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暈頭轉向

暈頭轉向

怎麽可以給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呢？唐曉玥很焦慮, 想說上周問你，你還說沒有，怎麽現在就承認了呢？同事之間不是應該熱情友好虛與委蛇一番嗎？燕大公子你的情商去哪裏了呢？

小姑娘只得下定決心：“我很聽話的。”

“當真？”對方顯然不信。

“真的。”

“OK。”燕昭滿意了, “XXX的退回補偵提綱好了嗎？XXX的不起訴決定書呢？還有批捕案件, 你還記得哪天到期嗎？審查報告在哪裏？這都多久了，你都沒有給我看。”

最後那句話已經是非常忍耐了, 充分表達了燕昭對自家助理低到發指的信任度。

“……”唐曉玥硬着頭皮，“好。”

“這周督查, 筆記要交, 抄完了沒？”

“沒……”

不過不擔心，下午要去市裏開會, 我可以邊聽邊寫。

至于下午的會議，那就又是另外一場兵荒馬亂了。

終于熬到晚上，吃個飯也不省心，相親對象又問了一遍見家長的事，唐曉玥心裏發毛, 只得打了個哈哈過去：“我覺得太早了。”

一頓飯下來, 相親對象一臉心事重重，小姑娘只好自己找話題。

“我們這周各種檢查，要趕一堆材料和報表。”

“下午要做一個彙報，結果我忘記了，開會主持人宣布議程時我才想起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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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不下去，一點都聊不下去。唐曉玥努力地說啊說, 結果對方全程走神, 一個小時過後, 相親對象打斷了她的啰嗦：“我要回一趟單位，我打個車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 我也加班。”

“哦哦。”

真是奇怪，這人真的喜歡我嗎？

一頓飯吃得筋疲力盡，被迫外向耗費了i人額外的電量，等唐曉玥回到單位時，她連假笑都不願意了。

——累了累了，請留一個陰暗的角落給我，讓我一個人自生自滅吧。

進門時燕昭還挺意外，瞄了眼時間，問說：“你回來做什麽？”

“……”

大哥，今天周二了，明早要去看守所，下午開庭，周四上午依然開庭，下午傳喚兩個取保候審的犯罪嫌疑人，周五早上迎檢要開會，下午約了三位當事人。所以我還剩下哪段時間可以辦案子？

哦，還真有時間呢，每天下午下班過後呀……

哥們你前面為啥不好意思給我派任務，現在我們一起玩完吧。

腦內吐槽有一大波，開口時卻是有氣無力：“這不是怕你對我有意見嘛，特意趕回來加班。”

燕公子自然是不信的，好笑道：“約會結束得這麽早？”

時間還不到八點，小姑娘點點頭，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

“說清楚了嗎？”

“……”

不敢回答。

“還是沒有說嗎？”

“……”

顯而易見。

“為什麽不說？”

小姑娘鼓起勇氣：“我覺得還是發信息比較好。”

燕昭點點頭，沒有再催促，倒是唐曉玥，忽然開了口：“你知道嗎？下午那個會，我忘記要發言了，主持人念發言順序時我才想起來，差點沒吓死。”

多麽驚心動魄的劇情啊，只有本人才知道當時到底經歷了什麽。

“發言？”燕昭有點意外，“我上周就提醒你了。”

唐曉玥暈頭轉向：“我可能就記了幾分鐘，然後一直到開會那一刻，這期間都沒有想起來。”

燕大公子超級無奈了：“後來怎麽樣，被批了嗎？”

小姑娘一臉的心有餘悸：“我用手機做了PPT，還好之前有寫過類似的材料，就把表格複制上去了。也還好會場的電腦有聯網，我一上臺就掃碼把PPT拖出來了。”

“哈哈。”燕昭還誇了句，“反應挺快。”

“你不知道我今天過得有多精彩。”小姑娘摸摸胸口。

燕公子挺捧場：“感覺出來了。”

超級忙，審查報告敲到一萬字時，唐曉玥打算回家了：“你呢，要一起走嗎？”

燕昭搖搖頭，然後有點遲疑：“周六培訓，你有請假嗎？”

培訓請假怎麽可能批，從來沒批過，小姑娘怨念道：“只能翹法碩的課了。”

其實都是聽課，但不知為何，在學校聽和在會場聽，感覺就是不一樣。學校的聽課像是偷來的額外的時間，會場的培訓，那就完全是周末無償加班了。

第二天一早，唐曉玥一到辦公室，就接到通知要她去把上報的材料領回來，負責的同事說：“被打回了哦，領導說不行，要重新改，讓你今天下班前交。”

迎檢用的材料，要求各式各樣，五點前交的話，那就只有中午加班了。因為這個問題，早上在看守所時，小姑娘問的就有點急。

嫌疑人：“我就拿酒瓶往他頭上砸了下，當時也沒見血，所以就沒想那麽多。”

唐曉玥：“他倒地以後，你做了什麽？”

嫌疑人：“我就走了，本來想打個120的，回來看其他人在打電話，我就沒有打了。”

唐曉玥還在盯提綱，燕昭卻是開了口，補充問了上一個問題：“你當時喝酒了嗎？”

嫌疑人：“沒有。”

燕昭：“那你為什麽帶一個酒瓶？”

嫌疑人：“就拿在手上。”

燕昭：“酒瓶裏面有酒嗎，還是只是一個瓶子？”

嫌疑人：“就一個空瓶子。”

燕昭：“哪裏來的瓶子？”

嫌疑人：“家裏帶出來的。”

燕昭：“你去工地為什麽要帶一個空瓶子？”

嫌疑人：“我也不懂，不清楚啊。”

燕昭：“你是一開始就計劃要做這件事的嗎？”

嫌疑人：“就是帶着以防萬一。”

燕昭：“以防萬一什麽？”

嫌疑人：“……”

唐曉玥越聽越緊張，完了完了，一會兒肯定要被訓了。嫌疑人語義模糊的地方，她是一個都沒問清楚。

果然，出了訊問室，燕昭便嘆氣：“你在搞什麽？”

“……”

此處經典的辯解應該是：“公安筆錄裏差不多都有嘛。”

但是辯解之所以是辯解，就是因為它壓根站不住腳。唐曉玥也知道說這種話是大錯特錯的，所以她什麽也沒分辯，只是稍微央求了下：“你問好不好？我們還可以快一點。”

話說如果是她跟蓉蓉姐來的話，那應該很快就可以結束掉，可惜燕昭非常仔細，不容她糊弄。

“真想讓你長點教訓，”燕大檢察官看着她，眼神還挺克制，“你以為其他人傻的嗎？你這麽問你自己有把握嗎，開庭時怎麽辦？”

唐曉玥心想，開庭是你的事……一秒過後，她又忏悔了下，我不應該給我額挖坑。

然而燕昭還沒說完：“不能完全依賴于偵查階段的訊問筆錄，你每次看完卷宗就看完了，你都沒有想說哪些地方需要核實，哪個地方沒有表達清楚，很多細節你也沒有關注。我都給你改過提綱了……”

唐曉玥稍稍偏頭，看向走廊窗外。天空有些泛白陰沉，今天是個陰天，視野裏潮濕起霧，像是什麽塵封已久的相冊，一派模糊的黃綠色調。

因為濕度大，她的發尾有些炸毛，零散的幾根頭發蓬松飄起，近距離看過去，顯得呆萌又好笑。

這人就沒在聽，燕昭忍氣吞聲：“人家助理都是自己摸索，你還有我帶，結果我說話你都不理。”

唐曉玥：“……”

大哥，我就發個呆而已。

小姑娘回過頭，對上了一雙明顯不滿的眼睛。

“我有在聽呀，”唐曉玥一臉狀況外，“但是我看完容易忘，看了後面忘前面，你說我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導致腦子不好使了？”

燕昭：“……”

你是在暗示什麽？

訊問完幾位嫌疑人，時間已經到了中午，趕回去食堂估計都沒菜了。

“我點外賣，你要一起嗎？”唐曉玥問道。

“你吃什麽？”

“麻辣拌吧。”

燕公子點了頭。

“還有咖啡。”唐曉玥征求意見道，“你想喝哪家？”

今天事情很多，中午要補材料，然後審查報告也得給燕昭過目一下，想想都頭大。

燕昭說：“你決定。”

唐曉玥：“那喝奶茶吧。”

燕公子：“……”

小姑娘信誓旦旦：“咖啡是為了續命，奶茶才是享受生活。”

她說這話的時候腦袋一點一點的，一撮外翹的頭發也跟着晃啊晃，t燕大公子沒忍住，伸手扯了一下。他往下拉的時候小姑娘剛好擡頭，力道沒怎麽注意，唐曉玥一把捂住了腦袋。

“我錯了……”某人淚眼汪汪，還相當沒骨氣，“咖啡就咖啡。”

燕昭：“……”

怎麽會有人被欺負了還道歉呢，唐曉玥你慫不慫？

回去的路上下了毛毛雨，停車的位置離門口有一點距離，唐曉玥拎着大包小包一個沖刺跑到了屋檐下。

燕昭攔都攔不住，幾秒鐘過後，他站到她面前，拍拍頭發上的水珠，說：“剛想告訴你，車上有雨傘。”

小姑娘也很困惑：“那你自己幹嘛不撐？”

“不懂，下意識跟着你走了。”

怪我喽？

中午在趕材料，這東西是網上下載的模板，各種套話車轱辘一樣來回講，內容自然是言之無物，被打回重寫也是意料之中。

“這玩意兒竟然真的有人看嗎？”小姑娘抱怨了一句，匆匆忙忙發過去後，又繼續敲剩下的審查報告。

因為陳佳産假，蓉蓉姐事情比較多，之前她會幫忙打筆錄部分，現在唐曉玥只能自己完成。

“你的這個分析論證……”燕昭示意她過去。

唐曉玥稀裏糊塗聽了一耳朵，然後點點頭：“我改。”

說完小姑娘也不撤，一臉糾結地站在他旁邊。

燕昭問：“怎麽啦？”

“外面下雨。”

“然後？”

“我沒帶傘。”

燕昭不明所以：“我也沒有。”

對視兩秒，小姑娘深吸一口氣：“好的吧。”

燕昭：“……”

這邏輯是怎麽一回事？

唐曉玥出門左轉，随便問了個同事：“你帶傘了嗎？”

“沒有呀，你要幹嘛？”

“去門口拿外賣。”

“那才幾步路，跑兩步就行啦。”

外賣在大門口，路途遙遠，以唐曉玥對自己體質的了解，淋雨有很大概率是會感冒的。

但是，沒辦法，打工人不能這麽矯情。

小姑娘百米沖刺到大門口，從架子上拿了外賣，又小心捧着小跑回了大廳。

千裏迢迢把麻辣拌和咖啡拎回來，一進屋她就打了個噴嚏，燕昭擡起頭，看她滿頭的水珠，這才明白前面的對話是什麽意思。

“你可以讓我去拿的……”燕大公子突然心虛。

唐曉玥把飯盒和咖啡擺到他桌上，大氣道：“沒事。”

雨有點大，羽絨服還防水，上面全是水珠。

“我給你拍一下。”燕昭站起來。

唐曉玥乖乖停在原地，水珠掉落在地，她還開了個玩笑：“我每次下雨都沒穿戴帽子的外套，這運氣也是沒誰了。”

拍完衣服她就要走，燕昭又拉住了她，唐曉玥都沒反應過來，腦袋就被罩住了，毛巾在她頭頂一陣揉搓，到發尾時又輕柔了些，小心包裹着捏了捏。

唐曉玥笑了，正想說你真貼心，下一秒，她看到了那條有些眼熟的毛巾。

深藍色的，加厚纖維不掉絨，顯然具有非常優秀的吸水功能，經常出現在各社交軟件、電商平臺的廣告板塊，但是——

小姑娘一臉空白：“親，這是抹布吧。”

對方點點頭，看起來還有點不好意思：“是新的，沒用過，你別介意啊。”

唐曉玥：“……”

我不介意，我當然不介意啊，你這麽好心，我怎麽可能介意呢？

不就是一塊抹布嘛，抹布它也是布嘛。

您說對吧，我親愛的敬愛的樂于助人的燕大檢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