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章

第 59 章

拂曉時分，天光微露，寂靜小院裏已經有人披衣推門出來。

周慕剛一拉開門，便感到一股寒意迎面而來，寒冬的早晨過分冷冽了，周慕緊了緊身上的輕裘披風，還是執着地邁步走了出去。

昨夜周慕做了一個夢，在夢裏他又回到了五毒谷，再次見到了那滔天的火光，聽到了那無助的呼喊。火光中忽然出現了幾個熟悉的人，接着越來越多，是嚴客華、歸日、歸月、玄坤長老等人，然後是無數的焰影教弟子，一個一個地，在周慕面前，被大火吞噬。

每一個人都在向他求救，可他被釘在原地，絲毫動彈不得。

無盡的絕望與痛苦纏繞在周慕身上，他的眼淚幾乎流幹，他救不下任何一個，他想要保護的人。

“恭賀盟主！”

破天的齊呼突然炸響，周慕發現自己的身體可以動了，剛一轉過身，就看到了臺下萬人臣服，恭賀他接任武林盟主的場景，明明是當場所願的事情，可他內心卻感覺不到一絲的高興。

因為……

無論臺上臺下，都是他認識卻又不熟悉的人。

周慕又回到了接過武林盟主令牌的那天，這一次沒有突如其來的飛箭，他達成了自己心中所願。

他是萬人之上的武林盟主，所有人對他既敬又怕，可卻無一人關心他，敢親近他。

或許這才是真實，而這兩年在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情，才是自己做的一場夢，周慕分不清了。

悲涼與痛苦中，周慕猛然醒了過來，看到床邊的紅帳白紗，摸到身下柔軟的錦被玄絲，遠處桌子上的玉爐劍靜靜地躺着，周慕才恍然回過神來。

這一切不是夢……

心間的驚惶慢慢靜了下來，周慕起身下床，哪怕天光昏暗，也想出去透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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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慕走到了熟悉的石桌前，他無論是處理教內的事務，還是用膳，都已經習慣在這個小小的石桌上。

可是現在，石桌上卻結了厚厚的一層寒霜，觸手一片冰寒。

周慕本已經慢慢安撫住的痛苦與悲涼，又慢慢冒了出來，心中蒸騰起陣陣煩躁。

周慕轉身準備回屋，就聽到院子裏的大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來人雖然已經放輕了動作，可在這寂靜的清晨還是顯得格外突兀。

周慕轉身去看，是郝仞提着食盒來了，并沒有注意到一聲未出的周慕，正在輕手輕腳地關門。

一轉過身，就被盯着他的周慕吓了一大跳，當即就蹦了起來，“啊！教主是你啊，怎麽起這麽早？”

周慕沒說話，轉而看向郝仞手裏的食盒。

郝仞忙把食盒舉起來給周慕看，“昨晚教主就沒吃飯，所以今早我天還沒亮就拿過來了，教主你現在要用嗎？”

“好。”周慕說完下意識就往石桌旁走，剛走了兩步又想起上面全是寒霜，于是停住了步子。

但原本跟在周慕身後的郝仞已經不知什麽時候竄了出去，用抹布将桌凳上面的寒霜全部擦去了，甚至在石凳上墊上了一個圓圓的軟墊。

“教主坐。”郝仞擡起頭笑得無憂無慮，招呼周慕後又将食盒裏的飯菜一一在石桌上擺好，一面還在樂呵呵的介紹，“這是他們新做的菜品，教主快嘗嘗看！”

郝仞是這焰影教內最沒什麽心事的人了，一心只在照顧好周慕的日常起居上，每天都是開開心心的，在知道五毒谷的事情之後他也傷心過，不過過了一夜也就又是樂呵呵的了。

周慕被他這種樂天的性子感染了，心中的煩躁稍散，便走過去用早飯。

用着早飯的時候，天已經漸漸亮了起來。

郝仞将桌上的餐盤碗筷收拾好，就聽到他們教主在一旁問道：“昨日交給你的寒天玄鐵，可給雷堂主送過去了？”

“送過去了，雷堂主說下個月就能做出來。”

昨日周慕回來後，将寒天玄鐵放在桌子上，然後從旁邊抽出一張紙來，執筆畫了一個圖案，是盟主令牌的圖案。

然後這張草圖并着寒天玄鐵，一起吩咐郝仞交給了雷炎，雷炎擅長武器制作，制作一塊令牌自然也不再話下。

既然做盟主令牌的寒天玄鐵出現在這裏，又被他親手拿到，那周慕就把他還原成它該有的樣子。

有些事情，周慕想要搞清楚。

郝仞拎着食盒往外走，正巧碰上了日護法前來，郝仞打過招呼後朝院子裏喊了聲，“教主，日護法來了！”

周慕聞聲起身，郝仞已經推門出去，歸日正迎面走來。

腳步匆匆，焦躁不安。

“歸日，怎麽了？”周慕示意他坐下。

歸日慢慢走過去坐下，目光卻一直落在周慕身上，直到周慕被看的莫名，又問了一遍“怎麽了”，歸日這才深嘆一口氣，猶豫着開口了。

“教主，有一件事我必須要說。”

“你說？”周慕不明所以地看着對面的歸日，擔憂又是出了什麽事情。

“教主你也知道，我們四位護法，還有兩位長老，在教內多年，總有一批用的趁手的親信，甚至是現在的四位堂主，他們也各有其親信。當然這也是人之常情的事情，我們對教主絕無二心，大家也都是将這件事攤在明面上，不管誰是誰的人，總歸都是教主的人。”

周慕還是沒明白歸日說這話的意思，“這些我都知道，本教主一直都是相信你們的。”

“教主我不是這個意思。”歸日的臉色更加嚴肅起來，“我是想問，教主你的親信呢？”

周慕剛想回答自己不需要，就聽得歸日繼續道：“老教主臨終之前，是為教主培養了一批親信的，之前教主不願理教內的事務，所以這些人便也都閑着了。後來教主性情大變，志到武林之巅，我們都很開心，但教主你還是不願意培養自己的親信。”

歸日說的皆是事實，這本就是周慕的選擇，“歸日，用人不疑，我有你們就夠了。而且，如果我忽然說要一批屬于自己的人，必然有許多弟子争先恐後前來，你猜會不會讓大家産生嫌隙呢？我與你們不一樣，你們那些人從開始就跟着你們，大家已經習慣了，而老……父親為我培養的那些人，已經被我放在普通弟子裏了，不可重新起用的，勢必會造成教內動蕩。”

歸日低頭沉思，“教主說的有理。不過我今日前來，除了想搞清楚教主這樣做的原因，更重要的是想告訴教主，教主放任他們作為普通弟子，可你卻不知，他們已經被人悄悄籠絡麾下了。”

“什麽？”周慕感到震驚，一手拍在石桌上起身，焰影教就算略微親疏有別，可大家總歸還是一家人，就像剛剛說的，誰是誰的人都是放在明面上的，最終還是一心的。

歸日又看了一眼周慕，然後跟着起身，複又嘆了口氣道：“是嚴客華。”

“不會的，客華不會……”周慕下意識就為嚴客華辯解。

“教主，容屬下說句大不敬的話。”歸日打斷了周慕的話，“你從教外帶回一個淩臨風，又從煙雲閣帶回一個嚴客華，教主不覺得很像嗎？”

“不像！”周慕對于歸日把嚴客華與淩臨風放在一起比較有些生氣，“客華不是淩臨風！”

“當然不是，淩臨風的心思整個教內弟子都看出來了，可嚴客華的心思，卻沒有人看出來，甚至大家還一心向着他。”

“歸日！”周慕看向歸日時的怒火已經壓不住了，此番歸日的話實在是有些過了。

看着怒不可遏的周慕，歸日的态度軟了下來，“教主我知道，你和嚴客華認識了将近兩年，也相信他，我也想相信他啊，可……”

歸日現在的态度，周慕也不好再對他發火，只好緩和了語氣勸道：“客華真的不會成為第二個淩臨風的，歸日你要相信他，我和他相處了這麽久，他是什麽樣的人，我再清楚不過了，他如果是貪戀權勢的人，又怎麽會直接解散了煙雲閣，讓煙雲閣弟子全數歸于我焰影教呢？”

“教主，我知道。”歸日也不想相信嚴客華是像淩臨風那樣的人，可嚴客華身上有太多秘密了，他親手調查出了這樣的真相，不管怎樣，他不能看着兩年前的慘劇再次發生，“可是教主，我真的很害怕，兩年前，焰影教差一點兒就是淩臨風的了，他那樣的人，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弟子的。”

周慕無言可辯，因為歸日說的全都是事實，将焰影教拱手送給淩臨風是事實，淩臨風屠盡了焰影教，沒放過任何一個人，也是事實。

“教主，我不是怪你的意思。”直到這種時候，歸日還是為周慕說話，“之前雖然你要将焰影教送人，可還好你醒悟了，後來你帶着我們把焰影教變得越來越好，我們都很感激，我只是很害怕上次的事情重演，現在的焰影教，是不能重蹈覆轍的啊教主……”

“我知道，上次的事情不會再發生的。歸日，客華他……不一樣的……”周慕最終還是忍不住辯解，試圖改變歸日對嚴客華的看法。

歸日沒辦法了，只好道：“教主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