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訪客

☆、6 訪客

賀家文不願起來,躺在地上閉着眼,很可能就這麽昏睡過去。該亞強忍着疲倦站起身,彎下腰,把賀家文的胳膊環了一圈在自己肩上,扶起他,走向崖壁找洞口進去。

他連續找了幾個,終于找到一處寬敞并且隐蔽的。他把賀家文放下,轉身出去收集了些枯草和落葉,準備鋪在地上睡覺。他在行動時,才發現衣服半幹不幹地黏在身上,十分難受,還需要找些枯木生起火,烘幹衣服。該亞應該是沒有野外生存經驗的,但腦中有找打火石和生火材料的知識,他盡快收集齊材料返回洞中。

他回去的時候,賀家文已經清醒了,正靠着牆發呆。

該亞用折斷的樹枝遮住洞口,在賀家文身邊生起小小一團火,用石塊圍起來。該亞把衣服脫了,挂在火堆周圍,自己只穿着條內褲坐下,也提醒賀家文說:“你的衣服很濕,脫下來烘烘幹吧,不然可能會着涼。”

賀家文沒回答,他蜷起腿,抱住膝蓋,背靠着牆縮成一團。他的影子在牆壁上跳動,該亞覺得他的精神已經快到崩潰邊緣。

“我們還要這樣逃命多久?難道每天都要被小紅帽追殺嗎?我們到底做錯了什麽!”

該亞不知道怎麽回答,他也對正在經歷的一切毫無頭緒。

賀家文抱住膝蓋:“那女孩偏偏叫小紅帽,真是毀童年,我以後再讀小紅帽的故事都要腿軟了。”

“小紅帽……有故事?”該亞問:“你從哪裏聽到的?”

“啊?”賀家文擡起臉。

“在那個故事中,小紅帽也是一個殺人如麻的怪物?”

“不,不是。”賀家文不敢置信:“你沒看過《格林童話》嗎?裏面有小紅帽和大灰狼的故事啊?”

該亞仔細回想了下:“沒有,童話都是不符合科學的民俗傳說,我從沒有聽過那樣的故事。”

“哎呀,你有沒有童年啊!這還是本外國童話,我以為外國人都聽過呢。”賀家文見該亞是真的沒聽過,就把童話裏小紅帽的故事給該亞講了一遍,這個故事原本的結局是獵人殺了吞掉外婆的大灰狼,救了外婆和小紅帽。

“是這樣的故事啊……跟現在的情況有些出入。”該亞絞着手指思考,“但是小紅帽、外婆、大灰狼、媽媽準備面包籃子這些要素都對上了,感覺也不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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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中途我就在想,我們不會真的進了一個童話故事裏吧,但這怎麽可能?”賀家文說。

該亞一面聽賀家文說話,一面把撿來的落葉鋪開。就在他整理地鋪的時候,他注意到一片葉子,面色突然凝重,又撿起另一片葉子對比。賀家文不理解該亞這奇怪的舉動,看着該亞仔細檢查了好幾片葉子,正想問他,該亞卻放下葉子,眼裏閃着說不清是迷惑還是了然的光。

“原來如此……這個世界,并不是真實的。”

該亞舉着兩片落葉給賀家文看:“你看,這兩片葉子是一模一樣的。”

“可能只是長得很像吧?”賀家文說。該亞卻否定道:“不,自然中任何兩片樹葉都差別巨大——但你看看這兩片葉子,是複制粘貼的。”

“不僅如此,那些按照固定程序活動的村民、不符合村子生産力的物品、超自然的技能牌——都說明了這一切不是真實存在的,可能是某種催眠幻境,或者虛拟程序。如果這個世界是虛拟的,我們能來,意味着我們也能離開,只是需要搞明白離開的條件。”

賀家文聽得雲裏霧裏:“啊…虛拟世界,是能做到的嗎?”

“我也不确定,但除此之外,沒有合理的解釋了。”該亞說:“你說《小紅帽》故事的結局,是獵人殺了大灰狼是吧?這裏小紅帽的外婆似乎是被寄生植物吞噬了,類比原着,也許我們殺掉那個寄生植物,就可以結束這個故事。”

“可是…”賀家文猶豫道:“如果這沒用怎麽辦?而且那個怪物那麽強,我們怎麽全身而退?我不知道該怎麽辦,這行動太危險了……”

該亞注意到了賀家文的恐懼,也許現在不是讨論計劃的時候,于是改口說:“別擔心,一步一步來。你的陷阱能抓魚,至少我們不用為食物發愁。現在先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們去更遠的地方看看,說不定會有新的線索。”

賀家文點頭,穿着濕衣服躺在枯草上。“投放到洞口。”臨睡前,他把陷阱裝置放到洞口,一旦有動靜就會驚醒他們。

該亞弄滅了火堆,在賀家文身邊躺下。火滅了之後,該亞才發現夜晚并不那麽黑,洞口露出的夜空綴滿了星辰,那些發光體顯得很低,仿佛觸手可及。星光照亮了黑夜,他們就像躺在光之湖的湖底。該亞仰望着數不勝數的星星,沒有睡意。身邊賀家文的呼吸并不平穩,看來他也無法睡去。

也許是為了安慰他,也許純粹是為了滿足該亞自己的好奇,他輕輕地說:“你睡不着的話,給我講講該亞的事吧。”

“嗯?”賀家文對這個要求感到詫異。短暫的沉默過後,賀家文緩緩說道:“該亞是一條柯基犬,我抱回家的時候它剛睜開眼,我是它見到的第一個人。那個時候我考研失敗,女朋友也跟我分手了,有一段日子過得特別頹廢。但是該亞來了之後,我忙着給它準備吃的,收拾衛生,它每天都拽着我出去溜圈,我出門去散心的時光都是跟該亞一起度過的。”

“該亞從沒有煩心事,我仿佛也被它感染,變得開朗起來。後來我找到了工作,每天下班後該亞都在門口等我回來。今天應該也……”賀家文馬上打住,重新說道:“哈哈,其實我沒想到你直接就接受了這個名字,你幫了我那麽多,有時候我覺得該不會是該亞覺得我太廢柴,變成人來保護我了吧。”

“哦,難怪我完全沒有記憶。”該亞恍然大悟道:“原來我剛剛才變成人啊!”

“噗——”賀家文笑出了聲:“不可能啦,我開玩笑的。跟第一印象不同,該亞你其實是個溫柔的人啊。”

那句“溫柔”卻讓該亞如鲠在喉,總覺得,有誰、在什麽時候、也說過同樣的話。該亞皺起眉,是誰呢?

“該亞就像我的救命稻草一樣,光是想起它,談論着它,就能讓我安下心來。”正如賀家文所說,他的呼吸現在平穩下來了。他翻過身面朝該亞,問他:“該亞,你養過寵物嗎?”

“我?”該亞不确定地說:“應該沒有,我應該……不能和人或者寵物建立親密關系。”

賀家文不懂:“欸?為什麽?你是外國人,思想應該很開放吧。真羨慕外國人随便長長都很帥氣,五官深刻、身材比例也好,我本來以為你是那種花花公子來着,啊,對不起如果你介意的話。”

“不是,只是覺得,既然沒有能力負責到最後,還不如一開始就拒絕掉,不如一開始就……”該亞不知自己為何說出這樣的話,明明沒有相關的記憶,關于親密之人也是一片空白。但是他能感覺到內眼角的淚腺酸脹,似乎有一些決不能被觸碰的感情堵在那裏,堵塞着、埋葬着、深入着,即便失去了記憶,它們也在虛無之中不斷腐蝕着他的理智,讓他對忘記了那些感情感到惶恐不安。

“你可能是想得太多……”賀家文迷迷糊糊地說,睡意襲來,他聲音漸漸變小,面朝着該亞睡着了。

他有平平的粗眉和下垂眼,睡相就像小狗一樣安詳。該亞看着他的眉眼,感覺這睡臉十分熟悉,他隔空撫上那眉眼,自言自語道:“謝謝你,給我起了這個名字。”

從颠簸的馬車上醒來,吳磊被藤蔓觸手拖入門中,焦淑貞斷頭後的脖頸,逃亡,詭異的村莊,從湖水中掙紮求生,如水的星光……這一天內發生的所有細節都在該亞腦中重演了一遍。該亞意識到他現在在做夢,這個夢境如同電影快放,單純地重複了一遍現實中發生過的事。

每一個細節都被如實記錄下來,該亞又看到焦淑貞深入皺紋裏的淚水,小紅帽殺掉村民時濺在兜帽上的血滴,淹沒在肉泥中的觸感,賀家文說的每一個字和表情。他無法忘記,所有恐怖的記憶都無法忘記。

“叮零——”有鈴铛的聲音混入其中。記憶中沒有鈴铛的聲音,這個聲音是現實中的。

該亞無力地握拳,他感覺到正在被人注視,那人就在這裏、在身邊、在眼前,正在與他臉貼臉。他感覺到注視,那注視似乎沒有敵意,不侵犯、不接近、不求回報,只是注視。

“呼——哈,哈啊,呼。”該亞猛然清醒,被注視的感覺也消失了。

“原來做夢……是這麽痛苦的一件事嗎?”該亞喃喃自語。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幾個小時,現在天還很黑,該亞手心全是汗,他覺得很冷。

該亞站起來收拾衣服,他的衣服還有些潮濕,但總比沒有好。該亞穿好衣服,看到賀家文還在呼呼大睡。他靠牆望着洞外,想緩解一下情緒。

“獵物‘敏捷’過高,陷阱無效。”

陷阱裝置突然從洞外飛回賀家文身邊,彙報道。賀家文被吵醒,慌亂地坐起來,看到該亞已經跑出洞外。賀家文怔愣了兩秒,終于清醒過來,膽戰心驚地往外走。

他貼着洞口探出頭,看到該亞正與某人對峙,黑夜中看不清那人是誰,但賀家文能肯定不是小紅帽,那是個成年人。

“……你來是要把我們抓回去交給小紅帽嗎!”

“請冷靜,小紅帽已經睡着了。我來是想跟你們談談。”賀家文吃驚,聽聲音竟是阮寧。賀家文出去,站在該亞身後,問她:“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那人緩緩走上前,星光照亮她的身影,果然是阮寧。她展開披風,從中拿出一張撲克牌,說:“我是用這個技能找到你們的。”那張牌上印着三行黑字:

【追蹤】

【效果:利用指紋、腳印等痕跡追蹤目标。】

【使用:9/10】

撲克牌跟該亞他們持有的一模一樣,該亞不禁問道:“你跟我們一樣?你是什麽時候開始被困在這個世界中的?”

“這個世界——”阮寧睜大雙眼:“不錯,你們竟然僅憑現狀就推測出這是一個副本了啊。”

賀家文:“你說什麽副本,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不對,我們憑什麽相信你!”

“我知道今天中午的事讓你們很難相信我…”阮寧誠懇地說:“但那不是我本意。我知道小紅帽快回來了,所以我一開始并不想給你們開門。我無法反抗小紅帽,你們踏進門後我只能按照她的要求做……當我用【追蹤】發現你們還活着時,我決定盡量幫你們,來彌補我做的錯事。”∫

“你準備怎麽幫我們?”該亞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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