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章

第 63 章

周慕已經聽不下去，竭力将腦子裏亂七八糟的場景驅趕出去，那些被嚴客華句句描繪、字字暧昧的場景，他轉而被無邊的怒火取代，只感到荒唐，他視作唯一親人，寵着護着的弟弟，現在親口打碎了他的幻想，他還是……從未得到過親情。

可能他就是天煞孤星，不配擁有親人，不論是在以前的世界，還是現在的世界。

“嚴客華，你好殘忍……我恨你。”周慕輕輕吐出這幾個字的時候，似乎用盡了平生的力氣，明明嚴客華就在他呼吸相聞的眼前，他卻再也找不到他了。

咫尺之上的嚴客華僵了一瞬，只感覺這幾個字狠狠砸進了他心裏，撐在周慕身體兩邊的胳膊都要撐不住了，可他還是努力維持住了，這一刻，他不敢卸力壓在周慕身上。

因為他親眼看着周慕在說完之後，便偏過頭去不願再看他，那雙平日裏笑意張揚的眼睛，此刻默默滑出一滴清淚，滴落在他親手布置的床褥之上，消失不見。

這就是他想要的結果，不是嗎？嚴客華本就是要周慕恨他的。

可當周慕真的說出恨的時候，嚴客華也是滿心的怨恨與委屈，平日裏那麽縱容寵愛他的人，憑什麽現在不能多縱容一點兒呢？

嚴客華本以為自己得不到周慕的愛，但他可以接受退而求其次的恨，可他現在才發現，他只想要周慕的愛。

但他不後悔自己做的事情，比起周慕要趕他走，就算是恨，他也可以全部吞下。

嚴客華從周慕身上起來下了床，慢慢呢喃道：“你恨我便好。”

這句話說得極輕，也不知是要說給周慕聽，還是嚴客華為了讓自己信服。

說完之後，嚴客華就離開了，周慕聽到了清脆的落鎖聲，轉過頭去看的時候，門外的人影正消失于看不見的地方。

周慕憤恨地扯了一把腕間的鐵鏈，還是一點兒也掙脫不開。這鐵鏈是精鐵所制，根本不是人力可以斷開的。

一想到現在發生的事情周慕就忍不住氣血翻湧，可他還得努力平靜下來想辦法出去，也不知外面的情況怎麽樣了……

焰影教教主失蹤，教內驟然亂作一團，無塵閣必然會趁虛而入。以崔無塵不把人命當回事的性子，怕是焰影教衆人都會很危險，希望他們能夠有所防範才是。

若他們當真出了事兒，嚴客華也脫不了幹系。

一想到嚴客華，周慕的怒氣中又充滿了煩亂，還有深入骨髓的哀傷。嚴客華到底是為什麽會變成這樣樣子呢？為什麽會喜歡他？

周慕還是不願相信，之前認識的嚴客華都是假的，人怎麽可能長年累月地僞裝出另一副樣子呢？

又或者是……

他之前認識的嚴客華，根本就不是全部的嚴客華。

腦海中忽然閃過一絲線索，周慕趕忙抓住了：他剛剛在這裏醒過來的時候，被突如其來的一切一次次沖擊，好像忽略了一些東西……

他醒過來的時候，腦袋有些昏沉沉的疼痛，而這種疼痛，有些……熟悉。

對了！和神鷹城那次一樣！

周慕記起在神鷹城武林大會的時候，嚴客華一直心情不太好，當時自己只以為嚴客華是害怕他成親之後變得孤獨，所以才一直不高興，現在看來，嚴客華根本就是不能接受他與歸星成親的事情，所以當時才心情不佳。當時自己為了哄他，特意在武林大會的事情結束之後，和他一起去了賞菊節。

周慕想起來，就是那天晚上，嚴客華帶他去了一個小院，在那裏他不過的喝了幾杯酒，就醉得不省人事了，最後醒來的時候已經在客棧，當時腦袋也是這種昏沉沉的不舒服。

當時周慕只以為，是神鷹城的菊花酒的原因，可現在看來，根本就是嚴客華對他下了藥！

周慕瞬間雙手緊握成拳，氣惱中感到心驚，自己全心信任着的人，原來從那麽早開始，就給他下了藥。

所以……當時的那個院子……

周慕正在想着，再次聽到門口傳來聲音，嚴客華再度走了進來，不過這次手裏多了個食盒。

“哥哥餓了吧，我給你帶了你喜歡的菜。”嚴客華對周慕揚起一個無辜的笑來，就好像他們以前那般。

“放開我！”

周慕冰冷的話語也沒有擊碎嚴客華面上的笑，他仿佛沒有聽見似的，自顧自從食盒裏拿出一碗飯來，然後又精心地将每一道菜都往飯上夾了一些，這才滿意高興地走過來，在周慕床邊坐下。

“哥哥我喂你……”嚴客華拿起筷子夾起來一塊魚肉往周慕嘴邊送，“這是我親手做的酒蒸鲋魚，你嘗嘗看看，你上次不是說喜歡這道菜但是找不到當年的味道，所以便不吃了，但我做的你可以試試，那我以後一直給你做，好不好？”

嚴客華送到嘴邊的魚肉被周慕躲開了，掉在了旁邊的被褥上，嚴客華的眼中閃過一瞬間的傷心，但立馬從懷裏取出帕子擦幹淨了，再度揚起一個笑容，“哥哥你不喜歡這個對不對？那你再試試其他的。”

“嚴客華，你別裝傻！放開我！”周慕憤怒地對正在夾菜的嚴客華吼出這句話，帶動着床頭的鐵鏈“嘩啦嘩啦”響個不停。

嚴客華臉上僞裝堅強的笑容慢慢消失了，可憐委屈漸漸凝了上來，他将碗放在床邊的凳子上，試探着來輕輕抱住周慕，“哥哥你別這樣看我，我難過。”

嚴客華坐在床邊，上半個身子壓在周慕身上，腦袋埋在周慕身前躲避他憤恨的眼神，卻聽得周慕咬牙切齒的聲音從耳邊炸響，胸腔的鼓動聲也昭示着主人的怒氣。

“放，開，我！”

嚴客華只好坐起了身體，靜靜地盯着周慕看了好一會兒，原本熟悉溫暖的雙眸中，再也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縱容寵愛，嚴客華真真切切地确認完了之後，才輕嘆一聲開了口，“哥哥你把這個吃了，我就放開你。”

嚴客華從袖口中取出一個黑色的小瓷瓶，舉到周慕的眼前。

“給我。”周慕絲毫不帶猶豫。

嚴客華不再說話，将黑色小瓷瓶的瓶塞打開，倒出一粒同樣黑色的小丸在掌心，然後在周慕一瞬不瞬地注視中，送入了周慕口中。

周慕剛一吞下，就知道這是什麽藥了，他的內力已經使不出來了。

嚴客華注意到了周慕在偷偷嘗試內力的動作，于是開口跟他解釋，“哥哥別擔心，這藥只會暫時封住你的內力，不會對你有傷害的。”

嚴客華說着，已經動手去給周慕雙腕和雙腳的鐵鏈開鎖了。

周慕沒聽清嚴客華說了什麽，他安靜地看着嚴客華的一舉一動，最後看到嚴客華将鐵鏈的鑰匙放入了胸前的衣衫夾層裏。

嚴客華将鐵鏈全部解開後，就看到周慕正在盯着他，不知在想些什麽。不過也沒什麽要緊的，“哥哥，我已經聽你的話放開了，你過來吃飯好不好？”

嚴客華是哄着順着周慕的語氣，其實這種語氣态度在他們以前的相處中也很常見，只是當時周慕不覺得有什麽，現在再想來，雖然嚴客華比他小了很多歲，但其實一直都是哄着他順着他的。

“哥哥？”見周慕還是一動不動，嚴客華又叫了一聲。

“哦。”周慕回過神來，當真走到桌邊去吃飯。

嚴客華眼睛瞬間亮了，驚喜地先周慕一步走到桌邊，将所有菜都在桌子上擺好。

嚴客華重新給周慕盛了一碗飯，剛剛那碗已經涼了。嚴客華往周慕面前放的時候，不住地擡頭瞧周慕的反應，看到他并沒有拒絕後，才小心翼翼地放下了。

看到全是自己喜歡的菜，聞到菜飯的香氣，周慕才感覺真的餓了，昨日到今日，他只吃了昨日清晨那一頓飯。

“這是哪裏？”周慕問話的語氣，已經不似先前的怒火中燒。

看到周慕好好拿起筷子吃了飯，嚴客華才輕松了一點兒，也陪周慕一起吃飯，“是焰影教附近的一個山莊。”

“你的地盤？什麽時候布置的？”

看到周慕還算平靜，嚴客華一邊觀察周慕的反應，一邊輕聲輕語地回答，“四個月前。”

四個月前，正是宣布和歸星成親的時候。

周慕開始梳理之前的時間，看來自己之前猜測的沒錯。

“神鷹城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在菊花酒裏下了藥？和這次一樣。”

“哥哥我……”嚴客華立馬就想解釋，卻被周慕打斷了，“是不是？”

“是。”嚴客華戰戰兢兢地回答之後，又急急解釋，“哥哥那只是迷藥，我不會傷害你的！”

周慕卻沒在意嚴客華的解釋，繼續道：“神鷹城那次，為什麽最後放棄了？”

“因為我去客棧給你拿包袱的時候，碰上了歸星，她說你們是假成親。”

原來如此，如果當時不是前來尋找他們的歸星被嚴客華偶然間碰上，他早就被嚴客華綁去囚禁在神鷹城了。

像現在這樣。

“為什麽這裏和神鷹城，你要布置兩個地方？”周慕問出最後一個疑問。

“因為……”嚴客華擡眼去觀察周慕的神色，這會兒周慕過于淡定的态度讓他有些害怕，“哥哥我不想這樣做的，我當時也很糾結，所以雖然這裏我已經布置好了，但我還是猶豫了，就拖到了神鷹城的時候……”

“我知道了。”周慕吃不下去了，站起身卻不知該往哪兒走。

“哥哥……”

嚴客華從桌邊跨過來拉他，卻被周慕憤怒地甩開了，“嚴客華，我真的不明白，到底為什麽？”

周慕隐忍了一頓飯的功夫，還是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