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業火

業火

錢已到手,有了基本的生活保障,還債之事過後再想,她要先把躁動不安的清陽經安撫好。

她已辟谷,修士之身減輕了許多生活壓力,不用為了飲食發愁,要用到錢的基本只有交通和住房。

原身的怨念存在感逐漸明顯,在靈海能聚成一團白色的煙霧,不過多數時候她都是安靜得停留在原地,偶爾司錦碰上了特殊情況它才會占據主導。

司錦撿了木棍當劍練,強悍的肌肉記憶使她練得行雲流水,每當這時,她就能感受到那團白煙在輕輕地碰撞靈壁,仿佛在引起某些共鳴。

她稱白煙為第二人格,因為它承載了原身的所有武學修為,即使她是冒牌貨她也能當劍道才女。

這就出現了一種情況,出招時身體歸身體,腦子歸腦子,她學着領悟招式,盡力控制這具身子。

練功産生的熱量會催動清陽經,這東西就像根植在體內的,鏟除不了,唯有煉化它一個法子,業火上跳着細小的火星,探去意識時稍不小心便會被燙到。

還是得練,提升修為之路漫漫且長遠,況且她如今無師傳授,全靠自悟,不勤學苦練,升修效率就更慢了。

馬車已經到站,就等着出發,只是接連陰雨,路上易出危險,他們才遲遲不動身。

她每日修煉,左撇子帶來的不便性逐漸被克服,接下來,便是打造一把寶劍……

亮光撕開天幕,在地板上濺起無數光和影,驚雷落下,司錦幻聽成緣真真人發功了,心一抖,手裏充當劍的木棍噼啪掉地。

被拽出厲風崖時,他引了天雷欲往她頭上劈去,整片天空皆成了一個漩渦往他劍間湧動,她回想起來還是會覺得心驚肉跳。

蠟燭滅了,屋內歸于漆黑,司錦想去找小厮要個火折子,推門便迎面撞見了王瑜。

王瑜打着盞燭臺,昏黃燈光照亮她臉上豆大的汗珠,一見到司錦她就靠了過來,司錦聞到她帶了股土腥味,頭發上還滴着水,問道:“這模樣,出什麽事了?”

“見鬼了。”王瑜雙眉鎖得死緊,鍛煉充足的手臂繃起,幾乎要沖破衣服面料,“為了換個銀子,我快被雨澆死了,跑堂的死活不來,他們老大以為人跑路了,我跟他們出去一找,你猜怎麽着?”

司錦吞了吞口水,她對這種事情有種天然的好奇和興奮:“怎麽着?”

“半截身子在井裏,要把他弄上來,那半截人就掉下去了,跟個被什麽玩意拖走似的……”王瑜一眨眼汗水就流下來,流進眼睛裏燒得疼,她擦汗擦得沒完沒了。

原來是死人了,混沌大陸民風竟然如此彪悍,躲在井裏的髒東西也能這般作威作福。

沒見過鬼的司錦剛練完左手劍法,有了這機會,她真想去會會它。

靈海象征了原身怨念的白煙驟然間變得濃烈,并且流速加快,帶動業火燒了一大圈。

原身很激動。

司錦放慢呼吸,穩住心神,給她一塊手帕,說道:“還有半截在哪?外面怎麽人都沒有?好黑啊。”

王瑜用手帕捂住不停流汗的額頭,挨個解答她:“就找着那段人,剩下的全出去找另外半段了,雨下得大,能燒火的全濕透了。”

她搖搖手上的燭臺:“還好我家給我個這玩意,好像被仙人加持了什麽法,能一直亮着。”

人界居然也有法寶,司錦湊去觀察,燭火焰心處的深藍色火焰飄了一圈黃色的文字,看得不甚分明,想必這便是她所說仙人加持的法咒。

“這類受過加持的物品很稀有嗎?”她問道。

王瑜想了想:“不稀有,稀有的都是特別的功效,有些法術好的人,自己就會加持東西。”

她伸兩指凝聚了一團銅錢大小的微弱光暈,讓司錦快看,“大家都學,我也學,但我學得爛,這就是我的極限。”

說明在人界也有像她這樣的修士,只是能力強弱的區別,司錦作為當年的魁首,實力斷然比人界修士高上一大截。

她感到安慰的同時猛然察覺到頸後一陣發涼,笑容瞬間消失了。

擡手摸去,像砸了灘固液混合物,搓起來黏黏的。

她心想不對,拿到燭臺下一看,二人差點沒大聲尖叫。

那是塊不薄不厚的皮,一面較光滑,一面有密密麻麻的毛囊,有的毛囊裏還有稀疏的黑發。

王瑜話卡在嗓子眼裏,瞪大眼指着這肉塊:“錦妹,這是啥?”

司錦面不改色,随口道:“頭皮吧。”

她翻着看了看,然後把它一把扔在地上,血濺了起來,濺髒了她的布裙,而她渾然不覺,因為她正伸長了脖子朝頭頂的天花板看。

王瑜內心贊嘆她心硬如鐵,碰到這等倒黴事兒都沉着冷靜,換做是她,早發瘋了。

順着司錦目光看去,頭頂天花板的顏色與別處深些,只不過不是血的顏色,而是發黴的綠色。

憑空出現的頭皮不偏不倚地砸在她後頸上,若非這片土地叫混沌大陸,所有事物的出現在這條世界線裏都是合理的,一切合理得不似幻覺,否則打死她都不會信。

想着頭皮憑空掉落的種種可能時,她隔壁屋的房門兀然打開,衛修珩換了身藏青色的深衣,應是剛沐浴過,發梢尚帶着水汽。

他臉色一如既往的蒼白,唇色卻出奇得殷紅,他似乎累到了,聲音難掩倦意:“聚在門口,我還以為有事。”

原來吵到他了,司錦與王瑜對視一眼,用眼神交流該怎麽講方能解釋清楚。

“……你先看這個。”她用腳朝着那塊頭皮虛踢,

他疑惑一聲,蹲下後半晌才道:“原來是肉啊,我當是老鼠。”

他看得入神,好幾次想伸手撥弄,卻因為上面的血水止了步,司錦同他一起蹲下,問道:“看出什麽來了?”

王瑜別過頭,拼命抑住将将湧出喉頭的嘔吐物,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為何他們二人這般淡定,圍着人體組織依舊氣定神閑。

“能否把此物翻個面?”他離得遠,怕弄髒了自己的衣服。

敢情還是個潔癖,若是可以,司錦亦不想直接用手抓。

記起王瑜方才提過人界中多數凡人修煉,她這曾經的優秀修士也無隐藏自己的必要了,不過謹慎起見,她還是決定裝幾天萌新。

驿站不大,房間與房間之間的過道也小,站了三個人就更擠了。

衛修珩的冷氣貼着司錦發散,中和了業火的灼熱,很是舒服,但她不能貪戀這感覺,她深吸了口氣,逃也似地走遠,留下一句:“我取根枝條來。”

樓下夥房有柴火,她打算下去折幾根充作枝條,王瑜的燭光照不到夥房門口,她下樓時下意識看了原地一眼,衛修珩不知何時起了身,靜靜望向她。

她能斷定他不是普通人身,這一切是否與他有關?

陰裏陰氣冷冰冰的一看就不是好人,不過他性格還挺好的,情緒穩定,肯借那麽多錢給她還不在乎借條。

好大的金主啊。

念頭在心裏轉瞬即逝,他卻朝她笑了笑,司錦頓時心虛,像小秘密被窺探了去。

她不再多想,免得在表情上露餡,搖搖頭把多餘的胡思亂想驅逐出大腦,走到夥房完成撿樹枝的任務。

夥房漆黑,她豎起食指,試着學她運用法術來給自己照明。

将靈海的業火具像化,在黑暗中擦出了絲絲火星,她用力釋放更多,熱度上升不已,最終砰得發出爆裂般的一聲,如王瑜珍藏的燭臺那樣的火苗便在指尖燃燒。

在放置易燃物的地方點火是危險行為,但驿站條件有限,她只好控制着火和木柴安全距離免得災情發生。

“司錦”的身體不愧是修煉好苗子,連她個修煉小白都能輕松駕馭,她用意念調整着火焰大小。

業火旁白煙袅袅,原身怨念瞧見她運用自如的模樣很是雀躍,逐漸帶了點粉色,雲錦一般地飄浮在靈海。

共處那麽多天,司錦算是摸清了它,原身性子柔順,連入不了輪回的遺留怨念都沒有半點恨意,她感知到的只有“司錦”的不甘心。

雖然搞不懂它到底不甘心些啥,她猜是它對自己成仙路的不甘心,想渡化它,便得替它了結心願。

“應該很讨厭師尊,很讨厭同門吧。”司錦撓頭,以這具身子的水平,煉成全劍修第一完全沒問題,等到那一天,一打十都行。

司錦很愛争第一,她又沉迷在一打十的熱血幻想裏,鬥志勃發,随着氣血上湧,小心控制中的指尖火登時就炸成花。

法力還是不穩定,安全起見,她将火焰調整到最小,遏制住劍修魁首的幻想,繞着夥房做當前的主線任務。

木柴鋪了整一面牆,司錦折斷了一些收回囊中,她四下查看還有沒有能用得上的應急物資,卻被門後夾縫裏胡亂塞進去的衣服奪走了注意力。

青色的衣裳,看着似曾相識,上t有少許泥污,後背處有抽絲,由于經久未洗,摸上去灰撲撲的。

她拿了起來,就着微光發現不了什麽端倪。

還是帶上去給衛修珩和王瑜瞧瞧吧,驿站橫死一人,未查明之前誰都脫不了幹系,就算是誰無意間丢在這兒的,能找到失主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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