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心機

心機

——不過你會注意我的情緒, 我還蠻意外的。

有啥好意外的呢？小姑娘心想，我這麽慫，我每天都在察言觀色。

餐桌上只有他們倆, 燕昭計劃了下約會, 問說：“要不要去看電影？那個《XX》上映了。”

《XX》是科幻片，出了好幾部, 唐曉玥有看過，但沒什麽印象了。

“好呀。”她一口應下。

“周五？”

“OK。”

工作日太累, 周末上課沒空, 想想也就周五晚上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話說在一起之後能做什麽事呢？

吃飯、看電影、游樂場、音樂會、做手工……可惜唐曉玥對這些事情都不感興趣。

不僅她不感興趣，燕昭估計也不會感興趣吧。小姑娘很惆悵, 覺得戀愛好難，戀愛比友情更難。

她重新拿了一個春卷皮，把散架的餡料一股腦堆上去。

林抒琳來的時候，就見這家夥正把包成包子一樣的春卷塞進嘴裏。

塞得進去嗎？自然是不行的。

她于是吐槽了一句：“你這樣是嫁不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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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曉玥：“啥？”

“能不能優雅一點？”

“哦。”

“你看看你額，再看看你。”

唐曉玥：“……”

怎麽感覺有點好笑。

小姑娘悄悄鼓了個掌, 附和道：“我額一定能嫁得很好。”

林抒琳：“哈哈。”

一旁的燕昭把筷子放下, 無語道：“你們是覺得我聽不到是嗎？”

“別在意嘛。”林抒琳敷衍着，又轉頭問唐曉玥，“明天約嗎？”

“……”

唐曉玥糾結了。

打工人是沒有娛樂生活的，下班後累得癱倒在床，再加上洗菜做飯、洗頭洗澡這些必備程序，時間是非常不夠用的, 如果還要打球, 那簡直是超負荷運轉了。

上課時教練總會吐槽她們倆：“你們就不能找一個不那麽累的時間來？”

但問題是, 沒有一天是不累的。

“來嘛來嘛，”林抒琳搖搖她, “每周至少練一次嘛，去掉例假，我們一個月才去三次呢。”

少得可憐，所以毫無進步。

聽起來很有道理，唐曉玥答應了：“好的吧。”

林抒琳又看了下天氣預報：“不過明天有概率會下雨。”

“噢噢。”唐曉玥的眼睛亮了。

林抒琳無視了她的反應：“如果下雨我們就去看電影吧。”

“嗯嗯。”

也行，雖然更想早點回家，但是也行吧。

今天周二，周三給林抒琳，周五給燕昭，那能休息的就只有周四了，小姑娘憂傷了。

可惜，還沒等她憂傷完，林抒琳就點開手機，問道：“那個《XX》，你看過第一部嗎？”

“看過。”

怎麽感覺不妙……

果然，林抒琳決定道：“那我們看這個吧。”

唐曉玥：“……”

你們倆能不能不要挑同一部電影。

見她猶豫，林抒琳央求道：“我問了一堆朋友，她們都說不看，說不感興趣。找一個陪我看《XX》的人太不容易啦。”

唐曉玥偷偷瞄燕昭，燕昭沒什麽反應。

小姑娘于是嘗試着拒絕：“那個啊，我看過了。”

“啊，”林抒琳很意外，“你和誰看的呀？昨天才上映。”

唐曉玥于是改口，模糊道：“約好和其他人一起看了。”

林抒琳更傷心了：“都沒有一個人陪我。”

“不然……”唐曉玥意志可不堅定了，“我可以看兩遍。”

“啊真的嗎？”林抒琳有點驚訝，“不會無聊嗎？”

“這種就是看特效吧，”唐曉玥說服自己，“沒問題的。”

“謝謝你。”林抒琳很開心，“不過明天也可能不下雨啦，不下雨我們就去打球。”

“好的。”

唐曉玥繼續瞄燕昭，燕昭全程沒反應。

小姑娘焦慮了一下，又想說應該也還好，因為我也沒有拒絕他。

“不過你是跟誰去看的呀？”林抒琳好奇道，“相親對象嗎？”

“嗯……”

唐曉玥還沒想好怎麽圓謊，林抒琳又補上了自己的猜測：“你看着就是不愛出門的那種，結果下班還去看，應該是相親吧？”

“不是……”

“不過我有點忘記了，”林抒琳絞盡腦汁回想着，“你和之前那個條件很好的相親對象是為什麽吹了呀？”

“他有女朋友了。”

“噢噢，想起來了。”林抒琳笑道，“你跟他沒話聊，我感覺你還是适合找性格互補一點的。”

她還舉了個例子：“比如我和你就很互補。”

“哈哈。”唐曉玥也跟着笑了。

“……”

燕昭擡起頭，看向她們倆。

接觸到目光，林抒琳擴大了自己的例子：“再比如你們倆就不合适，我從坐下到現在，你們就沒講過一句話。”

燕昭：“……”

唐曉玥：“……”

“你倆都很悶，我一般跟悶的人玩不到一塊兒去。”林抒琳沖唐曉玥眨眨眼，“不過你是個例外。”

“為什麽？”

自己是特別的，感覺有點開心呢。

“因為……”林抒琳絞盡腦汁想着形容詞，“因為你是那種悶……哎呀，我好像找不到什麽好詞。”

唐曉玥等了一會兒也不見下文，只得自暴自棄道：“不好的詞也行吧。”

林抒琳于是說：“就是，你沒什麽想法，你不會想很多，而且你不會拒絕，你是那種不會拒絕的悶。”

唐曉玥：“……”

多大的誤會。

“就比如吧，”林抒琳繼續舉例，“剛才說要去看電影，你看過了，你其實是不想再看一遍的吧？或者至少是想換一部沒看過的，但是你還是答應我了。”

“嗯嗯。”唐曉玥不大好意思，想說原來你知道呀。

“再比如去打球，其實你已經不想去了吧。從很前面開始，你就不想去了，但我每次約，你都答應我。”

“是啊。”小姑娘簡直要感動了。

“看吧，所以說你不會拒絕。”林抒琳總結道，“反正挺包容的，我喜歡。”

唐曉玥：“……”

雖然挺開心的，但怎麽感覺哪裏怪怪的……

吃完飯分別的時候，林抒琳還強調了下：“明天哦，不要忘記啦。”

“嗯嗯。”

“我會發信息提醒你的。”

“好的哈哈。”

等人走了，唐曉玥回頭看燕昭，燕昭好笑又無奈，微微搖了下頭：“那我們換一部吧。”

“可是你不是想看這個嘛。”唐曉玥挺抱歉的。

“我都行。”燕昭說，“其他片我也沒看過。”

“那看那個《XXXXX》？”

其實這個才是唐曉玥最感興趣的題材，一個冷門文藝片。

“好呀。”燕昭答應了。

小姑娘正笑着，卻聽對方意有所指道：“看我對你多好，我可不忍心讓你看兩遍。”

唐曉玥：“……”

你倆都是夠夠的了。

下午睡醒後，燕昭叫她一起去訊問室：“你來問哦。”

“OK。”輕罪、簡單案子，唐曉玥喜歡。訊問提綱給燕昭看過，沒有問題。

今天傳喚的是涉嫌遺棄罪的嫌疑人。嫌疑人是位單親媽媽，四十多歲，被遺棄的是她的兒子，兒子患有自閉症，今年年初剛滿二十周歲。

訊問過程中，這位媽媽很不在狀态，眼圈是紅的，眼神渙散，面無表情。

在這之前，唐曉玥對自閉症的了解，基本來源于幾部著名的電影電視劇，劇情暖心，非常有愛。社會新聞也有，照片上基本是些幼童，長相可可愛愛，令人心生同情。

“你對涉嫌構成遺棄罪有什麽認識嗎？”唐曉玥這麽問道。

嫌疑人時常走神，回答也挺混亂，大多數時間是在傾訴，對問題并不怎麽在意。

“我一個人養他到20歲了，20年啊，我真的撐不下去t了。”

“查出自閉症的時候，孩子剛一歲，我當時就知道肯定要離婚了，孩子也肯定是給我了。說實話我并不想要這個小孩，有這樣的小孩我一生都完了……”

嫌疑人學歷高，工作也不錯，結婚時年紀輕，一切原本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我只是想生一個健康的孩子，我并不要求他有多大出息，我不期待他成績好、掙大錢，我只是希望他普通平凡、健康就好，可是這是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我？我早睡早起從不熬夜，不吃垃圾食品，連可樂都很少喝。我前夫不抽煙不喝酒，我們倆都沒有家族史，産檢也是一路綠燈。

“從一歲發現開始，就去專業機構進行幹預，一個月要很多錢，比我工資還多。6歲以前我還抱有希望，除了去機構，我還自己學習自己教，我請過半年的假在家陪孩子，事業已經是顧不上了。

“語言障礙、智力低下、行為刻板，到現在連生活自理能力都沒有。他還是個孩子時，我還能幫他，但他現在比我高，比我壯。

“孩子6歲的時候我和前夫離婚了，我一個人帶孩子。我有無數次想從樓上跳下去，真的就只想解脫。現在也是，本來是想等到受不了了，我們倆一起死。後來那天在地鐵站，他啪的一下甩開我的手，我去抓他，他一巴掌扇過來，力氣很大，我半邊臉都紅了，我當時就想，啊算了吧。”

整個訊問室全是低氣壓，很難形容那種感覺，像是被裹挾進灰色籠罩沒有光明的世界。

“你對他負有撫養義務，”唐曉玥幹巴巴道，“他沒有自理能力，你有沒有想過你把他放在那裏以後，他會碰上什麽事？”

“是的，我知道。”嫌疑人說，“我一輩子都要養他，我這輩子已經完了。我原本有自己的理想，有自己的事業，現在全沒了，只要有他，我什麽事都做不了。”

案件以外的人生，嫌疑人是家裏獨生女，出生在高考大省，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在二十多年前考上了某985院校，保研本校。工作單位不錯，相親認識的老公，老公也是獨生子，兩人家境雖不富裕，但不出意外，也能過得不錯。

唐曉玥說：“将沒有獨立生活能力的人遺棄在地鐵站這樣的公共場所，這個行為屬于《刑法》第二百六十一條規定的‘負有撫養義務而拒絕撫養’的情形。”

嫌疑人似乎是笑了：“我還想說他不是小孩，路上乞丐也挺多，說不定不會找到我呢。”

唐曉玥表情挺複雜，解釋說：“致使家庭成員流離失所，被迫沿街乞讨的，屬于情節惡劣了。”

“嗯嗯，”嫌疑人挺感慨的，“警方跟我說，是因為我之前有給孩子登記過殘疾，所以才能找到我。”

其實不只是這樣，本案被害人存在自傷行為，被救助的時候能夠說出大致的家庭地址，這位媽媽教過自己的孩子。

訊問過程中，嫌疑人一直有逃脫罪責的思想，但唐曉玥發現自己很難真的去教育她。倒是燕昭開了口，說了一通非常正确、然而乏善可陳的話，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聽進去。

有沒有可能不起訴呢？不起訴的話，是不是要召開聽證會？

小姑娘發現這個案子也沒有想象中的簡單。

忙到六點半，唐曉玥打算回家了。

“走麽？”她問道。

燕昭擡起頭，并沒有動彈：“你晚上自己做飯嗎？”

“偶爾，太累啦，估計點外賣吧。”

“那要不要……”

燕昭話都沒說完，小姑娘就驚恐地打斷了他：“雖然都是外賣，但是在辦公室吃和在家吃，感受是完全不一樣的。”

燕公子卡了個殼，然後才淡定開口：“我是想問，要不要一起去外面吃？”

可以是可以，但每次都是你付錢，我有點不好意思。

“那你讓我請一次呗。”

燕昭一口回絕：“想啥呢。”

“……”

小姑娘于是挑了商場負一層人均幾十塊的茶餐廳。

“吃完你送我回家？”照例是這個問題。

“好呀。”唐曉玥笑起來，說，“感覺我也是蠻有用的。”

是一個駕駛平穩、安全可靠的司機。

倒是燕昭，坐上車後，突然說了句：“其實時間還早，你說我們要不要把電影一起看了，這樣這周就可以看兩部了。”

“……”

一周約會三次會不會太多了。

而且——

小姑娘有種不好的預感：“你要看哪部？”

“《XX》。”燕昭淡淡然看了她一眼，“你既然願意看兩遍，那不如先跟我看。”

唐曉玥：“……”

這不對，哥！

“中午你不是說看《XXXXX》嗎？”小姑娘戰戰兢兢問道。

周三和林抒琳看《XX》，周五和你看《XXXXX》，說好是這樣的。

“可是想想還是很不爽，”燕昭一臉不贊成，“你明明先答應我的。”

唐曉玥：“……”

我錯了。

“你不是說你對我很好嗎？”小姑娘試圖喚起對方的責任心。

中午你還這麽自誇來着。

然而燕公子表示傷心：“林抒琳讓你看兩遍，你說都是特效沒關系。我讓你看兩遍，你就跟我讨價還價，各種不情願。”

“……”

嘤嘤嘤，怎麽辦？

“好吧。”小姑娘毫無原則地表示退讓，“那我跟你看。”

“嗯嗯！”

燕公子滿意了，眼睫彎彎，好看的笑容單純明媚，反正是看不出一點心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