴，而是相比于發社交媒體制造輿論，申訴才是能夠解決問題的合法途徑。

“然後嘞？”

“申訴理由不成立，檢察長辦理的。”

果然吧。

“但是要做公開聽證。”

“啊？”唐曉玥傻了，“為什麽？”

“司法公開，滿足人民群衆知情權，提升司法公信力。”

唐曉玥：“……”

跟我就沒有必要說這些了吧。

可能燕昭覺得自家助理心态不對，還啰嗦了下：“這些申訴人對案件是有心結的，在你眼裏很簡單的問題，對他們來講，是需要從頭梳理的。”

“可是我們當時已經講得很清楚了啊。”

申訴人對法律規定不理解、不認可，那我們除了釋法明理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嘛。甚至釋法明理本身就有點困難，因為對話起來根本牛頭不對馬嘴。

“所以需要聽證呀。”燕昭還挺耐心。

唐曉玥：“……”

行吧，如果這是什麽小說電影電視劇，那燕昭就是典型的正面人物，而我就是那個襯托正面人物的卑微弱小打工人。

敢抱怨嗎？不敢。鏡頭對着我呢。

沒事沒事，唐曉玥心想，完成聽證率指标，挺好。

燕昭嘆氣：“你不想的話，我去就行。”

唐曉玥：“……”

哥們你鋪墊了那麽長，然後來上這麽一句，我現在說不去，那豈不是顯得我思想覺悟非常低下。我是那種人嗎？

“好吧我去。”唐小妹妹咬牙道。

大概是看她實在不怎麽情願，燕昭翻t翻抽屜，遞過來一袋黃油餅幹。五顏六色的卡通字母，包裝上還印着奇形怪狀的蜜蜂。

“……”

這是什麽收買人心的簡易方法？

“這是哪個妹子送的？”唐曉玥暗戳戳問了句。

之前高檢說過，某人抽屜裏的零食全是別人送的。

燕昭明顯愣了下，停頓兩秒，然後說：“是蜂蜜奶油味。”

唐曉玥：“……”

小姑娘咬了咬唇，下定決心，下次回答不想回答的問題時，也要用燕昭這種方法，心平氣和，答非所問。

她把餅幹拆開了，小小一包，奶油味很濃郁，夾心是蜂蜜，味道很剛好，好吃得有些意外。

話說也沒見什麽人給燕昭送零食呀，所以這個不會放了很久吧？唐曉玥仔仔細細翻看生産日期和保質期，轉頭就收到了燕大公子無語的視線。

小姑娘裝作沒看到，一口氣吃完了餅幹，又把包裝袋整齊疊好，塞到了一疊書的下面。

心情有些微妙，早上怎麽想的來着——還好對燕昭只是好感。

但是吧，對于每天都能見面的關系來說，好感就已經很要命了好嗎？她幾乎能預見到自己正在飛速掉落到下一個階段。

唐小妹妹很惆悵，她和燕昭一樣害怕八卦，尤其愛而不得這種可憐又悲催的傷心情事。

我才不要當主角呢，唐曉玥心想，我只想當個悠閑摸魚的透明人。如果能保持現在的關系其實也挺好，至少每天上班能有點動力。

但感情的事，并沒有那麽理想化。

難受，悲傷，又嫉妒。唐曉玥有點心慌，覺得不可以再這樣下去。

晚上的時候她收到了老媽的信息。老媽聯系她，不是相親就是催婚。

“這次真的不錯哦，”老媽推銷道，“是XX阿姨介紹的。”

個人條件和家庭條件都很好，實權單位公務員，家裏全是領導，看起來是個二代。唐曉玥挑不出什麽毛病。

就是有一點吧，人在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心裏是很難裝下別的事的，唐曉玥沒什麽興趣。

之前她還能列舉出一堆自己想要的條件，什麽工作、學歷、身高、家庭。但是現在，那些條件全部作廢了，她發現自己不是喜歡有哪些條件的人，她只是喜歡燕昭而已。

但是燕昭……

唐曉玥糾結了很久很久，還是嘗試着給人發了條信息：“你之前說你晚上睡不着……”

她的本意是問問有什麽治療失眠的好方法，反正是個話題，随便聊聊也行。

但是燕昭回複：“你問這個做什麽？”

“……”

還是可以聊的吧？小姑娘試圖堅持下去：“吃褪黑素也不行嗎？”

“沒有用。”燕昭又問了遍，“有什麽事嗎？”

我的檢察官，聊天一定要有目的嗎？你看不出我的目的是跟你聊天嗎？

唐曉玥尴尬又抓狂，随便回了個表情包了事。

說來好像也是，我們之間所有的對話都是因事而起，很少有随意的分享和閑聊。

感情的進度是你來我往的，如果對方沒有意思，那麽就需要自己去推進關系，但是辦公室戀情的一大問題就在于誰都不敢邁出這一步。

如果是其他關系，那倒還好，前進一步，對方沒有反應，那自己退回來也就算了。可是同事關系不是這樣，同事關系是退不回來的，大家彼此心知肚明，卻還要在一個辦公室裏低頭不見擡頭見，唐曉玥反正是做不到淡然處之的。

不敢，真的不敢，沒有百分百的把握，她不敢冒這個險。

小姑娘盯着自己發出去的表情包看，雖然這是一個中止對話的标志，但她還是希望能有點下文，可惜燕昭沒有回複了。

你看吧，就昨天那麽一件小事，都能讓她害怕踏進辦公室的門，更別說告白被拒絕，謠言飛起之類的社交壓力了。

唐曉玥合上手機，盯着天花板，在腦海裏列着清單。

我以前的生活挺好的，在遇到燕昭前，我并沒有什麽感情需求，但遇到他以後，好像很多事就變得無趣起來了。

——喜歡的游戲、喜歡的電影電視劇，這些事情帶給我的多巴胺分泌還不如遠遠望上你一眼。

當然了，也有很多細節，因為你而豐富可愛起來。

簽字時的修長指節，筆挺熨帖的西裝和領帶，挑起的眼尾、柔和的嗓音，還有對話時無奈又克制的笑容。很難讓人不産生好感。

萬惡的好感。

唐曉玥睡不着，心裏萌生了一點點占有欲，又被自己努力壓制下去。

不可以亂想，燕昭不是我的。唐曉玥告誡自己。

我以後會換部門，我會有別的員額，我不可以依賴于現在的關系，我還沒有強大到可以應付感情的落差，所以我不可以陷進去。

唐小妹妹後悔了，許過的願望還可以改嗎？

“昨天實在有點潦草，今天想想，我還是希望自己不要喜歡燕昭了。”

喜歡一個人又沒有回應的感覺實在太難受了。唐曉玥想起了青梅竹馬鄭大公子，當時喜歡他多久呢？好像一直就很喜歡，從初中到高中，到大學，直到他出國。

浪漫嗎？一點也不浪漫。這簡直太可怕了，唐曉玥發誓自己不要再來一遍。

“我要喜歡很多人，我要把感情濃度稀釋到最低。”唐小妹妹下定決心，然後她打開社交軟件，試圖尋找八塊腹肌的美人帥哥。

半小時過後，手機不知何時倒扣過去了，屏幕歸于黑暗，唐曉玥趴在枕頭上，一頭短發亂糟糟，睡得東倒西歪。

舉頭三尺有神明，神明等了半天，這個願望怎麽沒完沒了呀，還要不要許啦？

你的帥哥呢？

——沒有帥哥。

這些怎麽就不帥了？

——我覺得沒有燕昭帥。

你完了唐曉玥。

——是的，我完了。

不過燕昭确實很帥。

——對吧，我就說嘛。

神明：……

小妹妹，你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