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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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塗事……

這叫糊塗事麽。

或許在旁人眼中, 的确太糊塗,連沈玉嬌自己都覺得,離經叛道, 匪夷所思。

可那天夜裏, 謝無陵倒在她懷中臉色慘白,氣息奄奄時, 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慌在心間蔓延。

就像有一只無形的、強而有力的大手牢牢攥住她的心髒,指節收緊,越來越用力, 将裏頭的血液一點點都擠空, 她渾身不可抑止地發抖, 就連呼吸都變得艱難。

那一刻,腦中再想不起什麽沈氏、裴氏、孩子, 唯剩一個最清晰、最迫切的念頭——

他不能死。

只要他能活下來, 怎樣都行。

包括與裴瑕和離, 與他在一起。

而他的确活過來了, 聽到她的承諾, 他是那樣歡喜。

眉眼間的那份赤誠明亮,似熠熠朗星,如耀耀春日, 叫她再不忍辜負。

“舅母,我的确糊塗了。”

沈玉嬌坐在榻邊, 瓷白臉龐是一片視死如歸般的平靜,嗓音微啞:“我知道守真阿兄樣樣出衆, 又對我們沈家恩重如山, 無疑是位再好不過的夫婿。若是沒有謝無陵,我定能與他相敬如賓, 舉案齊眉地過一輩子,做一對人人豔羨的神仙伉俪。但,我遇上了謝無陵……”

那是她生命中最大的一場變數,也是她第一次知曉,在這世間還有那樣盛大的、熱烈的、肆意燦爛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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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喜歡一個人,哪怕不用嘴說,也會從眼裏冒出來。

他對她的愛意從不遮遮掩掩,就如最熱烈的太陽,只要她出現,便大大方方、毫無保留地照耀她。

她不用去猜他對她是何感情、有何想法,不用費盡心思讨好他,也不用擔心言行舉止是否會不矜持、不端莊、有違禮數。

哪怕什麽都不做,只要站在太陽下,太陽便會照耀她。

她不是不知,選擇與謝無陵在一起會遇到許多困難,甚至會付出慘痛的代價,就像飛蛾撲火。

可正如追求光與熱,是飛蛾的天性。

對愛的追求與渴望,也是人的天性。

“舅母或許不知,若非謝無陵,去歲我或許已死在逃亡途中……”

大抵是這大半年在兩個男人之間糾結徘徊得心累,又或是這些事壓在心頭太久,如今既已揭開一角,她亦不想再一個人悶着。

她将與謝無陵的相遇相識,原原本本與程氏說了。

當聽到外甥女竟是在拜堂時被裴守真尋到,程氏驚愕地掩住了唇:“你…你如何這般膽大!”

“大膽麽?”沈玉嬌眼波微動:“可那已是我當時最好的選擇。”

她要活着。

帶着平安和腹中的孩子一起活着。

一個被婆家毒害、被宣告死亡、舉目無親的罪臣之女,還有什麽別的選擇?

不過是想活着,再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裏,活得更好一些。

直到今日,她也不後悔自己的選擇,更從未想過為保全“貞潔”一死了之。

那種蠢事,她絕不做。

“在金陵時,我求過守真阿兄,就當我死了,讓我留下。可那時腹中懷了棣哥兒,他不允。”

且那時,她對謝無陵的情意并不算深。

想到遠在嶺南的親人與腹中孩兒,權衡利弊,她還是選擇随裴瑕回來。

她是想好好與裴瑕過日子的,當日金陵一別的那個吻,也是存了永別的意思。

但她沒想到,謝無陵竟那樣偏執。

為了她,去寧州投軍,又千裏迢迢追到長安。

他一次次出現在她面前,逗她歡心,又一次次救她于危難之中,舍生忘死。

“我知道不該動心,但還是動了。”

沈玉嬌閉了閉眼,好半晌才壓下心底那陣滂湃的複雜情緒,繼續道:“是我對不住守真阿兄.......但那夜在渭南,我已答應謝無陵,不會再負他......舅母,等此間事了,我會與守真阿兄提和離,從此男婚女嫁,一別兩寬。”

“什麽?!”

程氏驚叫出來,向來溫聲細語的好涵養此刻也失了态,瞠目結舌地望着眼前的小娘子:“你瘋了?和離這種事也能胡說,你真是瘋了罷。”

沈玉嬌眸光閃動兩下,而後沉下一口氣,道:“我沒瘋,我思慮過了。謝無陵他背井離鄉、舍身入死、建功立業,所作所為,所念所求,唯我一人。但守真阿兄……”

蝶翼般纖濃的眼睫垂了垂,她低低道:“守真阿兄他不一樣。他有家世、有地位、有親人、有宗族,且以他的身份,便是續娶,也能尋到一位賢淑溫柔的高門妻。雖說我與他自幼訂下婚約,但在婚嫁之前,我們從未見過面,也談不上多少情意。至于婚後……”

她對他動了心,他卻只是君子重t諾,對她盡責。

她不怪他,是她沒那個本事進他的心。

“舅母,于裴守真而言,他要娶的是沈氏女。那個女子,是沈玉嬌也好,是沈玉柔、沈玉珠、沈甲乙丙丁皆可。”

“而謝無陵想娶之人,不是沈氏,只是沈玉嬌。”

也只有與謝無陵在一起時,她方知曉,沈玉嬌可以只做沈玉嬌。

他不問她的家世,不問她的來歷,甚至連她不夠“貞潔”,帶着兩個孩子,他也不在乎。

他只要她。

“舅母,我……”

“你別喚我舅母。”

程氏一張臉繃得鐵青,眉頭緊蹙,恨鐵不成鋼地望着她:“我李家哪有你這樣糊塗的外甥女!放着裴氏宗婦的體面不要,放着前途無量的夫君與年幼乖巧的孩兒不要,竟被一個出身卑賤的混混迷了心智,要與郎婿和離?玉娘啊玉娘,你還說你沒瘋,我看你分明就是瘋的不輕,病的不輕!”

“你別嫌我話重不中聽,雖我只是舅母,非你生母,但若是你母親在這,聽到你說這些荒謬之言,她定也要斥你離經叛道、不知所謂!”

“舅母,你說的我都知道,我.......”

“你不知道!你若是知道,你就不會說出這些不堪入耳的話!”

愛之深責之切,程氏沒女兒,一直将沈玉嬌當做女兒般疼愛。如今聽到她放着好好的日子不過,非得作死,真是氣得心口都疼。

“這些年你所學的四書五經、禮儀規矩都學到哪裏去了?而今竟為一己私欲,為那所謂的男女之愛,要違逆綱常,抛夫棄子,行那等悖亂荒唐之事!你也是讀過《禮記》的,書中道理說的明明白白,‘人之好惡無節,滅天理而窮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詐僞之心,有淫泆作亂之事!’。”

“玉娘,倘若人人都像你這般,為一己私欲,而不顧規矩禮法,那這世道會變成何樣?屆時君不君,臣不臣,夫不夫,子不子,須知禮樂崩壞,乃是亂象根本!”

“行,那些大義道理你聽不進,我們先不說,就說近的,你可曾想過,若你和守真和離,待你父母兄嫂歸來,知曉他們深受裴氏恩惠才得以回京,可養出來的女兒卻是個忘恩負義,枉顧廉恥的白眼狼,你叫他們該以何顏面在守真跟前自處?還有棣哥兒,你叫他長大後,如何接受自己的母親是這樣一個三心二意、不忠不貞的女子?還有外頭那些流言蜚語、指指點點,屆時你聲名盡毀,連帶着你沈氏一族顏面掃地,那後果你可曾想過?”

見外甥女逐漸灰敗的臉色,程氏心頭雖有些不忍,卻知忠言逆耳利于行,若此刻不将道理與她說明,真叫她做出傻事,那才真是吃不完的苦頭!

“玉娘,我的好孩兒,你若相信舅母是為你好,那你就聽舅母一句勸。”

程氏拉住沈玉嬌的手,慈愛眸光隐隐含淚:“人活一世,總有許多身不由己,尤其我們身為女子,不得已處更多。我也明白你所思所想,那位謝郎君對你恩重如山,又對你一片赤誠,你生出情愫,也情有可原。倘若你此刻還是待字閨中,你想與他在一起,哪怕是低嫁,那嫁便嫁了。可你現下是有夫之婦,你與他便是有緣無分,若繼續糾纏,孽緣生孽果,日後有吃不盡的苦頭。”

“人這一輩子很長,男女之愛,乍見之歡,天長地久,其實都那麽一回事。都說嫁雞随雞,嫁狗随狗,何況守真那樣好,打着燈籠都尋不到的好郎君,你如何就不知珍惜?”

程氏擰眉嘆道:“這要是你長兄或是次兄,貿然跑回來與我說,他們在外瞧中個外室,為了那外室要休妻,那我與你舅父定然大棒子打斷他們的腿,便是與他們斷絕關系,也絕不許這樣的事發生在李家。想你青陽沈氏,世代清流,書香門第,你祖父沈文正公,剛正不阿,名留青史……玉娘,你可是你祖父最疼愛的小孫女啊。倘若他泉下有知,最乖巧的小孫女做出此等辱沒門楣之事,怕是魂靈都不得安息……”

接下來,程氏又諄諄勸道許久,甚至連姨母家二表妹的婚事、小侄女阿瑜的未來都提了一嘴。

畢竟大家族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由不得她個人任性。

沈玉嬌只覺肩頭壓了一座又一座的大山,那無形的山沉甸甸壓沉她纖薄的肩,壓垮她好不容易積攢的勇氣。

責任那樣重,重到她想要躲回“賢良淑德”的殼子裏,做個假人。

除非她能豁出去,随謝無陵學梁祝化蝶,一起殉情,也算相守。

不然只要她活着,舅母舉例的種種,皆會成為伴随她一生的困擾與罪孽。

程氏說得嘴皮子都幹了,見外甥女仍是靜坐着,雙眼空洞,神情麻木,不言不語,也不知聽沒聽進去。

最後她也累了,松開她的手,語氣沉肅道:“這世上有千百種報恩的法子,卻不是将你自己搭進去!到底是為私欲選一個男人,還是為責任選整個家,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沈玉嬌沒出聲,直到程氏起身,她才從榻邊站起。

程氏擡手:“不必送。”

沈玉嬌神色微黯,屈膝行禮:“舅母慢走。”

程氏滿臉複雜地又看她一眼,終是化作一聲濃重嘆息,轉身往外。

未曾想一推開門,卻見深秋明淨,一襲月白色長袍的裴瑕,站在廊下,負手而立。

程氏面色霎時大變,僵在門邊。

裴瑕聽到開門聲,緩緩轉過身。

仿若沒看到程氏青白的臉色般,他擡手,朝她挹禮:“問舅母安。”

程氏心口狂跳,回頭看了看屋內,又壓下心頭惴惴,故作鎮定擠出一抹笑:“守真是何時來的?這會兒還不到午時,你怎麽就回來了?”

院外奴婢也不通報一聲,他會不會聽到了什麽?

一想到這種可能,程氏後悔不疊,早知就不該将婢女都屏退,哪怕叫喬嬷嬷在外守着都好。

可這大白天的,誰也不知裴瑕會來後院。

“剛來不久。”

裴瑕道:“見舅母與玉娘有事商談,便未打擾。”

“這樣啊。”程氏讪笑,心道有時太守禮,也不是什麽好事。

“我們也沒聊什麽正經事,就是閑磕牙,唠家常。既然你回來了,那我也先回府了。”

“快到午時,舅母留下用頓午膳,再走也不遲。”

“不了,我想起府中還有些庶務亟待處理。”

自打知曉外甥女那份心思,程氏看向裴瑕,心裏也生出幾分慚愧:“守真也不必送了,我自己出門便是。”

然裴瑕還是将她送出了院門,才停下腳步,以目恭送。

程氏往前走了十來步,轉頭再看院門前那道軒然霞舉的身影,忍不住又嘆了口氣。

這樣好的郎婿,玉娘如何就犯了渾。

只盼着她能聽勸,将那些不該有的荒唐心思深深藏住,爛在肚子裏,踏踏實實與守真過日子。

程氏這般期盼着,但她的期盼很快落了空。

清香袅袅的裏間,沈玉嬌坐在榻邊,看着款步而來的裴瑕,心跳仿若漏了一拍。

但很快,她平靜下來,事已至此,也沒什麽好再遮掩。

“守真阿兄。”

她欲起身,被裴瑕按住肩,重新落了座。

他也挨在她身旁坐下,寬大飄逸的袍袖裏拿出一個小小的暗青色瓷盒:“外頭的事已處理得差不多,只待明日陛下回朝,便可了結。”

沈玉嬌微微詫異:“明日銮駕便回來了?”

裴瑕嗯了聲,又道:“這些時日我忙着外面的事,陪你和孩兒的時間少了些。待到此間事了,我多陪陪你們。”

沈玉嬌:“……”

“昨夜瞧見你掌心那道傷愈合了,這是太醫署研制的玉肌膏,說是淡疤有奇效。”

說着,他打開那枚瓷盒,裏頭是白玉般細膩的藥膏,指尖挖出一些,另一只手去牽沈玉嬌的手。

見她避了下,也只當沒看見,繼續牽住:“你的手生的好看,若留了疤,未免可惜。”

在渭南府,裴瑕問起這道劃痕,她只說割蘆葦時不慎弄到。

可現在,見男人白淨修長的手指,不疾不徐塗着藥,她忽的生出一種負罪感。

這道傷是為謝無陵而留,而今卻是裴瑕在替她抹藥。

她生出二心本已不對,又怎能錯上加錯,瞞着裴瑕,安心享受他的體貼?

“這傷,不是割蘆葦傷到,是我自己拿匕首t劃的。”

她輕輕開口,那塗藥的長指頓了下。

裴瑕掀起眼簾,看向她。

他的眼眸黑如點漆,一貫沉靜得無波無瀾,以至于對視時,總叫沈玉嬌有種被看透的慌亂。

但今日,大抵已做了坦白的打算,倒生出幾分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她迎上他的目光:“那夜謝無陵起了高熱,要飲水,手邊也沒煮水的器皿,只得以血喂之。”

裴瑕眉心皺起。

再看那道疤,只覺無比刺目。

為了那謝無陵,她竟不惜自毀身體……

沈玉嬌見他沉下的臉色,緩緩抽回手:“方才我與舅母說的話,你都聽到了,是麽?”

裴瑕靜了片刻,道:“聽到兩句。”

沈玉嬌眸光輕閃了閃:“哪兩句?”

裴瑕沉默下來,薄唇抿成一條直直的線。

想到一刻鐘前,他行至門邊,剛想敲門,便聽屋內傳來妻子熟悉的聲音——

「謝無陵他背井離鄉、舍身入死、建功立業,所作所為,所念所求,唯我一人。」

「守真阿兄不一樣.......便是續娶,也能尋到一位高門妻……他要娶的是沈氏女,沈玉嬌也好,沈玉柔、沈玉珠、沈甲乙丙丁皆可……」

裴瑕天資聰穎,記憶也極好,這兩句話一字一句落入耳中,又如數九寒天的冰棱一根根砸進心裏。

而今,他盯着妻子烏黑澄澈的眼眸,聲線平靜地将這兩句話重複說出。

見她輕輕顫抖的鴉睫,他嘴角掀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接下來,就沒聽了。”

他沒有偷聽壁角的癖好。

何況餘下的話,大抵也不中聽,何必自尋罪受。

沈玉嬌靜坐着,心底五味雜陳。

少傾,搭在膝上的手指捏緊玉色衣裙,她垂下眼,嗓音艱澀:“守真阿兄,我們……和離吧。”

午間明亮的光線,斜斜透過雕花窗棂,斑駁光斑落在榻邊,也落在沈玉嬌和裴瑕的肩頭。

時間好似在這一刻凝結。

靜,屋裏屋外都是一片沉沉阒靜。

良久,裴瑕看向眼前之人,喉頭滾了滾,啞聲開口:“為了那個謝無陵?”

他注視的目光猶如夜幕降臨的海,表面風平浪靜,卻藏着暗湧驚濤。

沈玉嬌捏着裙角的手指攥的更緊,心底浮現一絲遲疑,然而也就一瞬,她沉沉吐了一口氣:“我不想再自欺欺人,亦不想叫你再自欺欺人,以至于對我百般忍讓,一退再退。”

大抵是最難開口的那一句已經說了出來,原本忐忑不安的情緒反倒松懈下來,她輕聲道:“你這樣好的人,又待我與沈家恩重如山,原不該受這份委屈,繼續被我這樣的人耽誤。去歲在金陵時,我便與你說過,舍了我,你能娶一位更好的妻子……”

“娶一位更好的?”

裴瑕眼底劃過一抹涼薄諷意:“像你說的,沈玉珠,沈玉柔,沈甲乙丙丁?”

沈玉嬌一噎。

“玉娘,在你心裏,到底将我當做何人?”

他高大颀長的身軀朝她傾來,嗓音淡漠:“人盡可妻的浪蕩子麽?”

沈玉嬌臉色微白,再看他越來越近,屬于他的那陣幽冷檀木香氣也如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般将她牢牢籠罩般,她喉嚨發幹,腰身也下意識朝後仰去:“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裴瑕沉沉看她一眼,擡手勾住她的腰:“那你是何意?”

“我是想說你很好,只要你想,便能娶到比我強過百倍的高門貴女。”

窄窄一截細腰被男人的大掌牢牢把握,沈玉嬌退無可退,猶如困獸。

她仰起臉,清淩淩烏眸帶着幾分哀色:“我知道是我食言在先,對不住你。可謝無陵那夜險些因我喪命,我實在無法視而不見.......”

“他是怎樣一個人,這大半年你應當也有所了解。我不是沒勸過他,叫他死心,叫他離開,叫他不要再執迷不悟,可是他不聽,如何說都不聽。這回被拐去渭南,他也第一時間尋了過來,後又甘願陪我冒險,深入虎穴,更別提他沖上來替我擋了那一箭。那一晚,他真的差點就死在那了……”

“所以為着這救命之恩,你便要以身相許?”

見她語塞,裴瑕嘴角輕扯了扯,握在她腰間的長指也攏緊:“報恩有許多方法,正如我那日所說,除了你與棣哥兒,凡是我有,皆可予他。難道這還不夠?”

腰間的力氣有些重,沈玉嬌柳眉輕蹙,卻也顧不上這個,只望着他道:“若換做旁人,那些當然足夠。可于謝無陵而言,不是夠不夠,而是他要不要。”

這話有些難以啓齒,但都到了這一步,她還是硬着頭皮說了:“金銀珠寶、高官厚祿,并非他所求。他大老遠從金陵追到長安,他所求為何,難道守真阿兄真的不明白麽?”

裴瑕怎會不明白。

那無恥之徒對他妻子的觊觎,叫他惡之、怨之、深恨之。

他臉色沉下,眼底也蒙上一層冷意,“若他挾恩以報,你我更不必理睬他。”

“并非他挾恩以報,是我允諾他的。”

她咬唇,低聲道:“那夜他快死了,都開始交代遺言了,我怕他真的死了,便允諾他……嫁給他。”

最後三個字剛落,腰間的手掌陡然收緊,力道重到好似要将她的腰掐斷。

沈玉嬌吃痛,去推他的手:“守真阿兄……”

“你嫁給他,那我呢?”

男人的手勁兒收了些,卻仍握着沒松開,“玉娘将我置于何地?”

沈玉嬌一擡眼,便對上裴瑕定定投來的目光。

清清冷冷,又帶着穿透軀殼的鋒利,仿佛窺到她內心深處。

她心下微顫,不禁偏過臉,低低道:“對不住……”

“我不需你的歉意。”

裴瑕俯身,倆人的距離陡然拉近,他凝着她,眼瞳深黑:“我只問你,将我置于何地?”

“我…我……”

沈玉嬌喉間發緊,這樣咄咄逼人的裴瑕實在叫她心慌,說話也變得期期艾艾:“去歲因着孩子,你才将我帶回。如今孩子已誕下,他既是裴氏子,你我和離後,便留在裴家。你對我的那份責任,也可以完全付諸于孩子,不必再對我有任何責任,更不必被這份責任牽絆,容我這般不孝不賢不忠不貞的婦人,占了你裴氏宗婦的位置。”

“長安貴女繁盛如花,和離之後,你是自由身,大可另覓佳婦,替你操持府中,生兒育女。至于我,你對我仁至義盡,反倒是我欠你太多恩情。餘生若有機會,我定努力報答。若此生報答不盡,來世做牛做馬,也記着你的恩情……”

她仰起臉,烏黑的瞳眸在深秋暖陽中一片瑩潤:“守真阿兄,你是正人君子,德仁寬厚,與其繼續彼此耽誤,不若成全我與他吧。”

聽罷這話,裴瑕默了片刻,而後輕嗤一聲:“正人君子,成全你們?”

“玉娘,我成全你們,那誰來成全我?”

沈玉嬌一怔:“守……”

才發一個音,勾在腰後的大掌陡然往前一拉。

她一時不防,整個栽進男人溫熱堅實的胸膛。

幽沉華貴的檀木香霎時将她籠住,額頭撞得隐隐作疼,剛要擡手去揉,頭頂又響起那低沉的男聲。

“若是所謂的君子成人之美,是要将自己的結發妻子拱手相讓給他人……”

沈玉嬌錯愕擡頭,便見身前男人面無表情低下頭,那抹薄唇落在她的耳畔,嗓音沉冷而喑啞:“那這君子,不做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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