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第 16 章

“你要的東西。”

李郁笛把盒子從背包裏掏出來。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李郁笛沒忍住翻了個白眼,自己就把那兩個大盒子塞到了我的櫃子裏:“你拜托你哥的東西,你哥聯系了我表哥,我表哥把東西搞到之後交給了我,我給你帶過來,有問題嗎?”

“……沒問題。”我讪笑。哥,你可把你弟坑慘了,你就算處理工作沒辦法親自幫我拿過來,也不帶這麽拆我臺的。我摸了摸耳朵,感覺到一陣陣灼熱的溫度在那裏停留。

“你要自己弄嗎?需不需要我幫你?”

仔細想想,我什麽糗事李郁笛沒看過,小時候摔在地上哭得鬼哭狼嚎的樣子他都知道。我呼出一口氣,也就看開了:“我還沒想好具體怎麽弄。而且你不是明天就走了嗎?”

“幫你的時間還是有的。”李郁笛說得漫不經心。他走到我床邊看了我好一會兒,又想伸出手指彈我——這次被我巧妙地躲開了。他也沒有勉強,只是一屁股坐在我的床邊,“你說你們兩個折騰那麽久幹什麽?早點在一起不就行了。”

李郁笛只知道我們很久不聯系,并不知道原因,但我想他或多或少有猜到一點。我悵然:“那個時候我不知道自己喜歡他。”

“什麽?!”誰知李郁笛瞪大了眼,“你不知道自己喜歡他?!金路,你都表現成那樣了你不知道?”

“……我怎麽了?”

“他剛去國際班開始受歡迎的時候,你知道自己像什麽嗎?像終于考上秀才的貧苦書生的發妻,生害怕他功成名就後變心!”

“你胡說!”我笑罵。

李郁笛搖搖手指:“這就算了吧,當時我跟他偶爾讨論課題、在你不在的時候多說兩句話,你都快把我瞪死了!”

他之前說的話我可以立刻否認,但他說到這點我倒是有點心虛,畢竟曾經的我的确覺得他們兩人把我扔在一邊聊天的模樣有些礙眼。我知道李郁笛只是嘴毒又愛玩、沒什麽壞心眼,但還是會不自覺想要把他拉遠一點,還是會因為陳烏煦承認我是他唯一的朋友、我比誰都更重要而欣喜。

我以為這不過是友情中産生的占有欲,卻從沒想過李郁笛跟陳烏煦都是我的朋友,我卻獨獨希望自己在陳烏煦的眼裏是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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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确實是太笨了。

“行了,反正你現在想清楚了不就好了?”李郁笛看不得我這副消沉的樣子。他一把鎖住我的脖子,拳頭不輕不重地敲了敲我的太陽穴。

明明是之前經常會做的動作,不知為何我眼眶卻有些發酸。我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麽,那人的身影卻映入眼簾。他站在門口,我這才反應過來李郁笛進來的時候好像忘記關門了。

我掃過他的臉,距離有些遠,我看得不太真切,可那雙眼眸卻給了我強大的沖擊力——像是自己的所有物快要被搶走時的惶恐與攻擊性。

那個表情,只是短短一瞬,也許連他自己都是無意識做出來的。對上了我的視線,他很快笑了一下,敲了敲沒關上的門:“可以進來嗎?”

李郁笛咋咋唬唬地迎上去,不動聲色檢查了一下櫃子,還不忘給我比了個大拇指。我沖他笑笑,腦子裏想的還是陳烏煦剛才的表情。

他對李郁笛露出的眼神,或許跟當初我的眼神一樣。

“你看,我說得對吧,金路都笑了!”

李郁笛的聲音把我喚了回來。雖然我走神、根本沒聽到他們兩個在說什麽,我還是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嗯,沒錯。”然後與陳烏煦交換了一個視線——他看出了我的不用心。我們會心地勾起嘴角。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在,都苦了李郁笛了。等事成一定把他之前想買的滑板托人買到。

*

我要做的“事”瞞着另一個當事人進展得還算順利。

就是有點小丢人,不知不覺除了那個人之外身邊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李郁笛跟我哥就算了,就連我母親也幫着來送東西,手上拿着我買的那些串燈沖我直笑。

我有些羞恥地接過,但媽媽只是憐愛地撫摸我的頭發:“只要你健康快樂,別的事媽媽都會支持你的。”

該說不說,母親的支持的威力不容小觑,我準備的進度一下子加快,很快就能呈現給那個人看了。

“Lu!”

在療養院裏住了這麽久,我跟療養院裏的小朋友們也混得挺熟了。我腿腳不便,偶爾會讓比較靈活的小朋友幫我帶些東西。

金發的小女孩從門後探了個腦袋出來。她眼睛笑得彎彎的,可愛得緊,“你要的小夜燈我給你帶過來啦!”

她視力有些障礙,看不太清東西,但膽子特別大,拿着她的白杖就敢去任何地方。我瞧見她手上圓形的小燈,那确實是我要的東西。我跟她說了句謝謝,她眯着眼睛走進了我的房間,摸着牆壁打量,“Lu,你這是要幹什麽啊?我感覺這個房間裏好像沒什麽東西啊。”

沒有就對了,這是我特意問療養院借的房間。我麻煩他們搬空了家具,于是房間裏只剩下了四面光禿禿的白牆,牆角堆着一些奇形怪狀的燈與“神秘”的儀器。我帶着她去摸那些儀器,笑着對她說:“有這些東西就夠了。”

“這是要做什麽的啊?”她好奇又小心翼翼地觸碰着,蒙着一層白霧的眼睛眨巴眨巴,分外靈動。

“這是……”我拖長了尾音,抱着懷裏的花笑道,“暫時保密。”

“這麽神秘,是要告白嗎?”

“是啊。”

她大概只是開玩笑,沒想到我回答得這樣幹脆。她愣了一秒,立刻激動起來:“哇,Lu你有喜歡的人嗎?!誰啊誰啊,是我認識的人嗎?但是這裏好像沒有跟Lu歲數差不多的……”

看她人小鬼大的模樣,我也淺淺地笑了。我湊到她耳邊,輕輕對她說:“是‘熊先生’。”

“熊先生!”她的臉上挂着燦爛的笑容,像是發自內心地在為我開心,但很快,她仿佛又想起了什麽似的縮了縮肩膀,一副搞砸了什麽的模樣。

“那個……”她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熊先生好像就是那個偶爾會帶零食來的哥哥對吧?他……我剛才迷路了,他……”

一時間,我甚至顧不上她的眼睛不太好。我瞪大了雙眼,滾動着輪椅轉到了門口。門沒有關嚴,開着一個小縫——

足夠讓站在外面的人聽到,足夠讓那個人聽得面紅耳赤,對上我的視線時不知所措得像個傻子。

當然,同樣紅着臉的我也一樣傻。

我沒想到我的告白竟然會栽在這一步,顯然這也在他的預料之外。他嘴唇嗡動了一下,卻一個字都擠不出來,如果這裏是漫畫的世界的話他的頭上早就已經蒸騰上熱乎乎的蒸汽——像個燒水壺一樣鳴叫了。

看見這樣的他,我覺得有些好笑,不知不覺的,那股羞恥只剩下一點點害羞。女孩從房間裏鑽了出來,她擺出了一個“懂的都懂”的笑,白杖把地面敲得噼裏啪啦,飛快地離開了我們的視線範圍之內。隐隐聽到工作人員迎上她的聲音,我們跟陳烏煦都松了一口氣。對上對方的視線,又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他真的好傻,我忍不住想。我都還沒告白呢,他的臉就紅成這樣,這不是等于直接告訴我,我的告白可以成功嗎。

“你要進來看看嗎?”我問他。

“現在可以進來嗎?”雖然不至于說話磕磕絆絆,可他面紅耳赤的樣子真的還蠻可愛的。

“都被你知道了,進來吧。”我笑道,“反正遲早是要被你看見的。”

不完美也是一種回憶。

現在的房間看着沒什麽特別。他望着我,像是在森林裏迷路的小鹿,眸中含着無措。我搖着輪椅,緩聲道:

“先閉眼。”

在光亮中平凡無奇的白牆,剎時變成了最佳的幕布。于是繁星如織,綴在了無邊的黑幕之上。

我坐在輪椅上,抱着女孩剛拿進來的燈。那盞燈像一顆小小的星球,在一片繁星中,被我捧在懷裏。這是要獻給我的星星的光芒。

四周只有微弱的光線,我瞧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他的眼神。他深深望着我,與我四目相對。圍繞在我們周圍的星光仿佛變成了囚籠,把我們困在小小的、只有我們兩人的世界。

沒有可以逃避的空間,我們只能面對對方的——以及自己的心。

星光映射出他的眼淚,讓那些淚水也變成了亮晶晶的光點,一滴一滴從他的眼眶中滑落。他怔怔地望着我,像是難以置信、像是覺得自己還在做夢。

五年前他也哭了,他抓着我哭得傷心,覺得一切都是他的錯。只有我知道,不是這樣的,是因為我太膽小了。是因為我們都太膽小了。

現在他還是在哭,我如同五年前一般忍着心底的酸楚望着他,只是那個需要仰望的人變成了我。

“其實,我還沒有完全準備好。”我勾起嘴角,沒有落淚。我望着他,在心裏對自己說,金路,你必須記住這個人的所有表情,記住他因為你流下的眼淚。那是他在用愛在擁抱你的靈魂。

“但是只要你出現在這裏,好像別的也都不重要了。”我緩慢地滑動輪椅,到了離他更近的地方,“這片星空本來也是為了你布置的。我記得高三聖誕的時候,你說過你喜歡看星星。”

“……你還記得。”

“你不也記得我喜歡的東西嗎?”

“我是因為……”他頓住了,瞪圓的眼睛看上去有點傻。

我知道,他是因為喜歡我。因為在意,因為喜歡,所以才會記得我說過的每一句話,才會留意我喜歡的事物。

那我的心情也是一樣的——在這一刻,即便我不說,他也能懂。

他的表情還是懵懵的,可眼眸中漸漸聚起的光芒比四周的光點更加璀璨。他靠近我,跪在喔身前,與我平視,然後小心翼翼地伸手,觸碰我的臉。

我眷戀地任由他撫摸,像只親人的貓一樣蹭了蹭他的掌心。還是記憶中那樣,并不細膩的手,上面布着細細的繭,弄得我有些癢。我勾起嘴角笑了笑,有點迷戀這樣的觸感。

我也望向他,手觸碰到他的臉頰,濕濕暖暖的,又可憐又可愛。

我的确有很多東西沒準備,有很多話沒有說。我想再次跟他道歉,五年前因為自己的膽怯辜負了他的心意;我想對他說,現在我之所以可以振作起來、可以去思考以後,都是因為他填補了我的心。

更重要的是,我想告訴他。

不是什麽吊橋效應,不是因為別的東西。早在五年前,比他跟我告白的時間還要早。從那時起我就是喜歡他的。

可這一刻,那些洶湧翻滾着的情緒,那些不知他是否會接受我的不安,都随着他的緩慢靠近而悄然融化。

我閉上了眼,細細感受落在唇上的柔軟觸感。

從他眼角滑落的星光,也随之降落,融入我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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