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棒槌

棒槌

婆子聲音壓得很低，只有她跟蘇氏能聽得到。葉霓凰那邊此刻正低頭刺繡，雖見婆子進來卻并沒有怎麽放在心上。

畢竟蘇氏掌管着府上的中饋，時常有婆子過來拜見也不奇怪。

蘇氏這邊見女兒對此毫不知道，心裏雖然松了口氣，但這臉色卻是有些發沉。

一提起那表少爺，蘇氏瞬間就想起了女兒腰上的傷勢。

那裏雖然已經好了，可到底還是落下了個指頭大小的疤，蘇氏格外擔心這道疤以後會影響女兒的婚事。

“去回了吧。”蘇氏低聲交代，生怕被女兒聽到：“就說我這裏身子不便，勞煩他跑這一趟，再去我的庫房，拿點年禮給他送去吧。大過年的，也總不好叫他白跑一趟。”

這話說的……就跟打發叫花子似的。

婆子心裏清明，轉身就去回了。

內院院門口，沈喬便等在這裏，他手裏的湯婆子已經冷了，指尖發僵，可這裏有護衛守着，不得裏面的夫人小姐發話他一個表少爺就進不去。

冷風吹過來時，夾雜着片片雪花，落在沈喬的肩頭。

“嗯……下雪了……”沈喬意外：“還以為今天應該不會下雪了的。”

錢小六有點擔心沈喬：“公子，不若我們先去聽雨樓那邊吧，您的身體才剛好幾分，可別又凍壞了。”

沈喬搖頭：“總不好讓人借着我的錯，抓沈玉……嗯，抓我兄長的把柄吧。”

更何況他兄長還是手握實權的侯爺，這樣的情況最容易引起上位者的猜忌跟懷疑。

周叔對此到沒說什麽，顯然也是考量到了。他直接吩咐錢小六和王彥跟王鐵柱：“你們先去聽雨樓那邊，将炭盆燒上熱茶備好，我跟少爺一會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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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彥皺眉，沒有多說什麽，領着兩人就走了。

沈喬拉了拉身上的狐裘，忍不住輕輕感嘆：“還好有外公送的這件狐裘，裏面還有內包，還可以捂手的，手也沒那麽僵了。”

周叔聽着，雖沒說話可眼睛裏，卻還是有些藏不住的心疼。

兩人在這裏又等了片刻，裏面傳話的婆子才姍姍來遲。

“表少爺，勞煩您跑這一趟了。”

沈喬怔了一下，腦子裏就瞬間閃過答案。

果然。

婆子道：“大夫人近來身體不适，不便見客，老奴出來之時，大夫人還讓老奴給表少爺送了年禮，辛苦表少爺走這一趟了。”

周叔的臉色刷地一下就變得陰沉。

他看到了婆子雙手遞上的年禮。

不過就是兩根山藥罷了。

這蘇氏明顯就是在打發要飯的！

沈喬從穿越過來直到現在，滿打滿算也就猜五個多月，這種深宅內的陰私手段他并沒有見過，也不太清楚。

但是山藥，就算沈喬以前不是藥罐子沒吃過中藥卻也認得。

畢竟以前奶奶在世的時候，還總會時不時地拿來給他炖湯。

現在他特意過來拜見，蘇氏卻讓他在這裏等了快小半個時辰，才讓婆子來打發自己。

要說蘇氏沒有記恨葉霓凰因他受傷一事，沈喬覺得自己傻逼了都不相信。

至于這山藥……

沈喬無聲一笑，坦然地接了過去：“既然大舅娘身體不便，那我就不打擾了，勞煩嬷嬷幫我轉告舅娘，讓她好好保重身體，還有替我謝謝大舅娘的年禮。”

嬷嬷怔了一下，随後再看沈喬的眼裏不禁帶了幾分嘲弄。

沒爹娘的就是沒有爹娘的，明知道被人打臉了都不敢聲張。

婆子不再說話，連禮也不行了，只微微點頭，轉身便走。

沈喬注視這婆子的離開，将那盒子裏的山藥拿在了手裏把玩。

“少爺，當心涼。”周叔提醒他。

山藥雖然也是中藥，但對沈喬來說卻是虎狼。

這藥涼性太重，根本就不是沈喬能碰的。

沈喬卻拿着山藥輕輕敲着手心，神色若有所思地轉身就朝外走。

“周叔，我看起來是不是忒好欺負？”

周叔輕嘆：“少爺只是和善而已。”

“那就是很好欺負了。”

周叔：“……”

“原來不争不搶不作妖真的是個原罪啊……”沈喬感嘆：“怪不得後面他黑化的那麽徹底了。”

前一句周叔懂了，但後一句周叔卻不明白。

但他也擔心沈喬會為了這個事，再拿自己的身體來下套，便開口勸他。

“少爺，您的身體可再經不起折騰了啊。”

“我知道，你放心，我不會亂來的。”沈喬垂眼看向手裏的山藥，眉頭微微一挑：“這東西，就算不吃，也有辦法發揮效用的。”

周叔：“？”

沈喬忽地一笑：“走，去二房那邊。”

二房那邊，沈喬依舊是在門口等了快一炷香的時間，才見到幫他傳話的小厮。

跟去見蘇氏的時候一樣，二房這裏也是身體不便見客，并且還讓人送了紅包過來，不過大概是因為之前被罰的關系，二房這裏給的年禮還很實在，是一小包的金克子。

這讓沈喬着實是意外了一番，他拿着那小包金克子，心裏默默的算了一下如果換成銀票能換多少。

正想得入神，沈喬擡眼忽地發現前方俨然就是府上幾個少爺平日練功的小練武場。

葉尚書是文臣不可能會給府上弄什麽練武場，這個練武場是葉天南弄的，用于休沐在家時用來鍛煉的。

葉天南也休息在家，并且今日他是與葉明钰穿着練功服一起在這裏過招的。

兩人相互喂招喂到一半，突然聽見外頭有動靜傳來。葉天南神色微冷，一個轉身直接沖了出去。

突然的一下，葉天南直接将外頭的沈喬給撞翻在地。

“少爺！”周叔錯愕，忙伸手去拉沈喬。

葉天南也伸手去拉沈喬。

他們兩人的同時出手，瞬間扯得沈喬失去平衡，險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同時沈喬拿在手裏的東西，也被他們的一起拉扯而掉在了地上。

葉天南定睛細看，整個人頓時錯愕，也跟着下意識地松手，他這一放，沈喬直接普通一身，跪到在了地上。

“阿喬！”葉明钰突然疾步上前，忙伸手去抱起。

三個人的兵荒馬亂直到這刻才宣布了結束。

就是沈喬的膝蓋疼得有些厲害。

“阿喬，你怎麽會在這裏？你何時回來的？”葉明钰滿臉疑惑。

沈喬有點莫名：“我前個兒就讓周叔遞了帖子會在今日來尚書府拜見外公，你不知道嗎？”

葉明钰瞬間皺眉。

很顯然，他不知道。

不止是他，連葉天南都不知道。

而能扣下這個消息不讓他們知道的人，葉天南跟沈喬同時都想動了一個人。

當下葉天南的神色微擰，他低頭看着地上散落在東西，彎腰撿起，又仔細地擦了幹淨才遞給沈喬。

沈喬坦然接過沒去看葉天南的眼睛。

“你不是身體不好？怎麽還拿着山藥？”葉天南問話，眸光看看沈喬又看看那兩根山藥。

沈喬意外：“咦，這是山藥？我不知道啊，這是別人給我的。”

葉明钰也瞬間皺眉：“誰給你的？”

“是大伯……沒誰。”沈喬輕嘆：“我以前在邊城也只是聽過山藥的名頭，沒想到山藥居然長這樣，我還以為這跟人參一樣，可能是什麽參也說不得。”

周叔眸光一轉，瞟了一眼自家少爺，随後補充：“邊城那種地方，哪裏能長得出涼性這麽重的山藥，少爺沒見過也是正常，這事怪我，一時眼拙竟沒有看出來，我之前還以為這是幹角鹿茸，正想着回去正好熬了給少爺區區寒氣。”

葉明钰跟葉天南并沒有懷疑周叔的話。

尤其是葉天南。

他雖不懂藥，但在軍中待得久了，也知道幹角鹿茸跟山藥長得十分相似，只不過一者是陰寒之藥，一者是燥熱驅寒之藥。

軍中每年的冬天，都會熬上幾鍋幹角鹿茸，讓将士們能時不時地去去寒氣。

但是現在。

葉天南神色冷了，他直接将山藥從沈喬手裏奪過。

沈喬懵逼。

葉天南皺眉：“這山藥不合适你，一會我給你重新拿份藥材過來。”

言罷，不給沈喬說話的機會，轉身就走。

冷冰冰的像個棒槌。

葉明钰大概知道他是去哪，并沒有要跟上的意思。

他只問沈喬：“你們這是去哪？可是要回去了？”

沈喬捏了捏凍僵的指尖：“原本是想去給幾位舅娘請安的，但寒冬氣候他們都病了我不便打擾，便準備先回聽雨樓歇歇，待晚膳時再去陪祖父他們用膳的。”

葉明钰聽明白了。

沈喬是因為葉挺啄才留下吃晚飯的，而且吃了晚飯還要走的。

無聲一嘆，葉明钰直接道：“天冷路滑，我送你過去。”

沈喬沒有拒絕，跟葉明钰并着肩，說着話，就朝聽雨樓走去。

一直到将沈喬送到了聽雨樓的門口，葉明钰才叮囑讓他休息自己轉身離開。

顯然估計也是去找人了。

沈喬聳了聳肩，轉身便進了聽雨樓去。

聽雨樓裏打掃的倒是幹淨整潔，沈喬搬出去了一段時間，這裏還跟他當初走的時候一模一樣沒有變動。

“咳……”沈喬輕咳兩聲，乏力的身體直接走到床邊坐下。

錢小六跟王彥見他們回來，一個忙去給沈喬拿藥，一個忙去給沈喬倒杯熱茶。

幾人分工明确地照顧着沈喬，弄得床邊的沈喬頗為無奈。

他接過錢小六遞過來的熱茶捧在手裏，喝了一口輕嘆：“要不是外公非要留我在這裏吃晚飯，我挺想現在就回去的。”

周叔有些失笑：“葉老爺這也是想念少爺，想多見見少爺罷了。”

沈喬微微搖頭沒說話。

錢小六接過他的杯子放到桌上，輕聲勸他：“公子，時辰還早，您先睡會，等晚飯時間到了，小的叫您。”

沈喬精神确實不行，低低的打個哈欠，便躺下睡了。

至于棒槌葉天南。

他拿着那兩根山藥直接去見了大房那邊。

花廳裏蘇氏還坐在這裏正翻看着那些冊子，葉霓凰依舊低頭認真刺繡。

葉天南踱步進來時，那冰冷得神色活像是要大開殺戒似的，不等裏面的人反應過來，葉天南直接走到蘇氏跟前。

啪！

他把山藥往桌上重重一放！

蘇氏瞬間被吓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