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陪你

陪你

院門邊，來人身上帶着積雪，寬大的披風更加顯得他身形的偉岸不凡，他臉上蒙着面，只露出一雙昳麗到清冷的眼眸，看着裏面大雪中的沈喬。

他确實是風塵仆仆地來，原本是想要給沈喬一個驚喜，卻沒想到會突然看見沈喬站在雪中的身影。

白衣如雪，清冷孤傲，

然而一雙杏眼卻靈動異常。

不像個人類，倒像是雪中精靈突然幻化出來的人形。

好看，清美卻似乎有些容易化成粉碎。

謝景行心裏忽地一緊，大步朝他走了進去。

“不是身體不好嗎？怎麽還站在雪裏？”

沈喬微微仰頭看他：“今天有蒼術幫我，我現在還好不覺得冷。”

“蒼術？”

謝景行有些意外這個名字，不過到底也沒多想。

他拉住沈喬的手，想将人帶回屋裏。

可轉身，謝景行愣了一下。

他看到了門邊的蒼術。

是少年的人，雖有滿頭的銀發，卻杏眼櫻唇，居然還與身邊的沈喬有三分的相似。這發現又讓謝景行下意識地看向沈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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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喬則有些疑惑：“今天不是過年嗎？你怎麽突然過來了？”

“來陪你過年的。”

“啊？”

陪自己過年的？

呆了一瞬的沈喬，心裏突然就暖呼呼的。

畢竟是過年嘛，誰不喜歡熱熱鬧鬧的。

沈喬乖乖的跟着進屋。錢小六不等吩咐，立即給謝景行倒了杯熱茶遞上。

蒼術則站在一邊，略微地挑眉盯着謝景行的臉看。

嗯。

蒼術知道謝景行的真實身份，但他并沒有打算告訴沈喬的想法。

一來是他怕自己說了沈喬會爆炸，二來有些事也不是他能說的。

即便他可能什麽都知道。

“你身體這是好了嗎？那麽大的雪也能在外面玩了，不冷了？”謝景行喝過了熱茶，直接問話。

沈喬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眼睛裏的笑意幾乎藏不住。

“沒有全好，但是稍微好了那麽一點，可以玩一個時辰。”

謝景行懵了一下，只看着沈喬這個動作，再瞧着他的眼睛，歡喜得就跟個得了糖果的小孩似的，謝景行也跟着有些失笑。

“今天過年，你不在家裏陪家裏人嗎？”

“不必，他們不需要我。”

不需要？

沈喬有點懵怔。

謝景行也沒解釋，他伸手從懷裏拿了個信封出來直接遞給沈喬。

沈喬看了一眼，不太明白這個是什麽意思……

“上次你給的藥方，分成已經下來了。”

沈喬雙眼猛地睜大。

謝景行：“這藥方只上櫃了一個月，便幾次斷貨，藥坊那邊一直都在趕貨，想着過年了，便先給你送點分成回來。”

沈喬聽着，眼睛瞬間都變得亮晶晶的。

他伸手拿過信封，打開數了數……一共五萬兩的銀票！

沈喬：“！！！”

這玩意這麽值錢的嗎？

這東西何止是值錢，簡直是太值錢了。

尤其是女子的那些膏藥，簡直就深受那些貴夫人們的喜愛，不惜花重金就只想要購買到一盒，甚至于有的人在發現東西好之後還會直接囤貨，這就導致了斷貨的情況。

止血療傷藥更是不用說，那些走江湖的跑镖的，在發現東西好之後也是幾盒幾盒的買，更別說還有當地軍隊那邊的購入……

沈喬聽着謝景行說的，一時間有些意外：“我怎麽沒聽周叔說外頭有這幾種藥膏賣呢？”

周叔在旁邊也是滿臉疑惑。

謝景行勾了勾唇：“京城這裏，暫時還沒有上架，這些藥都是在臨近江南那邊出售的。”

江南啊……

沈喬知道。

自古以來油水最多的地方就是江南。

連皇帝都喜歡微服去那邊游玩。

沈喬将銀票收了，莫名地卻有些心虛。

他覺得他只是給了兩張藥方就拿到這麽的銀票，關鍵這銀票還不是自己的東西……

沈喬突然扭頭看向一邊的蒼術：“我給你們做點吃的吧？”

謝景行跟着看向蒼術。

蒼術挑眉沒有說話，他知道沈喬為什麽會突然有這個想法。

其實就是一些方子的事，對蒼術來說真不是什麽大事。

不過顯然現在的沈喬放在心上了。

說了要給蒼術和謝景行做點吃的，沈喬轉身就去了廚房。

但他根本就沒有機會能夠下手，就被廚房的婆子給攆了出來。

沈喬有點尴尬。

蒼術笑了。

“行了，你心意到了就好，儀式沒那麽重要。”蒼術拍拍他的肩膀：“我回房間休息一會，吃飯的時候記得叫我，對了你別忘記，你只有一個時辰可以玩雪，時辰到了就得乖乖的進屋，知不知道？”

沈喬還能怎麽說？

只能乖乖點頭表示自己記住了。

再回前院時，不過一會，院子裏就已經堆積了手指尖厚的一小層雪。

沈喬看着，下意識地又走入了雪中。

“阿喬？”謝景行輕聲喊他。

沈喬卻并沒有聽見。

他入了雪裏，站在花圃邊上伸手去撥花圃裏依舊還在盛開的花瓣。

那是香雪蘭等，造型簡單卻清新素雅，是一種冬天也能開的花。

沈喬指尖撥了上面的積雪，一點一點的全部給捏在一起，揉成一個小小的雪球。

他忽地轉身，就一個雪球給謝景行身上扔了過去。

謝景行只是微微一怔，随即眼裏帶了笑意。他也走到花圃邊上，撥了點碎雪就往沈喬身上去弄，逗得沈喬急忙轉身要躲。

實際上點點的積雪，早就在謝景行的指尖化成了水。

只是見得沈喬難得玩心大起，又精神不錯，謝景行便也幹脆陪他瘋鬧一場。

他看得出來，沈喬的臉色确實不似之前那麽蒼白，已經多了幾分血色。

謝景行不知道自己離開的這段時間沈喬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想着那個叫蒼術的銀發少年，便篤定了沈喬的臉色與他有關。

突然。

啪叽！

一顆拇指大小的雪球，被沈喬扔進了衣領裏面，那冰涼朝觸感連謝景行都跟着抖了一下。

沈喬微微錯愕，顯然沒有想到他這次會沒躲開，正想着上前道歉，哪知謝景行卻突然朝他撲來，一把将他圈住，便腳尖一點，帶着沈喬直接上了屋頂。

屋檐底下周叔驚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跟上。

可他仰頭卻只看見沈喬正緊緊地挨在謝景行的身邊，扭頭四望。

整個天地全然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銀裝素裹景象甚美。

沈喬看着四周的景象，又擡頭望了望天上落下的飛雪，也不知怎的，腦子裏就突然想起以前學過的一首古詩來了。

“天街飛辔踏瓊英,四顧全疑在玉京……”沈喬呢喃，擡手接了落下的飛雪。

謝景行聞聲扭頭，卻只見得他微垂的眼睑，睫羽細長根根分明，眨動時又似那簌簌抖動的蝴蝶，精致好看得緊。

也……有些像是曾經差點與他成親的某人。

曾經在憶及某人的時候，謝景偶爾還會有錐心之感，如今一切全都重來時，他發現，他對她的這種錐心之感已經淡然了許多。

倘若真的還要說再有什麽。

大概便只是想要讓眼前的這人，好好的活下去。

就像現在這樣無憂無愁的一樣。

“怎麽？怎麽突然看着我發呆？”沈喬忽地仰頭看他。

謝景行收回視線，眸光也跟着掃了一下四周的雪景。

“新年節氣，可有什麽想要的禮物？”

沈喬挑眉：“自己要的能叫禮物嗎？”

“自然也是。”

沈喬沒有較真，他只是忽地垂眼，卻看見那六角形的雪花不過須臾就在掌心消融，只餘下了丁點的水漬。

“長命百歲吧。”

謝景行怔了一下。

沈喬：“我這身體，不要求能健健康康，只要長命百歲就已經知足了。”

謝景行喉頭滾動了兩下，想要說好，但這個字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沈喬似不在意，擦了擦掌心的水漬忽地一笑：“帶我下去吧。”

謝景行攬着他，身影一輕，便下了屋頂。

除夕之夜。沈喬作為沈宅現在唯一的主人，在之後祭了竈神，拜了先祖，才站在院門口拿着香，去點了挂在那裏的鞭炮。

噼裏啪啦的聲響瞬間響徹在葫蘆巷裏，碎開的炮仗灑了一地，紅得像梅豔得像花。

鞭炮聲響過後，巷子口倒是前後不一地來了幾個人，帶着新年賀禮停到了沈宅門口。

一撥是尚書府那邊派過來個沈喬送年節禮物的，一撥則是金華街葫蘆巷對面的萬府，萬三千派人送過來。

沈喬沒立即回禮，只讓周叔跟王彥先把東西拉去庫房，等到年初二了再安排回禮。

晚飯時，除了尚書府那邊送過來的下人，以及廚房那邊的婆子被沈喬做主放回家外，餘下的人都在一起，圍攏在一個桌上吃着今年在京城的第一個團圓飯。

蒼術也在。

他初初恢複了人形，還有些許地方不太适應，但是作為倉鼠的吃貨本能，看着滿桌子的好吃的，就忍不住食指大動。

沈喬現在身體還行，但喝不了酒，飯桌間就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周叔跟王彥碰杯，又看着錢小六跟王鐵柱在那裏劃拳。

老實說他挺羨慕的。

“吃了飯，你精神還好嗎？”謝景行突然問話。

沈喬懵了一下：“還行吧……”

畢竟蒼術給他的時間也挺長的，估摸着得到十二點的子時……吧？

沈喬突然有點不太确定了。不過看着謝景行的眼神倒是明顯的狐疑了。

謝景行卻不多說，一直到吃完了飯過後，他才将沈喬叫到了院門口。

院子裏，擺放着好幾個四四方方的木箱子，還有手臂般長的圓通。

這些東西也不知是做什麽，上面也沒寫個明确。

“這些都是什麽東西？”沈喬狐疑了。

謝景行道：“聽聞邊城那邊過年從來都不許放煙火，我想着你應當是沒有見過，便特意弄了一些過來。”

沈喬錯愕，随後眼睛明顯地亮了起來：“煙火？”

謝景行不再說話，只揭開其中一個，拿出火折子點燃了引線。

沈喬睜大眼睛看着，心口突然狠狠一震。

嘭！

是煙火沖出了夜空，炸開的聲響，震撼到了沈喬的心跳。

沈喬下意識地走進院子，仰着頭，就看見上面的夜空，一簇一簇地炸開，開出了炫燦的火光，映照着墨色的夜。

很好看，炫燦光華熠熠有光，熱鬧極了。

一盒的煙火，有二十炮的聲響，每一響都能炸開一個炫美的煙花。

很快的，這一盒煙火放完，就再沒了動靜。沈喬意猶未盡，又頗為期待地看謝景行。

謝景行卻是朝他勾唇一笑：“要試試嗎？”

沈喬：“要！”

煙火這玩意兒，當然得是自己放在才好看又好玩了。

興沖沖的沈喬跑進謝景行身邊，拿過他手裏的火折子，就開始點火。

很快的，沈宅的上方再次響起了煙火炸開的聲音，那一朵朵的煙花盛開的夜中，仿佛是會永不凋謝一樣。

這樣的景象，讓沈喬不禁想起了他小的時候。

那會全國還沒有禁放煙花，甚至于到了過年的時候，不少人為了能看到整個城市裏燃放的煙花，一群人還會跑到高處，或者是什麽小山坡上，帶着小椅子拿着小板凳，一看就是一個多小時。

那時候的沈喬也放過煙花。

是奶奶買給他的，花了不少的錢。

他那時年紀還小，奶奶怕他傷着自己，就拿着根燒過的香放他手裏，握着他的手去引火。

當得引火線燃燒起來後，他一個轉身直接撲到奶奶懷裏，就能聽到奶奶笑呵呵的聲音，提醒他快看煙火。

十多年了。

沈喬沒有想到十多年後，會在這樣的世界再看到煙火，還能自己上手去弄。

受上輩子的影響，他的潛意識裏已經快忘記過年應該要煙火的傳統習俗了。

“喜歡嗎？”耳邊突然有人問話。

沈喬忽地扭頭，整個人卻瞬間似被定住。

他的唇意外地碰到了個柔軟的溫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