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小蜜蜂

小蜜蜂

謝扉上樓，悄悄的打開大門；現在接近十二點，他爸媽都睡了。

他們家是兩百來平的複式公寓，三間卧室就占滿了二樓；除了一間客卧，謝扉的房間和他爸媽房間同一規格，都帶陽臺和洗浴間。

輕手輕腳的進了卧室謝扉才徹底放下心來。謝蕊女士睡眠淺，所以他們家隔音做得很好。

他躺倒在沙發上發呆，然後突然想起來，今天準備跟爸媽發消息的時候被柯宇哥打斷了一下，後面就忘了。

不過他的房間保潔阿姨都會定時打掃，床單謝蕊女士會定期換洗。

明天爸媽起床看到門關處他的鞋就會知道他回家了。

謝扉拿了個小怪獸抱枕在懷裏揉搓，腦子裏全是楚宴，楚宴的微笑，楚宴的唇，楚宴的情書...

他第一次對一個人那麽心動，很難形容這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

謝扉從小不是一個物欲很重的人，他長得好看學習成績又好，他人想要的東西他都可以輕松擁有。

他從未如此渴望，迫切的想要完完全全的擁有一個人。

又來了，不穩定的，像定時炸彈一樣的激素紊亂

謝扉放下小怪獸抱枕，從衣櫃裏找出睡衣進了浴室。

溫熱的水流從頭頂傾瀉而下，流過精雕玉琢的面孔向下蜿蜒。

謝扉一手撐着牆，泛紅的指節在氤氲的水霧中變得模糊。

喘息的霧氣和水霧一經接觸便難以分離。

...

在那一刻，謝扉想起第一次見到楚宴，在人群中楚宴冷淡鋒銳的眉眼。

不能着急。

他只會要完完全全的屬于他的東西，而不是溫和虛僞的柔情。

這一晚，謝扉又夢見了身着月白雲紋廣繡袍的楚宴。

他聽見自己恭敬的叫他師尊，為他奉茶點燈，然後在夜裏獨自安眠時夢到了紅浪翻滾，仙人入紅塵。

謝扉醒來時還有點迷糊，自己這是夢到夢裏做春夢？

別說，夢裏自己還挺會想。

謝扉回味了一下，拿起手機看一眼時間，八點不到，長期訓練，他的生物鐘已經養成，即使昨晚一點才睡，到點也自然醒。

謝扉起床洗漱，開門下樓發現爸媽都坐在沙發上。

“扉扉回來了，你們放假了？”孫有為迎上來笑問謝扉。

謝扉感覺氣氛有些奇怪，再仔細看他媽媽眼圈都有一點紅。

“爸，怎麽了？”謝扉問他爸。

孫有為看着謝扉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

謝扉看着不吭聲的媽媽和欲言又止的爸爸，心裏狠狠一墜。

“你們誰生病了？”謝扉皺着眉問，“還是家裏破産了？”

“沒有沒有。”孫有為連忙說。

謝扉一頓，突然想到了什麽，四處張望，“小蜜蜂呢？”

謝扉媽媽聞言眼淚都落下來了，謝扉見狀有些慌。

謝蕊起身拉過謝扉的手就近坐到單人沙發上，期間手一直沒松開。

“扉扉，小蜜蜂在房間裏，但是狀态不太好了，你先有個心理準備，小蜜蜂今年16歲了...”

謝扉的眼圈也一下紅了，水光在眼眶裏打轉。

“扉扉，他最近有一段時間都不怎麽進食也不動彈，你最近太忙了，媽媽不知道該怎麽跟你說，你現在回來了去好好陪陪它吧，它一直等着你呢。”

謝扉低頭聽着謝蕊的話，眼淚順着下眼睑滴落到睡褲上“媽媽，我去看看它。”

孫有為走過來摸了摸謝扉的頭，“扉扉，按照貓的壽命來說，他已經走到了時間的盡頭，不要太難過。”

謝扉沒有回答，沉默的起身走進了小蜜蜂的房間。

小蜜蜂的房間在一樓，有一個像森林一樣的很大的貓爬架，有很多玩具，還有一個封了窗的飄窗。

搬到這個家時，孫有為曾經說過，他們家的每一個成員都可以在清晨享受溫暖的陽光。

謝扉進去就看到在飄窗蒲團上的蜷縮的橘貓。

只一眼謝扉眼淚就決堤了。

它瘦了好多。

以前小蜜蜂最胖的時候長到了十三斤半，他覺得不健康，帶着它瘦到了十二斤。

原來幫它減肥好難的，他用了三個月才幫它減了一斤半，現在才三個月不見，它卻瘦了一大圈，眼皮耷拉着，沒有一點生氣的樣子。

謝扉走到飄窗前，盤腿坐着手臂墊着頭靠在飄窗上和小蜜蜂對視。

謝扉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撫摸着橘貓的背脊，摸上了更能感覺到橘貓真的瘦了很多很多，它的毛發不再柔順油亮，身體也沒有以前柔軟敦厚，現在就像在摸包着皮的骨頭。

謝扉努力的像看清楚橘貓，但眼淚不聽話的一直在流，他的視線變得好模糊，就像初見小蜜蜂時他無法看清世界的那段時間。

————

那時候小謝扉的整個世界都是晦暗模糊的，他不願意走出自己的房間，甚至不願意離開床，每天将自己埋在被子裏。

謝蕊和孫有為溫聲勸他，謝蕊眼淚都哭幹了，但他沒有辦法從被子裏離開，他一旦從被子裏離開黑色的粘稠污水就會将他淹沒。

謝蕊和孫有為使出全身解數都沒辦法，謝扉不願意跟任何人交流，包括孫有為請來的溫柔的女心理醫生。

最後在心理醫生的建議下，孫有為在附近數十家寵物店千挑萬選找到了脾氣很好很好的一只小貓，是一只小橘貓，他們把小橘貓放在小謝扉床上，小貓邁着小短腿湊近謝扉，喵喵叫着去聞去舔小謝扉。

小謝扉只能看到一團模糊暗沉的黃色怪物接近自己，還想攻擊自己，他想尖叫，可是喉嚨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一開始是很害怕很害怕，可是這頭怪獸叫得太奇怪了，太像幼兒園門口那家貓貓店裏的小貓，那時候等其他小朋友都被爸爸媽媽爺爺奶奶接走之後，小花老師都會帶他去貓貓店裏等媽媽。

貓貓店裏有很多貓貓，但是有點兇的店長叔叔只準他摸出生不久的小貓，然後笑的很奇怪的看着小花老師說“你放心，這些小貓都打了疫苗，而且牙都沒長齊，絕對不會咬人的。”

小花老師就會讓他跟小貓玩，自己在旁邊看着他，但是有點兇的店長叔叔一直找小花老師說話，小花老師經常生氣得臉都紅了，像小胖欺負琪琪還大聲哭不叫道理的時候一樣。

小花老師就會氣得臉紅。

想到這裏小謝扉就感覺沒有那麽害怕了，這只怪獸可能也沒有那麽可怕，畢竟它的叫聲和小貓一樣。

于是謝蕊和孫有為發現，在第三天之後，小謝扉對小橘貓的抗拒小了不少。

而這只百裏挑一的小橘貓脾氣确實非常好，即使謝扉百般抗拒，它還是會第一百零一次用頭去蹭小謝扉，喵喵叫着去舔小謝扉的臉。

又過了一段時間，小謝扉終于願意走出房門，抱着小橘貓在新家探索；等新家都探索完，謝蕊想帶他出門透風，小謝扉也不再抗拒。

——前提是抱着小橘貓。

在小謝扉的心目中，這只會發出小貓叫聲的黃色怪獸已經被他收服，是他的保護獸了，就像紅白球寶貝裏主角的長方形寵物一樣，想到這裏，小謝扉偷偷的問貓貓獸；“你會放電嗎？”

小橘貓喵了一聲。

小謝扉高興了，自己的貓貓獸也會放電，這超厲害的。

于是他不那麽恐懼外面的世界了，因為遇到壞人貓貓獸會放電把壞人電暈的！

有一天，謝蕊柔聲跟小謝扉說，今天要帶小貓去打新的疫苗，小謝扉腦海裏突然就想到了有點兇的店長叔叔說過的，打過疫苗的小貓。

小謝扉大聲地跟媽媽說，只有小貓需要打疫苗，他的貓貓獸會放電，超厲害的，不需要打疫苗。

說着，抱着小貓就在屋躲着謝蕊和孫有為，拒絕他們碰自己的貓貓獸。

後來心理醫生姐姐來了，她的味道很像小花老師，小謝扉知道是她跟媽媽和叔叔說，叔叔才千辛萬苦找到的貓貓獸來被他收服，所以小謝扉願意和她說話。

心理醫生姐姐跟小謝扉說，叔叔和媽媽看到貓貓獸像小貓，所以要給它打疫苗，如果他想讓叔叔和媽媽認可這是貓貓獸不是小貓，就要說出他的貓貓獸和小貓的不同來。

小謝扉自信的說：小貓有很多只，很容易就可以得到，但是他的貓貓獸是叔叔千辛萬苦才找來的。

心理醫生姐姐被他說服了，跟他說，那你能具體說說你的貓貓獸和其他小貓長得不一樣的地方嗎。

小謝扉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可是看不清自己的貓貓獸，沒有辦法說出來。

他知道他們是不同的，可是他看不見，說不出來。

之後的幾天，小謝扉一直不肯松口讓媽媽帶他的貓貓獸去打疫苗。

但謝蕊敏銳地發現，小謝扉的視力似乎在逐漸變好。

家裏因為小謝扉的眼睛視物模糊，桌椅什麽的夠歸置得很清楚，家裏的空間很寬敞，桌角也都被層層包裹。

但即便如此，小謝扉還是經常會被撞到或跌倒。

但這幾天小謝扉撞到跌倒的次數越來越低。

謝蕊和孫有為心裏都新激動，連忙将新的發現告訴心理醫生，心理醫生也很高興小病人願意重新看清世界，她的引導方向是對的。

于是謝蕊每天堅持不懈的跟小謝扉說要帶小貓去打疫苗。

小謝扉從來沒覺得媽媽那麽奇怪過，就像一根不會轉彎的棍子，他都說了這是貓貓獸，不是小貓，媽媽為什麽不聽。

于是小謝扉每天都很努力的盯着自己的貓貓獸，想找出它和小貓的不同然後告訴媽媽。

終于有一天早上醒來，小謝扉看清了自己的貓貓獸，然後嘴巴一癟，放聲大哭。

謝蕊和孫有為都吓了一大跳，可小謝扉一直哭一直哭也不說話。

小謝扉太難過了，因為他看清楚了，懷裏的就是一只小貓，跟有點兇的店長叔叔的小貓一樣，不是會放電的貓貓獸。

後來小謝扉花了不少的時間接受了自己的小貓很普通，還需要打疫苗。

再後來叔叔告訴他，小貓是很弱小的，要好好保護它才能長大。

于是小謝扉努力吃飯努力學習，他要保護好自己的小貓，他給自己的小貓取名叫小蜜蜂，這樣有了名字的小貓就又變得獨一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