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溫柔

溫柔

後面的人窮追不舍，聽聲音約莫有五六個人。

前方不遠處是一片樹林，隐在黑暗裏像蟄伏的怪獸。

若是她沒記錯，穿過那片樹林，就是一片亂葬崗，再往前就到了雲飛山的盡頭，那裏荒無人煙。

她不明白蕭繹為何讓她去雲飛山裏。

宗瑜婉試探喚了一聲：“燕王。”

後面的人沒應。

“殿下！”

依舊沒應。

“蕭繹！”宗瑜婉聲音急切，“你醒醒，別睡！”

纏在腰間的手動了動：“好吵！你......綁着本王幹嘛？”

沒死。

宗瑜婉松了口氣，道：“你确定我們要穿過樹林，去雲飛山？”

“對，快......已經追上來了。”

蕭繹說着攏着她身子一偏，幾枚暗刃順着他們身側射了過去。

宗瑜婉不再說話，她直起身扯緊缰繩用力一夾馬腹，的盧如離弦的箭一樣沖進了樹林。

“嗷嗷.....”的盧突然發出一聲長嘯，緊接着宗瑜婉感覺到四周光影攢動。

“糟了！”宗瑜婉暗叫不妙，她拔劍剛要出手，就聽身後傳來聲聲慘叫，她驀一回身，見無數道黑影落在他身後，和追上來的殺手戰在一起。

“殿下，”一個黑影打馬過來，看着她道，“瀾月姑娘，你們沒事吧？”

是何靖。

宗瑜婉忙道：“何護衛，殿下受了箭傷。”

何靖看了眼她身後：“走，先出去。”

兩人打馬出了樹林，繞過亂葬崗來到山腳下。

宗瑜婉望着周圍及人高的野草，剛要問何靖要去哪，何靖吹了幾聲口哨，便有幾個穿着布衣短褐的人，從雜草中走了出來，宗瑜婉警惕地看着那些人，壓在她肩上的腦袋動了動，宗瑜婉下意識轉頭。

只聽蕭繹輕聲說：“別怕，自己人。”

熱意呼了她一臉，宗瑜婉不自然地問：“你還好吧？”

“怎麽？怕我死？”

沒等宗瑜婉說話，那幾人已經圍了上來，提着燈照向他們，對着蕭繹行禮：“殿下。”

“他受傷了。”宗瑜婉道。

宗瑜婉說完要下馬，才想起蕭繹的手還綁在自己腰上，她借着光亮解開綁着蕭繹雙手的黑紗，一擡眼正撞進幾人詫異地目光裏。

宗瑜婉面無表情收回視線，何靖忙上前将蕭繹扶下馬：“殿下，你堅持一下。”

宗瑜婉緊跟着下了馬。

一老者上前查看蕭繹的箭傷，眉心一凜道：“先上馬車。”

何靖背起蕭繹，快步走向前面的山路。

老者緊随其後，另外兩人一人牽起何靖的馬，另一人看着宗瑜婉道：“這是殿下的馬吧？給我吧，前面山路不好走。”

黑暗中看不清，宗瑜婉這才反應過來這人是個女人，她猶豫一下，将馬缰繩給了女人，跟上前面人的腳步。

繞過崖壁視野寬闊起來，宗瑜婉發現前面停着兩輛馬車。

何靖把蕭繹放上其中一輛馬車，老者也跟着上去了。

宗瑜婉站在外面沒動，她也幫不上忙。

沒一會兒，便聽馬車裏傳來痛苦的呻/吟聲，宗瑜婉的心跟着抽了一下。

旁邊牽着馬的女子問：“殿下，怎麽會中了箭傷？”

宗瑜婉沒隐瞞：“是為了救我。”

那女子在黑暗裏看了她片刻，最終沒說話。

少頃，老者持着箭從車上下來，對何靖道：“還好殿下身體強健，不然這手臂可能就廢了。”

何靖道：“先回村。”

“好。”老者回頭看了眼宗瑜婉，問，“這位是？”

“瀾月姑娘。”何靖替她答，卻沒有介紹老者的身份。

老者颔首，走向旁邊的另一輛馬車。

宗瑜婉剛想從女子手中牽過馬，就見馬車帷裳動了動，蕭繹聲音微弱，說了句什麽。

何靖忙上前問：“殿下，怎麽了？”

宗瑜婉沒聽清蕭繹說了什麽，只見何靖很快過來對她道：“瀾月姑娘，殿下請你上車。”

宗瑜婉猶豫一瞬，走過去掀簾上了馬車。

蕭繹整個身子倚躺在車座上，聽見動靜睜了眼：“幹嘛去了？真是沒良心，是打算不管本王了嗎？”

宗瑜婉走過去坐下，看着他包紮好的肩膀，象牙白直裰上沾滿了血跡，有點狼狽。

她道：“沒有，我又幫不上忙。”

“坐那麽遠幹嘛？”蕭繹不滿地開口，用下巴指了指自己身側，“坐過來！”

宗瑜婉無語，心說這人都受傷了，就不能消停一會？

她坐着沒動，問：“還疼嗎？”

見她不動，蕭繹也不回答，他撐身要坐起來，結果剛一動，肩膀上傷口就撕扯着痛。

他忍不住皺眉哼了一聲。

宗瑜婉忙過去扶他，在他身邊坐下來：“別亂動。”

蕭繹看了她一眼，重新倚回去沒說話。

那模樣有點像小孩子鬧脾氣。

馬車動了起來，這道路不似京城，崎岖不平有點颠。

蕭繹躺得很不舒服，他動了幾次還是覺得硌得慌。

宗瑜婉看出他難受，開口問：“需要幫忙嗎？”

蕭繹想了想道：“扶我坐起來。”

宗瑜婉扶他坐起來，蕭繹頭倚在車窗上，閉上眼。

很快他睡了過去。

可能是傷口疼的關系，沒一會，宗瑜婉見蕭繹頭上滲了細密的汗珠，眉心微擰，表情看起來很痛苦。

“殿下，”宗瑜婉伸手摸了下他額頭，緊張道，“好燙，你發燒了？”

蕭繹沒睜眼，他不自在地動了一下，随着颠簸的沖力，蕭繹頭一偏靠在了她肩膀上。

滾燙的熱意呼在她頸間，宗瑜婉僵着身子轉頭看着蕭繹的臉，她還是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看着蕭繹，才發現他眉骨鋒利，眼尾上揚的弧度很漂亮，睫毛濃密且長。

宗瑜婉正看得出神，只聽蕭繹小聲咕哝了一聲：“瀾月。”

宗瑜婉忙收回視線坐正，像有一頭小鹿撞在她心頭橫沖直撞。

....

約莫半個時辰後，馬車停了下來，宗瑜婉下了車，天黑她也不知這是哪裏，但看起來像是一個村子，所有人都認識蕭繹。

宗瑜婉幫着何靖把蕭繹背進房裏安頓好，蕭繹已經退了熱，但還是睡着沒醒。

何靖看着她道：“瀾月姑娘，給你安排了房間，你也去休息吧！”

宗瑜婉點頭說好，她剛要走，床榻上的人翻了個身，迷迷糊糊扯住她手腕：“瀾月，別走。”

何靖見狀，為難地看着她。

宗瑜婉道：“我留下來照顧殿下吧！”

何靖拱手：“那就勞煩瀾月姑娘了，我讓人送被衾過來。”

宗瑜婉點點頭。

何靖出去後，她拉了拉握在腕間的手道：“我不走。”

蕭繹這才松開她，翻過身繼續睡。

等何靖送來被衾，宗瑜婉在蕭繹榻前坐下來，沒一會她也困意來襲，伏在榻前睡了過去。

翌日她醒來時，天色已大亮，她猛然起身，正和醒來的蕭繹對上視線。

蕭繹笑着道：“守了本王一夜？”

宗瑜婉站起身，沒提昨晚的事，言簡意赅道：“殿下昨晚發燒了。”

但顯然蕭繹不打算放過她：“擔心本王？”

“你是為了救我受的傷，應該的。”

蕭繹也不跟她計較，他想坐起身，肩膀的傷口又拉扯着疼，他擡眼求助地看向宗瑜婉：“能幫個忙嗎？”

宗瑜婉睨了他一瞬，上前扶他起身。

“哎呀，疼,...疼....輕，輕點。”

宗瑜婉忙收手，慌亂看他：“碰到傷口了？”

蕭繹龇牙咧嘴看她，委屈道：“能不能溫柔點？本王現在整條手臂都疼。”

宗瑜婉無語：“好。”

說完小心去扶他。

起身後，蕭繹又道：“能幫我把衣裳拿來嗎本王這個樣子，自己沒辦法更衣。”

宗瑜婉眯了下眼，看出這人是純心折騰他。

但想到他是為了自己才受的傷，決定不跟他計較。

她去拿了衣裳，才想起昨日的衣裳已經髒了，她道：“你的衣裳。”

蕭繹皺了下眉，道：“算了，叫何靖進來。”

宗瑜婉走出去喊何靖。

何靖拿着幹淨衣裳進去了。

宗瑜婉在外面沒再進去，她仔細打量這個地方，這是一處普通的院子，看上去和辛口村并無區別。

沒一會，蕭繹換了衣裳出來，他穿着淺灰色直裰，料子略顯粗糙，頭上的銀鑲玉發冠和這衣裳并不相稱，但卻沒有違和感，倒顯出幾分儒雅溫和來。

何靖拿了一件大氅出來披在蕭繹身上：“王爺，天涼，你的傷還沒好。”

蕭繹點點頭。

何靖看了宗瑜婉一眼，想說什麽欲言又止，默默退了下去。

宗瑜婉道：“天冷，你的傷還沒好，我們進去吧！”

“無妨，本王沒那麽虛弱，”蕭繹看着她，“想知道這是哪裏嗎？”

她沒說話，靜靜看着蕭繹。

“這裏是烏蒙村，它處在雲飛山的山坳中。”

宗瑜婉看向右方，果然看見了橫在眼前的雲飛山，在看向左側，依然是雲飛山。

蕭繹又道：“雲飛山的盡頭呈U型山勢，烏蒙村就在這U型地勢中，”蕭繹指着右前方，“我們昨晚就是從那邊轉進來的，轉出去就是亂葬崗，出了樹林左前方，就是通往京城的路。”他又指着左面道，“那是雲飛山的另一盡頭，那邊臨烏縣，與烏蒙村一江之隔。”

烏蒙村幾乎與世隔絕，無人知道這裏。

很多年前，居住在這裏的人們都遷徙了出去。

宗瑜婉得知，這裏曾是蕭繹母妃出生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