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7.別哭啊

別哭啊

作為帝國首富,沒有蟲比伊爾西更懂得利益置換的道理,也沒有蟲比他更了解蟲性的脆弱。

後背還未結痂的傷口很疼,仿佛無數細密的針在來回攢動。

他将自己抱得更緊,理性和感性将跳動的心髒撕扯成兩半。這是一個沒有結論的命題,最終結果只在雄蟲的一念之間。

他像冰面上的盲人,腳下的冰以他為中心蔓延出蜘蛛網式的裂紋,而他靜靜地呆在原地,等待随時的塌陷。

“你的提議聽起來是不錯。”白榆語氣平淡,仿佛真的只是在評價這場交易的公平性。

他勾起一個不明所以的笑容,低着頭把玩手中的茶盞:“考慮了很久吧。”

埃特看不清白榆的表情,但在他聽來這就是有所松動,便立刻上前附和:“白榆閣下您放心,雄保會對這次交易十分看重。”

一門之後,伊爾西瞳孔微縮,口腔裏的鐵鏽味逐漸擴散,連着那柔軟的心髒一起被刺穿,滴滴答答滲出的血液都泛着徹骨的寒意與痛苦。

他們只需要進一步确定如何劃分星河集團的財産。

而自己只是龐大財富的一個廉價的附贈品。

他倚靠着門,顫抖得厲害,但交易沒有結束,門外的埃特的聲音仍在繼續:

“您放心,伊爾西徹底定罪後肯定第一時間送回您的府上。您想如何都可以,就算廢了我們也能妥善幫您處理好。”

“關于星河集團的財産您也不需要操心,我們會将財産清算好,到時候将您那部分直接打入賬戶。”

伊爾西聽見了白榆似笑非笑的答複:“不錯,你們想得倒周全。”

頭頂懸着的鍘刀終于落下,伊爾西全身的肌肉驟然繃緊又頹然放松,胸膛蔓延開來的苦澀讓他眼眶忍不住發酸。他仰着頭目不轉睛地盯着天花板,最終用手胡亂地捂住眼睛,蒼涼悲切地無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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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剛剛給予他溫暖的蟲,也可以随時将他打回地獄。

“哎,伊爾西先生,伊爾西先生。”阿統看着渾身散發死意的伊爾西,吓得cpu差點燒壞。

他拉着伊爾西的褲腳,為白榆拼命解釋:“您信主人一次,主人真的會護着你的。”

伊爾西不知道,它這個小人工智能還能不知道麽自己那個腦子完全沒分給談戀愛一點的主人就是個純純戀愛腦。

要不然也不可能看了8年的照片還不敢去找正主。

“先生,先生,一會你聽主人解釋!”阿統發現自己的安慰完全沒用,急得差點蹦起來。

愁人!它為自己的主人感覺悲涼了,這百分之十的概率注定是保不住了。

伊爾西看着亂轉圈的阿統扯出了一個勉強的笑:“謝謝你,阿統。”

他摸摸阿統的鐵皮腦袋,扶着門邊緩緩起身,徑直走向這間屋子裏的衣櫃,他記得裏面還有一套灰黑色的西裝。

果然,那套西裝靜靜地懸挂在衣櫃中,昂貴的面料,考究的配色,細心的剪裁。

伊爾西定定地看了西裝好久:起碼在最後一刻,不要穿着睡衣被毫無尊嚴地拖出去。

白榆可不知道一門之後發生了這麽多事兒,也不知道自己那個還沒蹤影的戀愛幾乎“始”道崩殂。

他在很認真地思索另一件事兒:

他不信雄保會這麽好心,一定還有其他目的。

果然,埃特感覺白榆幾乎要答應了後,整個蟲更加眉飛色舞。他本來就沒有腦子,也根本沒想到白榆是在詐他。他弓着身語氣更加谄媚:

“閣下,那就這樣說定了哈。然後,還有個不錯的生意,您願不願意聽聽。”

終于等到了,耽誤了他這麽長時間。白榆在心中冷笑道,擡起頭面上卻不露分毫:“你說。”

埃特的眼睛閃爍着貪婪,他咽了口唾液,溜到白榆身邊,小心翼翼掏出光腦,在上面打出七個字:精神狂化引發劑。

原來如此,果真如此。

白榆看着光腦上的七個字,眼睛不自覺地眯了起來,大拇指沿着杯口一寸寸滑過。他終于知道了雄保會這些玩意兒打算做什麽事情,也知道了為什麽這群玩意兒非要瓦解星河集團。

他在邊境的時候就聽說蟲非法經營生産黑藥的秘密工廠。

原來是雄保會的高層在運作。白榆唇邊的冷笑轉瞬即逝,他故意問道:“哦?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嘿嘿。”埃特不顧白榆的嫌棄湊得更近了些,他指指光腦說道:“制備它,需要雄蟲的信息素,等級越高越好。”

雄蟲的信息素可以撫慰雌蟲的精神海,那同樣可以刺激雌蟲的精神海崩潰。

在帝國,盡管推行的是一雄多雌的婚姻制度,但仍有大把雌蟲一生都不會被雄蟲撫慰,尤其是軍雌,他們常年的征戰與厮殺使他們的精神海更容易崩潰。

有利益的地方就有龌龊,只要雌蟲精神力崩潰等級越嚴重那麽需要的抑制劑就越昂貴。

初級抑制劑已經是很常見的藥物,價格也是大部分雌蟲可以消費得起的。

但高級抑制劑就不一樣了,它對于精神海處于崩潰邊緣的雌蟲幾乎是續命的藥。

他們就可以從中賺取更大的利益。

然而完成這個計劃還有一個重要的阻礙:星河集團。

伊爾西家族克裏萊德世代經商,積累了巨額財富。伊爾西的雄父和雌父雖然已經去世,但留給他的資源和財産是任何蟲都無法想象的。這也是伊爾西可以在短短幾年成為帝國首富的原因。

遍布各個領域的星河集團,同樣是抑制劑的最大銷售商。

伊爾西剛剛接管集團後就以鐵血手腕力排衆議:将抑制劑的價格降到最低。

并且外界一直有傳聞:星河集團一直以高額工資聘請頂尖科研人才,致力于研究徹底解決精神力問題的藥物。

而這些絕對不是那群雄蟲希望發生的。

其實白榆心中早有猜測,但現在猜測不僅被證實,還被發現手段還更加卑劣。赤裸裸的真相仿佛攤在非洲草原上的腐肉,陣陣酸朽讓白榆惡心至極。

地球經歷了幾千億年的進化,唇亡齒寒、福禍相倚的道理卻是一點都沒留存下來。

如果不是雌蟲在外征戰,哪有他們紙醉金迷、驕奢淫逸的生活。

他一個自诩同理感極低的人都對他們的行為感道無比荒誕和惡心。

這群雄蟲子到底有沒有腦子。沒有的話不如……

白榆忍不住磨磨後槽牙,心裏已經開始暗暗合計。

他在126星做實驗的時候認識一夥星盜,武力值很高只認錢不管其他,最主要的是:

他們的領頭人是一個僞裝成雌蟲的雄蟲,還很有可能是他的老鄉。

到時候具體的可以和伊爾西商量商量。

畢竟自己渾身上下只有一顆完美的科研腦子。

至于埃特……

白榆也懶得再裝,語氣随意卻泛着明晃晃的不耐煩:“你們确定能制備出來?”

沉浸在即将完成任務喜悅的埃特沒有絲毫察覺,繼續答複:“這個,我也不太清楚進度,但是應該沒什麽問題吧。”

蠢貨,能做出來才怪。

白榆把茶杯放下,應了一聲:“那行,我知道了,你回去等信兒吧。”

“好嘞,閣下。這個交易您一定好好考慮,有問題随時聯系我。”埃特還以為任務已經完成,所以笑得格外開心。

“閣下,伊爾西呢?我把他帶走。”

伊爾西面無表情地靜靜聽着,他已經換上了得體的西裝,那雙蔚藍的眼睛仿佛發出悲鳴的大海。

他伸出佩戴腕表的手握住了通往地獄大門的金屬銀色門把。

與其讓別人愚弄嘲諷地拖出來,不如留點體面自己出去。也算報答白榆昨晚相救之恩了。

随着門縫越來越大,一道諷刺的聲音刺穿凝滞的空氣,遁入伊爾西麻木的大腦:

“跟你走?我什麽時候同意了?”

伊爾西的動作戛然而止,一顆心不知名地亂跳了幾下。

門外,白榆不知道什麽站起身溜達到了客廳的陳列櫃,那裏面放着一些書籍和伊爾西的照片,最中央還有一枚“126星救援勳章”。

金桂環繞利劍上面寫滿了曾經的意氣風發。

白榆的聲音不大,但整個別墅中的兩蟲一統聽得異常清楚:

“蒙格利是我揍的,薩滿是我撞的,伊爾西不可能和雄保會走,至于你。”

白榆抽出展櫃中的一柄利劍,銀白色的劍刃劃破空氣發出“噌”的鋒鳴,泛着寒意的長劍直指呆傻在原地的埃特,他笑意不達眼底地道:“趕緊滾。”

埃特是那種帝國最常見的窩囊雄蟲,他這一輩子只對雌蟲會揮舞過那些專為雄蟲體質定制的刑具。

他沒出過主星,沒去過戰場,更沒握過什麽真正的武器。此刻看着居高臨下的白榆,吓得腿肚子不禁抽搐。

“閣下,閣下,你.你...”他語無倫次一方面害怕,一方面憋屈。

他沒想到還有雄蟲和雌蟲一樣狡猾,也沒想到這只高等雄蟲翻臉比翻書還快,一點面子也不給雄保會。

“白榆,我可是雄保會派來的。”

“然後呢?”白榆已經不耐煩了,科研人的時間觀念極其強,他的每一分鐘都很寶貴。為了确定點東西,已經浪費了他不少時間。

“廢話真多。”白榆面無表情地長劍一揮。

“唰。”

銀光閃過,埃特身上的衣服自中間整齊開裂,露出了他圓滾的肚腩。

“啊啊啊啊啊啊!”埃特看着又舉起長劍的白榆不亞于看見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他撒開腿用盡畢生最快的速度逃離白榆的視線。

“哈,真不經吓。”白榆看着連滾帶爬的埃特發出一聲嗤笑。

他自言自語着将長劍收回刀鞘。“一會還得和伊爾西說一下,借了他的劍用一用。”

“咔擦。”劍入鞘,屋門也同時完全推開。

白榆聽到了背後的動靜,一邊轉身一邊邀功般說道:“事情已經解決了,你不要擔心....”

“哈?”白榆看着穿戴整齊的伊爾西發出疑惑:

“你要出去麽?”

“但是你該塗藥了,要不先脫下來?”

伊爾西沒有回答,只是怔怔地看着白榆,看着身影向他而來,從遠及近,從清晰到模糊。

“你……”

白榆有些慌,他小心翼翼地摘下伊爾西的金絲眼鏡,發現那雙蔚藍色的桃花眼泛着朦胧的水霧,将平常的冷靜與克制沖得一幹二淨。

他沒有見過這樣的伊爾西,仿佛滿是裂紋瓷器,一碰就會碎掉。

他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地伸出手,蜷縮,又收回。

最後鼓起勇氣輕輕地碰了碰伊爾西泛紅的眼尾,“別哭呀,是我哪裏做得不好麽?”

“是我之前語氣太兇了麽?我改。”

看着白榆擔心又內疚的眼神

伊爾西緩緩閉上了眼,眼淚浸透睫毛,仿佛被雨水打濕的蝴蝶,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克制住擁抱。

他心中荒草叢生,但白榆像一團從天而降熾熱的火焰,大火燎原後在貧瘠的土地種下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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