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初次別離

初次別離

如果這個游戲顯示對話框的話，那麽顧争一定是在對着小女孩的對話框瘋狂按互動鍵，不停快進對話，才能避免掉那漫長的等待時間。

有多漫長？漫長到顧争受不了幹站着，指揮人同去屋裏拿了張長板凳出來，六個人擠擠坐下互相靠着等她講完。

等到小女孩終于講完，顧争在心裏不禁懷疑，惡靈和善靈分開時是把語言系統帶走了嗎，才會讓她敘事如此龜速。

雖然給善靈講故事的能力打負分，但顧争卻不得不同意她的結論。

是人類毀了她。

它本來應該修煉成河神，可那些年由于女嬰一個個出生，有人覺得是女嬰搶了男嬰的投胎機會，他們不再将女嬰送走或賣掉，而是覺得懲罰那些不聽話的女嬰。

他們将女嬰摔死、讓她們的血流在家門口，把女嬰燒死、把她們的骨灰鋪在家門口。

他們稱這樣能夠吓到那些沒投胎的女嬰，讓女嬰不再敢搶男嬰投胎到他們家的機會。

有覺得這樣摔死太過殘忍的，便将女嬰往河裏一扔，冰冷的河水淹沒她們的哭啼，奪走她們的生命。

地靈河靈，這些天生之物應該是最純潔的東西，可那些鮮血痛苦、恐懼害怕污染了這還沒修成正果的河靈，随着年份過去，河裏埋骨無數，河靈也成了河妖。

它不再能吸收天地靈氣，只能吸收怨氣恐懼等負面情緒。

開始河靈又痛苦又委屈，它不明白人類為什麽要毀了它，它将女嬰送回岸上，可轉瞬又被扔回河裏。

它還太弱小，不能顯形阻止這一切。

可等它能顯形時，已經徹徹底底被污染，失去神智只知道害人。

聽完善靈的故事後，衆人沉默不語。

河妖作惡多年最終等到神女來懲罰，可那些女嬰在還不懂得怨恨是何物的年歲死去，又有誰來替她們懲罰作惡者呢？

“你知道我們會來找你？”

良久，還是顧争出口打破平靜。

“雖然我們已經分開多年，但畢竟曾是一體，它遭遇重大危機我也會有所察覺。我感知它的虛弱時，就知道這一天終于來了。”

小女孩終于将視線從天空移開，扭頭環顧這片村莊。

神女将它的善惡分開，也讓它在這十幾年裏重新擁有神智。靈是最良善的存在，它為自己之前犯下的過錯感到痛苦，創造了思過村來安放纏繞在它身上的那些魂靈。

那些魂靈和它相互治愈，同時也注視着那些依舊活着的人們，她們一起幫助她們，試圖讓她們擁有和自己完全不一樣的人生。

但是它知道，這些贖罪是不夠的。

“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不出來見見她嗎？”

最後時刻，善靈提醒着某人。

從屋子裏走出一道身影，顧争認出是之前見過、還被她取了名字的如洗，卻不明白善靈話裏的含義。

直到俞如許上前，兩人注視着對方。

“安……安平？”

俞如許臉上流露出不确定，猶豫地喊着這個名字。

“我之前是忮忌你的，明明我們倆一起被獻給河妖，你幸運獲救，我卻深埋河底。”

安平苦笑着，默認了自己的身份。

“對不起……”

幸運的獲救者在遇到不幸的受害者時，會不自覺生出愧疚之心，俞如許只能說出道歉，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

她一直記得安平，她們倆曾經是最要好的朋友，卻落得一生一死的結局。

俞如許沒想過這輩子還能和安平再見面，但當她認出那石頭是長命鎖形狀時，塵封已久的記憶湧出，那是曾經由她親手撿到的石頭，送給安平想要保佑她平平安安。

石頭并沒有起效，可她直到死後多年都還帶在身上。

“所以我讓它把你拉進村子，想要好好吓你一頓，可是當你看着我的時候，我又覺得我恨錯了人。”

安平忽然抱住俞如許，輕聲呢喃：“我不恨你了，我會有自己的新人生的。”

俞如許想抱住她，安平卻在她的懷中一點一點消散，化作光點從她的指尖發間溜走，她擡頭看着眼前空蕩蕩，心裏說不出來的難過。

“你們來遲了，我早就跟另一個人合作了。”

消失的不止是安平，這座村子內的一草一木、一屋一椅，乃至善靈本身都在逐漸化作光點。

善靈留下這句意味不明的話，随着一切她所創造的、她的所虧欠的，一起回歸天地間。

“孫虞……”

善靈的突然離場讓衆人呆愣，顧争忽然看向白鶴，“你有沒有跟孫虞提起過善靈？”

“有啊……我剛發現的時候就跟她說過了。”

白鶴如實回答，卻不知道顧争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

顧争追問：“那時候她是什麽反應？”

“她的反應……”

白鶴回憶起那天，孫虞聽到她對善靈存在的猜測後，臉上一閃而過的情緒是……

恍然大悟。

“我知道了。”

顧争明白過來，也不再提起解救孫虞一事，掉頭就要回神女鎮。

“你知道什麽了？”

白鶴不明所以，快步跟上她，顧争沒有回答，回到神女鎮後徑直朝孫府方向走去。

畢竟是第一現場，因為擔心妖物折返，周邊的居民都暫時離得遠遠的，不敢靠近。想到孫府家大業大，為了防止有人趁亂偷竊，鎮守還專門派了些衙役守在孫府附近。

顧争幾人是鎮守專門跟衙役交代過的，可以随意進出孫府的存在，因此沒有受到任何阻攔。

顧争游走在孫府尚存的建築物中，凡是見到上鎖的箱子就撬開，能放東西的物件就打開，其她人不明所以，只以為她在找什麽線索，茫然地跟着她一起翻找。

等到把孫府翻了個遍，顧争又跑出這條街，到了最近的孫家鋪子。

顧争詢問看店的：“你們掌櫃的在嗎？”

看店的掃了她一眼，回道：“我就是，有事嗎？”

“你們這鋪子現在還是孫家的嗎？”

“之前是，不過前些日子孫家把底下的鋪子都給賣了，現在我們這些鋪子都歸了田家。”

田家是神女鎮上和孫家不相上下的大戶。

“誰負責出面賣的？”

“當然是孫家管家，孫家這些産業不都是他在負責管理嗎？”

“為什麽要賣你知道嗎？”

看店的笑笑：“上頭的事我們怎麽知道，說不定是孫家想離開神女鎮到別處發展呢。”

有了他這話，顧争也不再一家家鋪子問過去，出了鋪子後擡頭看着蔚藍如洗的天空，呼了口氣。

“你不用擔心孫虞了。”

心中的猜想徹底成真，顧争這時才回答白鶴之前的問題：“她應該已經走了。”

眼看白鶴還懵懵懂懂，一副沒看清孫虞真面目的單純模樣，顧争長嘆道：“孫家值錢的東西除了面上那些，其它都不見了，鋪子這些不動産也都被賣了換錢，所以你明白了嗎？”

“我明白了。”

俞如許早明白過來，人同也反應過來，凝元差一點搞懂，只剩白鶴依舊相信孫虞給她表現出來的人設。

可憐又無辜的受害者。

“孫虞在神女鎮生活的比你久，不可能不知道神女廟的秘密，她甚至可能都知道善靈的存在，只是沒有将二者想到一起去。”

顧争掰碎解釋給白鶴聽：“孫虞不是被惡靈控制，她們倆更大可能是在合作。而孫虞從你這兒得知善靈線索後，應該先我們一步找上善靈，說服善靈幫她對付惡靈。”

顧争猜測，孫虞應該是想從惡靈身上得到些什麽。

“善靈的消失意味着孫虞成功了，孫家值錢的東西都被變現，現在她應該帶着那些錢遠走高飛了。”

白鶴并不相信，覺得孫虞不像是那樣的人，應該是顧争她們想多了，可等她回家看見桌子上的字條與地契後，才發現傻的人竟是自己。

地契屬于她現在住着的這家房子，而字條上明明白白寫着：惡靈已滅，不必擔憂，有緣再會。

落款——孫虞。

“看樣子她還算有些良心，沒想着瞞你到最後。”

接過字條，顧争安慰難以置信的白鶴。

“不好了，蘇三她們不見了！”

當白鶴郁郁寡歡不明白自己怎麽就那麽容易相信孫虞時，凝元跑進來焦急道：“我本來去破廟給她們送吃的，可廟裏一個人都沒有，我在附近找了個遍也沒看見她們。”

人同猜測：“說不定是去找蘇一了？”

凝元搖頭否認：“蘇一也不在這兒，她也不見了！”

“不用找了，她們跟着惡靈一起消失了。”

凝元招呼着衆人幫着一起找蘇一她們，白鶴坐在凳子上沒有反應，出聲阻止她們，免得白費功夫。

凝元幹巴巴道：“你說什麽？”

“當時我拿走木牌後想讓上面的魂靈解脫，可木牌卻吸走我所有的功力，裏面的魂靈借着我的功力幻化成人形，變成蘇一她們。”

白鶴也因為這件事變得虛弱，在和惡靈對抗時只能借孫虞幫助保住一命。

無法接受事實的又多了個凝元，看着同情望着她的白鶴，凝元喃喃道：“可是我還沒有帶蘇三她們去吃那家很好吃的蒸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