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年節

年節

時隔兩個月了，葉明钰與葉霓凰是特意過來看望沈喬的。

這兩個月，尚書府的事情一大堆。

葉天南受了罰且又內傷不輕，一直到前幾天了才終于好些，葉霓凰的傷勢不輕也是養到了這幾日才痊愈的。

葉明钰的傷勢雖然不重，可尚書府裏要他管的事就有不少。而其中最難辦的，則是當屬葉天南在祠堂被人行刺，數十個護衛遭人一劍封喉的事情。

這件事葉明钰在之後曾與葉天南詢問過情況，可是都沒有結果。

他們兩人都覺得，那日行刺葉天南的白衣少年身形與沈喬一樣，卻又因為沒能看到他的臉而無法确定。

可若說那少年就是沈喬，卻又無法取信他們，即便是他們自己親眼所見也依舊難以相信。

畢竟他們所知的沈喬，身體孱弱病入膏肓，如今能多活一年都算是偷來的了。

可那個白衣少年呢？

他武功高強，內力渾厚到連葉天南都招架不住，甚至于他還出手狠辣招招致命。

說他就是沈喬，着實無法取信于人。

至于沈喬可能患有離魂症一事，葉明钰卻瞞了下來并沒有提及。

不知怎的，葉明钰感覺自己居然有些害怕提及沈喬離魂症一事。

最終葉明钰與葉天南經過商議，兩人決定先壓着此事，派人前往邊城那邊查看一二，餘下的日子，葉明钰就在忙着如何給葉挺啄一個交代，這才推辭到了現在才來看望沈喬。

如今坐在沈喬跟前，葉明钰忍不住暗中仔細打量起沈喬。

Advertisement

沈喬對此全然不知，他此刻只看着葉霓凰。

經過這将近兩個月的休養，葉霓凰身體已經大好，就是葉明钰的那傷勢也已經痊愈。

葉霓凰是沒有想到福星樓一事，會引發出這些效應牽累了沈喬。而葉明钰則是想起了當初，葉天南之後曾經說的跟他說的話。

那個闖入祠堂，一劍殺了數十護衛，又重傷他與葉明钰的人。

像是沈喬。

可沈喬會有那麽厲害的武功嗎？

連他大哥都招架不住。

心中雖然狐疑，葉明钰卻沒有點破。

葉霓凰此番再見沈喬，忍不住重新打量起了沈喬。

兩月不見，沈喬比起剛到尚書府的時候似乎清瘦了一些，原本都還有幾分嬰兒肥的臉頰，此刻卻完全看不到一點當初的痕跡。

他下颚尖尖的，膚色很白，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沒什麽血色一樣。

“小表兄，福星樓一事……讓你受累了。”

葉霓凰朝他行禮，歉意的深深一拜。

沈喬懵了一下，随後才反應過來想去扶她，可手伸出去了之時，沈喬才想起這個世界的男女大防。

尴尬着，沈喬又将手抽了回去。

“沒什麽大事，都已經過去了，你不用放在心上。”沈喬笑笑，神色間全是一派随意的樣子。

葉霓凰依舊覺得歉意得緊：“這些事，說來其實是小表兄你受了我們牽累，你遠道而來本該是讓我們照顧你的，卻沒想反倒是叫你受了委屈，還搬出了尚書府，這件事是我們的不對，是我們愧對大表兄對我們的信任了。”

“真沒事了，已經過去了，就都算了，再說搬出尚書府其實是我進京之前就已經決定好的，這個不怪任何人，而且我在這裏也挺好的，不用擔心我的。”沈喬笑道：“諾，之前外公還有外婆來看我的時候，也給我帶了一車的東西，都還沒用完，所以你真的不用覺得過意不去，再說這些事原本跟你也沒多大關系，若真要說起來，其實那天的事，我還應該謝謝你的，如果不是你的話，可能當時中刀的人就是我了。要是我中刀的話，估計現在墳頭都開始長草了吧。”

葉霓凰被他這話，說得是既好笑又無奈。

葉明钰微微搖頭輕笑，忽地從懷裏拿了小巧的盒子出來放在桌上。

沈喬扭頭一看瞬間懵了。

“這是什麽？”

“房契。”

沈喬：“！！！”

是他想的那個房契嗎？

葉明钰道：“之前你突然離開了尚書府，我還沒來得及整理，這些日子倒是把宅子給選出來了。”

“這……”沈喬雖然十分心動，可是也真的害怕拿人的手短。

“這是小姑當年陪嫁的嫁妝之一。”葉明钰解釋：“當初小姑與你爹離開京城之後，便将她在京城的一些陪嫁，轉交給了祖母代為照看，除了宅子的房契，另外還有兩間鋪子的地契也在這裏，今日出門之前，祖父特意叮囑我都拿了過來。”

“我……我娘的……”

沈喬的呼吸不自覺地緊了幾分。

他盯着那個盒子，心口裏莫名地有些滾燙。

原來他娘還有陪嫁的嫁妝在這裏嗎？

他以為他們遠去邊城之後，那些什麽所謂的嫁妝也全都帶走了，帶不走的也都全部換成了錢，沒想到居然還有？

葉明钰忽地又道：“聽祖母提起過，小姑當年确實是想把這些全都換成銀子給帶走的，祖父不許，擔心以後她若有什麽事情會緊張短缺，便扣了下來，這些東西，這些年來一直都是祖父在保管的，除了宅子只是偶爾讓人去打掃外，餘下的兩個鋪子，都還在做着一些小本生意，這些東西也是祖父最近這些日子才想起來，現在自然是應該物歸原主了。”

話說完了，葉明钰也将這盒子遞給了沈喬手邊。

沈喬指尖輕輕摸過，忽地想起了他落水之前葉挺啄曾對他說的話。

（你要知道，在外公的心裏，你跟天南他們都是一樣的重要不分親疏。）

葉挺啄的話……并不是說說而已。

他是真的在用行動來證明他說的話。

沈喬不知道其他人的外公，會不會這麽一心一意的保存着女兒的嫁妝，但他知道，有些人別說只是女兒的嫁妝，那就是工資，只要能拿來應急能拿來用的都不會放過。

說得好聽下次再還，可也不過只是說說而已，別說還，下次不拿已經謝天謝地了。

可是現在。

沈喬手裏拿着的，是男二他娘的當初僅剩的嫁妝。

被完完整整地物歸原主。

無人知道沈喬此刻的心裏究竟藏着怎樣的波動，也沒人注意到，沈喬那無名指上的玉指環，忽地變得紅豔起來……

“祖父……”

沈喬忽地呢喃，聲音輕得無人聽見。

葉霓凰仔細看着沈喬，确認沈喬并沒有什麽太大的異常，她微微抿了一下唇，道：“之前七妹對你不敬的事，我已經與祖父提過，祖父很是生氣，已經下令，尋了很是嚴厲的教養嬷嬷，現在每日都在教着七妹的禮儀。”

沈喬驟然回神，神色頗為詫異。

他還以為那七姑娘的事，被葉老夫人罰抄些書就完了，居然還能再聽到下文的嗎？

眼見得沈喬對這個似乎頗感興趣，葉霓凰頓時又仔細地多說了幾句。

那七姑娘的事，葉霓凰也不是直頭直腦地與葉挺啄說的，她是還在養傷的時候，葉挺啄得空去看望她時狀似無意間才說，葉挺啄當時對着孫女并沒有發作，可是出去之後，直接逐一安排。

連七姑娘的生母，沈喬的二舅娘都跟着受罰抄寫家規。

子不教父之過，女不教母之錯。

把女兒養成這種沒大沒小的德性，葉挺啄自然不會放過二兒媳，可說要罰得太過卻也不太可能，畢竟兒媳女眷都是葉老夫人的事最後葉挺啄幹脆連葉老夫人也一起敲打。

因着這一處，尚書府不少人都有點戰戰兢兢，連葉霓凰的母親也有些心神不寧。

葉霓凰即便不問，也知道她母親幹過什麽，但她不急。

一來她母親做的事并不太過，二來也夠不上讓她祖父惦記，再說了她祖父即便當真罰了，也不會輕易傷筋動骨。

相比之下，那七姑娘母女就慘多了。

尤其是七姑娘。

葉霓凰輕嘆：“祖父發了話，祖母便讓人尋了京城裏最厲害的教養嬷嬷回來，祖父曾有交代，說七妹若學不好規矩，可上戒尺，之前時我還見過她，人瘦了一些，瞧着也斯文了不少，可見這些日子是沒少受罰了。”

這個事，沈喬面上不好說話，畢竟那到底是個小姑娘。

可這心裏……

沈喬樂了。

該！

熊孩子就是得好好的治治！

不然真以為天真無邪心直口快，就可以無法無天了！

“還是你厲害。”

沈喬由衷贊嘆。

他要是能學得會女主這種捅陰刀的手段，也不至于把自己給折騰成這樣了。

葉霓凰倒是被他這話給哏了一下，随後不由得有些失笑。

她剛才差點沒分清楚沈喬是褒還是貶了。

再之後葉霓凰與葉明钰跟沈喬又說了會子的話，沈喬的身體便有些撐不住了。

眼見着他精神有些欠佳，葉明钰與葉霓凰便起身告辭。

兩人臨出門時，葉明钰忽地問他：“阿喬，快過年了，你……還打算回尚書府嗎？”

“不了吧。”沈喬一怔，輕笑着微微搖頭：“我這裏也有不少的人，過年的話，就跟周叔王彥他們一起過了。”

葉霓凰聽得微微蹙眉：“這些日子，祖父一直都在忙着，偶的看他得閑時還總會念起你來，你……不打算回去看看他們嗎？”

“過年嘛，那肯定是要回的，不過我還是想留在這裏自己過。”沈喬垂了眼睑：“除夕守歲，我想在這裏守一守，為我兄長祈福，如今他一個人遠在邊城那邊，也不知道他怎麽樣了。”

沈喬搬出沈玉，葉霓凰與葉明钰便不好再說什麽。

誰都知道，如今的沈喬，說起來可以算是只剩下沈玉這麽一個骨肉相連的至親親人了。

最終葉明钰也只是無聲一嘆，與葉霓凰轉身走了。他們離開後沈喬便再撐不住了，他幾乎是被王彥給抱進房間的。

畢竟是受過天譴的人，能撐到現在已經算不錯了。

一轉眼，年節到了。

沈喬難得有些精神，就讓錢小六帶人開始裝飾沈宅。

葉明钰之前雖然給沈喬送了新宅子的房契過來，但沈喬認真想了想，還是沒決定搬過去。

一來是金華街這邊距離萬府近，二來是他也在這裏住習慣了，就幹脆懶得過去了。

新宅那邊周叔曾經抽空去看過，那宅子挺大，別說就是沈喬跟他們了，就是沈玉來了也完全都住得下。

沈喬點了下頭，并沒有想要搬過去的打算，他想等着以後沈玉能回來了，再一起搬過去比較好。

除了宅子的事，餘下就是商鋪了。

以前沈喬還擔心手裏的銀子不夠，後來沈玉直接讓武石三給他送了錢來，總算讓他手裏不再那麽緊張了。

過年前，周叔花了九百八十兩，買了一間兩層樓外加個小後院的商鋪，給沈喬心疼得一宿都沒睡着，再之後就是鋪子的改造裝潢，縷縷續續又灑了一些銀子出去。

只不過為着沈喬的身體着想，周叔這次沒有告訴沈喬他究竟花了多少銀子。

只是這鋪子在過年的這幾個月裏，肯定是開不起來的。

一來是要儲備貨品，二來鋪子裝潢，三來還要招掌櫃的跟跑趟的，零零碎碎的事有不少。

沈喬頭疼，便幹脆讓周叔全權去辦了這些事。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先養好身體，之後才有本錢去做其他的事。

新年這日，王鐵柱在廚房裏面熬漿糊。

錢小六跟沈喬在小廳裏面拿着紅紙剪窗花。王彥則指使着尚書府那邊送來的下人在整理宅子。

什麽紅燈，紅紗幔，但凡是過年的物件的，只要合适的就給挂上給擺上。

甚至于沈喬的房間，還被他自己給擺上了好幾支新鮮的銀柳做插瓶。

一群人看着忙慌慌的，但每個人臉上都是笑意。

周叔從街上買了對聯回來才剛放下，錢小六立即跑去廚房喊王鐵柱拿漿糊出來。

沈喬看過錢小六剪的窗花，才伸手拿過周叔買的對聯，擡頭時見得周叔身上粘着些許雪花，沈喬都愣了一下。

“外頭下雪了嗎？”

“是啊，下得還挺大。”周叔笑着拍了拍身上的積雪，便走到火盆邊烘手：“我估計明天一早，外頭就得積雪了，今晚上讓錢小六在房間裏守夜，屋子裏的炭盆可不能熄滅了。”

沈喬略微無奈：“怪不得從下午開始，就感覺好像冷了不少。”

周叔一愣，注意看才發現沈喬身上已經披上了大氅……

“喬喬，喬喬，外頭下雪了。”

突然蒼術的聲音從外頭傳來。

沈喬歪頭一看，蒼術已經頂着他那極其顯眼的白發，出現在了沈喬眼前。

“外頭的雪下得好大，才一小會而已就已經白了不少，你要出去看看嗎？”

沈喬看看窗戶，卻只看到上面貼着錢小六剛才剪的窗花。

至于雪。

他是一丁點都看不見。

“算了吧，太冷了。”沈喬興致不高。

蒼術眼珠一轉，瞬間知道他是怎麽回事。

輕輕咳了一聲，蒼術湊近他的耳邊：“我現在力量還行，可以分你一點，讓你能堅持兩個時辰不受寒氣入體。”

沈喬雙眼猛地一亮。

蒼術突然笑得十分狡黠：“要不要？”

沈喬：“要！！！”

而且還是肯定要，必須要！

別人說這話沈喬已經當他是騙子，但蒼術不會。

這家夥那就是個行走的漏洞，還是這個世界的小天道啊！

小片刻後，沈喬站在門邊。

周叔守在他的身邊，神色略顯凝肅，顯然是擔憂沈喬的身體。

沈喬卻只微微睜大了眼睛，試探着将門一點點的扒開幾分。

蒼術無奈又有些好笑，幹脆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扯了出去。

“你就出來吧，不會有事的。”

沈喬被他拽了出去，整個人徹底站到了屋檐底下。

外頭，天已黃昏。

牆垣下，花圃上已經積起了小層的白色。

鵝毛般的大雪漫天飄落，散在視線中的每一個角落，直接就讓屋檐下的沈喬着實呆了。

他下意識地擡手，去接飄落在雪花。

雪花呈現了六角形的花瓣粘在一塊，整個晶瑩剔透十分好看。

“真的下雪了……”沈喬呢喃：“我已經好些年沒見過雪了，我還以為這裏也不會下雪的……”

“這裏當然會下，只不過是早一點跟晚一點而已。”蒼術站他身邊忽地一笑，話音放輕了許多：“言靈界的世界，可沒有你那個世界的污染。”

“也是。”

沈喬輕輕一笑，試探着想要走下屋檐。

周叔心裏一急：“少爺，你當心點。”

“嗯，我沒……嗯？”話未完，沈喬便看見了那突然出現在院門口的人。

一身錦袍，身披鬥篷，像是風塵仆仆而來。

沈喬詫異了。

“萬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