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聚餐

聚餐

玫瑰放在了客廳裏, 這花應該是早上定的，下午送到物業保管，摸起來冰冰涼涼, 還帶着清甜鮮嫩的稀薄水汽。

過度興奮加上熬夜, 唐曉玥一到家便倒頭睡去，清早六點多醒來, 趕緊手忙腳亂去洗漱。早上洗澡的感覺還挺奇妙的，有種開啓一天新生活的期待感。

等她化好妝卷完頭發, 拿起手機一看, 老媽昨晚十點多給她發了信息，因為是個相親介紹, 她第一眼就無視了，卻不想信息後面還接着各種圖文。

“海軍那邊的領導定的周日晚上，他們接下來要出差，所以只有那天晚上有空。”

怎麽又是海軍？

而且怎麽就只通知我一下？

“沒空，不去。”唐曉玥回得相當之簡潔。

于之相對應的是老媽發過來的三條暴躁語音。

“不是早跟你說了嗎？”

“我起碼提前兩星期通知你了。”

“你就周日下午不上課, 這時間還是你自己選的呢。”

等等, 海軍的話……好像是有這麽一件事。

之前和市政府那位中斷聯系時，老媽又介紹了一位海軍，因為中間人的行程排得很滿，所以見面日期往後拖了幾次，搞得她幾乎要忘記這麽個人了。

唐曉玥重新翻了下老媽昨晚的留言，信息有很多條, 個人簡介、照片、一堆語音, 期間還附帶了一條XX酒店的邀請鏈接。

費勁地把語音轉換成文字, 唐曉玥這才發覺事情的驚悚之處——經典相親局，還是領導家長見面的正式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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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子邀請函是本地一家老牌酒店, 這酒店歷史悠久，十分低調，貴倒不至于有多貴，主要是包廂位置非常好，十分難訂。

“我快有男朋友了。”唐曉玥打了這幾個字，然後立刻想到了爸媽的反應。

“不要緊，見見再說。”外加——

“什麽男朋友？帶來我看看。”

“人家特地要見你的，”老媽提醒說，“你到時記得要問好。”

“叔叔阿姨好？”

“不是，你得說‘首長好’。”

“……”

小姑娘權衡了一下，發現自己必須去。

這個飯局半個月前就定下了，涉及了兩方領導，臨時更改非常不合情理。

唐曉玥這邊的介紹人是市委某領導，海軍那邊級別更高，作為一位合格的社會人，小姑娘自然知道應當如何應對。

見是沒有問題的，對方也不一定會對自己滿意，聊完不合适，沒有人會說什麽。但臨時毀約，那性質可就不同了，唐曉玥沒那麽傻。

不過後天的話，我唯一的休息時間也沒有了。

話說要不要告訴燕昭呢？小姑娘小小糾結了一下。

只是走個過場，又沒有辦法拒絕不去的話，說了也是徒增煩惱吧。

卡着點到單位，唐曉玥腳步沉重地走到辦公室門口，然後又停住了。

怎麽感覺……還是有點緊張。

小姑娘原地糾結三分鐘，最後果斷轉身——

不然先去食堂好了。

然後她對上了一雙困擾的眼睛。

對方一臉真誠：“你要是每天都不敢進門，我會覺得有點抱歉呢。”

“誰不敢進門了。”小姑娘怒了，想說我也沒有慫到這種地步吧。

她往裏邁了一步，收獲了對方鼓勵的目光。

“……”

一會兒要開案情讨論會，唐曉玥去位置上翻自己的筆記本，燕昭站在一旁，問說：“周末要不要約會呀？你上課的話有時間嗎？”

時間自然是沒有的，周六一整天包括晚上都在學t校，周日早上上半天，晚上還要去相親局。

“沒空呢，而且怎麽就約會了，”唐曉玥糾正道，“我好像還沒答應你吧。”

燕昭笑了，一排牙齒亮閃閃：“這樣啊。”

“我真沒答應呀，我還在考慮呢。”昨天是這麽說的吧。

“嗯嗯。”對方就沒當回事。

唐曉玥：“……”

哥們，你這種理所當然的态度是會出問題的。

本子沒找到，小姑娘焦頭爛額，燕昭在看手機，問說：“你要買早餐嗎？我來點。”

早餐沒什麽，重點問題在于——

“那你拿嗎？”

燕昭點頭：“對呀。”

哇哦，小姑娘終于感受到了些許不同，以前都是她跑上跑下盡職盡責拎外賣的。

燕昭打開手機遞給她，唐曉玥點開早餐界面，挑了家之前點過的咖啡店：“這個可以嗎？”

她轉頭看去，燕昭的視線于是挪到手機上，然後他往這邊站了一步，壓低腦袋看過去：“你很喜歡這家店呀。”

就這一步的距離，小姑娘整個心跳不穩，她驀地往後退了下，擡起的眼睛微微睜大，裏面是無法掩飾的細碎慌亂。

“你，嗯……”燕公子大概也有點尴尬，默默站回原位，保持一個禮貌的社交距離。

唐曉玥拿穩手機，戰戰兢兢遞了過去：“謝謝。”

“……不客氣。”

燕昭付好錢，擡眼就見這姑娘把額頭擱在鍵盤上，兩手抓着頭發，那叫一個生無可戀。

“……”

雖然，但是，有點好笑。

下午的時候收了兩個批捕案，燕昭也沒功夫跟她閑聊了，全程嚴肅盯電腦。唐曉玥周末要上課，事情只能他來做。

臨下班前，小姑娘小心翼翼背起包包，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溜走。在加班的同事面前，還是要收斂一下比較好。

卻不想燕昭擡了頭，似乎才反應過來：“啊你不跟我吃飯嗎？”

“……”

哥們你也沒約我啊。

“我跟閨蜜聚餐。”唐曉玥解釋了下。

“噢噢。”

燕昭算了算，問說：“那周日下午呢？”

“我要睡覺。”

這是我唯一一個可以睡到自然醒的中午。

五天工作日，兩天周末，每天都是早八，午休也只有周日中午可以睡久一點，老天，我過得超慘的好嗎。

“周日晚上呢？”

唐曉玥回答：“家庭聚餐。”

也算是家庭聚餐吧，不算撒謊。

“那我們只能下周一見了？”

“是呀。”

燕昭：“……”

這是剛在一起的情侶應該有的安排嗎？

另一邊，唐曉玥可委屈了，想想這周完全沒得休息呢。

周一周二晚上打球，周三晚上婚禮，周四晚上開會，周五晚上見閨蜜，周六晚上上課，周日晚上相親局。沒有一天是可以自己呆着的，對i人來說，只有自己呆着的時間才叫休息。

“好吧，”燕昭跟她告別，“周一見。”

“再見。”

小小松一口氣，唐曉玥開車去商場，接受閨蜜的指責。

思桃說：“那麽好的機會你不敢問。”

“……”

嘤嘤嘤。

思桃簡直不能理解：“說到睡眠障礙就應該繼續往下問了呀，你都知道要問啥了你為什麽不問？”

“我不敢……”

就不敢，完全不敢，一丁點都不敢。

思桃一整個恨鐵不成鋼：“就是因為不好意思問，才有婚內財産轉移，才有各種隐瞞，才有一堆離婚争議，臨了女方還一問三不知的那種。”

唐曉玥低頭認錯，然後她想起周日晚上的相親局：“你說我要不要跟他講一下？”

以思桃的性格，大概是選擇道德制高點吧，然而思桃說：“你傻啊，當然不說了。”

唐曉玥：“……”

一分鐘前你指責了我什麽來着？

“要做對自己有利的事。”思桃傳授經驗，“像這種于事無補還影響感情的事，就不用非要說出來啦。”

“……”

這也是一個在三觀和閨蜜之間選擇閨蜜的人。

繁忙的周末，唐曉玥稀裏糊塗上了一天半的課，又在周日下午一路睡到了五點。

說是相親局，其實也挺輕松，兩方領導一開始就說了：“我們只是找個借口聚餐哈，你們小孩自己聊，我們可不幹涉。”

幾位大人聊得愉快，唐曉玥和海軍哥坐一起，互相交換了下信息。

這是第幾個軍官來着？唐曉玥記不清了。

小哥問：“你有編制嗎？”

“……有。”

小哥又問：“你們入職有體檢嗎？”

“啊？”

小哥哈哈笑：“我一朋友和他女朋友分手了，因為女方入職體檢沒過，你說這是不是有傳染病什麽的？”

“……”

小哥繼續問：“你空閑時都在做什麽呀？”

唐曉玥的回答很無聊：“看劇，各種劇，英劇美劇日劇韓劇……你喜歡什麽劇呀？”

小哥說：“我很少看這些，之前聽說那個什麽很火，但是網上也找不到，好像下架了。”

唐曉玥給出了一個方法：“你可以關注那些字幕組。”

小哥問：“字幕組是什麽？”

“……”

聊到書，唐曉玥說了自己喜歡的作家，小哥沒聽過，唐曉玥便問：“那你最近都在看什麽書呀？”

小哥說：“你可以看我朋友圈，我有發。”

唐曉玥點開手機一看，全是馬列選集。

她于是問：“你們是有要求看這個嗎？”

小哥說：“沒有啊，是我自己喜歡，所以去圖書館借的。”

唐曉玥又仔細看了看小哥朋友圈裏寫的讀後感。

她正看着，就聽小哥在她耳邊說：“你說我們家算不算是地主階級？我們家好幾套房，雖然說地主階級已經被消滅了，但我們家這個情況，感覺也不是無産階級呀。”

“……”

吃完晚餐時，有一個小小的插曲，唐曉玥在酒店電梯裏碰到了單位的財務謝寧。謝寧和她老公一起，牽着上幼兒園的女兒，和唐曉玥打了個招呼。

“這是我同事。”唐曉玥跟爸媽說。

謝寧也跟老公介紹了下，又問：“你也來這邊吃飯呀？”

謝寧老公也是軍官，不過是陸軍。唐曉玥回答：“是呀，你也是嗎？”

“哈哈是的。”

這一插曲很快就被小姑娘忘到了腦後。

回到家後，爸媽問她意見，唐曉玥表示拒絕，爸媽苦哈哈勸了半小時，最終以吵架結束了整場對話。

我的休息時間本來就少了，小姑娘不高興，決定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争吵上。

看論文平複心情，筆記做了一大堆，翻頁時就忘得差不多了。

早早洗漱上床，臨睡時手機又震了震，點開一看是燕昭。

對方在周末的最後一個小時裏埋怨道：“你竟然兩天沒聯系我。”

“你在加班嘛，我不好意思打擾你。”小姑娘回答得相當之虛僞。

而燕公子說：“我以為你會來辦公室看我呢。”

唐曉玥：“……”

這是萬萬不可能的，誰會在同事加班的時候去人跟前礙眼地閑逛呀。

“我們已經差不多每天見面了。”小姑娘委婉道。

每天相處時間最長的人是誰呀？是父母，是朋友，是愛人嗎？并不是。

每天相處時間最長的，是同事，萬惡的同事。

然而燕昭回得理所當然：“可是周末見不到你呀。”

唐曉玥：“……”

哥們你也是挺瘋的，一周見五天還不夠嗎？

正腹诽着，聊天框跳出了下一句話，對方直接明了道：“我有點想你。”

“……”

小姑娘害羞了，捧着手機在床上滾了一圈。

燕公子果然很會嘛。

然後她又定睛一看，這話還沒完呢。

“我有點想你。”

“沒有你的辦公室好無聊。”

“你什麽時候能和我一起加班呢？”

唐曉玥：“……”

幸福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所以這對話的重點是最後一句，對嗎？

加班是不可能加班的，我又不是辦公室固定npc。

“再見。”小姑娘發了個橫眉豎眼的表情包，充分表達了自己的憤怒。

燕公子就覺得挺傷心的。

——每天都想見到你，這多浪漫呀，這有什麽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