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章

第 18 章

決定了前進的方向，時間的流速驟然變快。

我坐在輪椅上，手裏捧着一束鮮花。我不太懂這些，挑選花朵時完全是看顏色選的，壓根叫不出花的名字。手上這捧花是素淨的藍白調，粗看或許會覺得有點寡淡，但我知道這就是他喜歡的。

四周經過的人、或是接機的人，都時不時會看向我。我并不在乎他們的眼神，我只是靜靜地等待着我最在意的人的歸來。

當那人的身影出現的瞬間，我便捕捉到了他。他穿着簡單的白襯衫，手裏拖着一個很大的行李箱。對上我的視線，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沖我揮揮手，推着那個大箱子，以最快的速度走到我身前，彎腰抱住了我，在我耳側落下輕輕一吻。

“歡迎回來。”我笑着對他說，把手中的花遞給了他。

“謝謝。”他勾起嘴角，笑容依舊很內斂，可整個人都散發着誰都能瞧出來的快樂氣息。他望了我好一會兒，再一次張開雙臂把我抱入懷中。我笑着拍着他的肩，窩在他的頸窩裏，總覺得自己才是那只歸巢的鳥。

那之後，我跟很多人讨論過我的未來。我去ins上訴說了我的遭遇，意外的小火了一把。我轉念一想，把國內外的自媒體都經營了起來，從小小小小小網紅正式變成了“小網紅”。

學業也比想象中順利。我知道自己要什麽，也不會試圖去夠我能力之外的東西，雖然緊張焦慮過，但offer還是順利拿到了。學校離陳烏煦的研究院不遠，每個周末他會固定來見我。偶爾我一時興起，也會坐車去看他。他總是像現在這樣，眼睛亮亮的，把我擁在懷裏，說“我好想你啊小路”。

戀愛好像解放了他的天性，他其實是個很會愛、很會被愛的人。他不會阻攔我想做的、或是想為他做的事，他只是在他自己能做的上做到了事無巨細。跟他待在一起時，經常我還沒把我想要的東西說出口，他就已經遞過來了。他總是用那種溫和又飽含愛意的眼神望着我，一開始還有點不好意思，到後來我知道，這樣會讓他開心就夠了。

研究生畢業後我順利進入了一家醫療器械企業回國工作，幾個月之後他也拿到了博士學位，馬不停蹄地回來，像現在這樣，與我貼在一起。

家裏的司機開車送我過來接他。等到我們上了車、司機平穩地起步，我整個人靠在他懷裏，半眯着眼睛，貪戀地感受着他的溫度。他也把我摟得很緊。

一路上我們沒怎麽說話，漸漸地兩人都睡着了，到家後望着對方臉上的印子傻笑。司機大概是被吩咐過，無論陳烏煦怎麽拒絕，還是堅持把他的行李都搬上樓才離開。陳烏煦有些不好意思，站在門口看着司機上電梯才關上門。

雖然出生在富貴家庭，但他是不習慣這樣的生活的。我看着他長長呼出一口氣，笑道：“阿姨說煲了湯，你想現在喝一碗嗎？”

“不了，先整理東西吧。”

看見我已經換上了在家用輪椅，他幫我把外出用的電動輪椅收好。站在玄關，他望着家裏的場景，神情有些怔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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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他在想什麽。這間公寓是個兩百來平的平層，是我就職後我爸給我買的，離我公司很近。

他當時正忙着畢業的事，沒有時間跟我一起親自指揮房子的軟裝，但通過視頻他也給出了很多自己的意見。房子的色調是他喜歡的，有分開的書房，有他用得慣的健身器材，有我幫他提前挑好的滑板。

當然，也有我喜歡的各類模型，有運動員們的簽名T恤，部分臺面與面板坐了降低處理，方便我操作。

這裏是屬于我們兩人的家。

他看着，眼眶漸漸濕潤起來。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氣，眼睛紅紅地對我笑。他三兩步來到我面前，半跪着把我擁入懷中：“小路，我回家了。”

我擡手，撫摸着他的背：“歡迎回來。”

我們就這樣感受着這股感動的餘韻，很久都沒有動彈。

最後還是沒有把東西整理好。

吃完阿姨提前做好的飯菜，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哪怕陳烏煦是個有完美主義的強迫症，在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後飽餐一頓，也困得睜不開眼睛。

我勸他去洗澡早點睡覺，他揉了揉眼睛：“一起去嗎？”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他能用那樣軟糯的語氣說出那麽不得了的話。我清了清嗓，擡頭望向他，他的臉果然已經紅了個透。他“唰”地一下站了起來，“我……我先收拾一下碗筷就去洗澡！”

都談戀愛了好幾年，我還是沒搞清楚他害羞的點，只是覺得他這樣羞赧的樣子可愛得要命。我起了壞心思，這個時候選擇了默不作聲。

然後在他進入浴室後自顧自地推門跟進去。

“小路！”陳烏煦瞪大了眼睛，“你、你怎麽……”

看他結巴的模樣，我露出狡黠的笑。我熟練地把自己挪動到浴室裏的矮凳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假裝無辜道：“不是你說要一起洗嗎？”

陳烏煦嘴唇嗡動了一下，最後嘆了口氣。他打開水龍頭，一邊試着水溫一邊道：“下次……下次還是要提前說好，如果你進來我已經開花灑了，你滑倒了怎麽辦啊？”

知道他是在關心我，我仰頭望着他，脆生生說了句“好”。他雖然有時候會突然臉皮薄，但其實并不排斥與我坦誠相待、肌膚相貼。這件事我是最清楚的。

他不是第一次幫我洗澡，但他每一個動作依舊細致異常，像是捧着什麽精美的工藝品一般小心翼翼。起了泡沫的浴球帶過我的身體，最終滑到我的腿。他仔細地清洗每一寸肌膚，控制着水流的大小溫度，把上面的泡泡沖洗幹淨。

我的腿比起幾年前剛出車禍那陣細了許多。這不是我能決定的，畢竟我已經用不上那些肌肉了，它們自然就會退化，再好的保養複建也阻止不了這種趨勢，我早已接受這個事實。可他握着我的腿，眼底是化不開的憐惜。

他的手很大，輕松就能把我萎縮的腿圈住。就那樣看了一會兒，他情不自禁地在上面落下了一個吻。分明應該感受不到，但我莫名覺得與他接觸的皮膚傳來了陣陣癢意。

“啊……”回過神來自己做了什麽，陳烏煦無措地擡起了頭，“我……不是……”

他可能覺得自己像變态吧。都這麽熟了，他偶爾還是會這樣。我不禁笑出聲來：“你親自己男朋友，有什麽好辯解的？”

他說不出反駁的話，只能胡亂點點頭。瞧見他局促的模樣，我“好心”幫他岔開話題，告訴他我洗好了，但想等他一起出去。他嘆了口氣，扯過碩大的浴巾披在我身上，确認了我雙腿也能保暖，才把我放到一邊自己洗起來。

浴室足夠大，我坐在淋不到水的地方，在朦胧之中望着他的背影。他背脊寬大，覆着形狀好看而不誇張的肌肉。我靠在牆上，感覺到自己的嘴角上揚，胸腔裏翻湧着莫名的情緒。

這個人是我的。雖然誤會過、互相傷害過、痛苦過，但還好，最後是一個仿佛童話般的幸福結局。

不，或許也不是童話。如果是童話的話，應該有什麽魔法能夠讓我痊愈，像18歲的我那樣站在他身邊。And happily ever after。

陳烏煦正好洗完關掉花灑，聽見我的笑聲便回頭望向我，發出“嗯？”的鼻音。我搖搖頭，沒有說話。他也沒有追問，把自己擦幹之後，轉過頭來把我也擦得幹爽。

他給我穿好衣服、拾掇好他自己，自然地把我抱起來。走到浴室門口，他剛想把我放在輪椅上，我卻摟緊他的脖頸：“就這樣回房間吧。”

我其實不适合一直被這樣抱着，對身體負擔很大。但或許是我難得這樣撒嬌，他在我耳邊低低笑了起來，應了一聲就飛快帶着我朝房間走。

他明明第一次來這間屋子，卻已經對這裏的每個角落都很熟悉。把我放在被窩裏，他也跟着躺了上來。我掀開被子，把我們都蓋得緊緊的，兩個人縮在小小的世界裏，都止不住地笑。

“先這樣躺一會兒吧。”他笑道，“過會兒把你的輪椅推過來。”

“嗯。今天早點睡吧，你也很累了。明天還有好多事要做。”

“是啊，今天完全沒有整理……”他揉了揉我的頭發，聲音裏多了點困倦，“明天還要跟李郁笛吃飯……還有……”

他疲憊的時候，總是會不自覺地絮叨起來。我聽着他逐漸低下去的聲音，也在他的懷裏、在他的心跳聲中閉上了眼睛。

真期待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