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番外

番外

相較于京城世家大族中的孩子，團團小姑娘的成長環境有些許特殊。

她父母都是京城人士，她卻生在西北，長在西北，只偶爾探望祖母時才會回到京城。

漸漸地，她發現自己與其他孩子還有一處不同。他們家中皆有許多兄弟姊妹，而自己長至七歲卻依舊是家中獨女。

一日她從馬場上瘋玩了回府，一進屋便向爹娘表示不滿，要求他們為自己添個弟弟或是妹妹。

姜浈聞言，先是一愣，随即似是被她逗笑了，不作言語。

袖子下的手輕輕碰了下身邊的男人，示意他說。

裴瑀不自在地咳了幾聲，随即正色道：“團團，你上次回京時可見着你姑母生産？”

團團在腦海中回憶了一番，突然就耷拉下臉。

裴瑀嘆了聲，繼續道：“你應當知道女子生産不易，你忍心讓阿娘再遭受一番這般苦楚嗎？”

團團連忙搖頭。

姜浈坐在一旁心有不忍，拉過她的手，将她抱到懷中輕輕撫慰。

她身上有一種極淡的清幽香氣，小姑娘本就累極，鼻尖萦繞着獨屬于阿娘的味道，很快就沉沉睡去。

待把女兒交給嬷嬷帶回屋內休息後，姜浈柳眉倒豎，對着身旁男人嗔怒道：“團團年齡尚小，你同她說這些做什麽？吓着孩子了。”

裴瑀掰過她的肩，向她賠不是，并保證自己以後不會恐吓女兒。

姜浈面色稍霁，卻仍不願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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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瑀無奈，輕嘆一聲：“當日你産下團團實在是過于兇險艱難，所以我實在是害怕極了，再也沒有勇氣與膽量讓你繼續冒險。”

姜浈心內微動，腹中怒火徹底平息下來。

……

擁有弟弟妹妹的美夢雖是徹底泡湯，但團團很快就想通了。

反正她一點兒也不孤單。

在京城，她的玩伴有阿瑤姑母所出的表弟，表弟年齡較她小了兩歲，喜愛跟在她身後同她一起玩耍；在西北，她還有阿柔妹妹作玩伴，阿柔大名薛柔，是雲珠姑姑的長女，較團團小了三歲，同她一樣不愛讀書，不喜女紅，只愛跑馬彎弓，二人常常一拍即合，做出些令各自爹娘頭疼的事情來。

哦對了，團團還有一位十分親近的兄長。他名為陸則，年長團團兩歲，是知府陸大人的長子。因為彼此的娘親交好，二人又年齡相仿，團團自然就經常見到這位兄長。但她一度不甚喜愛這位兄長。

原因無他，這位陸大人不愧是探花出身，是個文臣，所以向來将“唯有讀書高”等觀點奉為圭臬，兒子肖父，說起話來也都是“之乎者也”那一套。

像個榆木腦袋，團團暗暗想。

一想到此處，她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臉上笑容還未收起，她頭上就被人拿扇骨輕輕敲了一下。

“想什麽呢？伯父讓我督促你完成夫子上回布置的功課，裴禧，你如今尚一字未動。”

他嘆了一聲。

團團揉頭，心中暗自叫苦。她一點也不怕這位陸則哥哥，她真正怕的是自己爹爹，爹爹有時教訓起自己比阿娘還可怕。

她撇了撇嘴，拾起筆來，但她大腦空空，最後将筆重重一擱。

“不會寫。”

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陸則：“……”

最後他實在無奈，輕聲妥協道：“我幫你寫好，但還需你自己謄抄一遍，否則被夫子看出端倪便不好了。”

團團心中暗喜，立馬将白宣和毛筆遞了過去，這是她頭一次覺得對方沒有那麽面目可憎了。

在此之後，團團對他的認知逐漸發生轉變。

她發現陸則其實并不如他所表現出來那般老沉正經，相反，他既不迂腐，也不死板，同她一樣有着這個年齡獨有的特質。

比如，他會縱容團團逃離規訓與約束，讓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自己就跟在她身後為她兜底，代寫功課，幫她翻牆，替她辯護，等等，不一而足。

他們實質上是一樣的人。

認識到這一點後，團團看這位兄長的神情便帶着幾分憐意了。

但陸則對這一切并不知情，他只想默默支持這位小姑娘做自己想做的事，這也是對自己的一種彌補方式。

當然這其中也有裴伯父與姜伯母的默許。

他們表面上讓團團同京中貴女一般學習琴棋書畫，女紅繡藝，實則對她百般縱容，她若不想學，夫妻倆也就極為默契地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

所以她向來恣意灑脫，随性快樂。她不是深居簡出的嬌小姐，而是能彎弓射箭，縱馬馳騁的飒女郎。

她本來就與衆不同，獨一無二，他很早就認識到這一點了。

她很明媚，活得像天上的太陽。

……

成安十六年。

這一年，裴禧已行過了笄禮，是宜婚嫁的年齡了。

畢竟是骁衛将軍獨女，真正的掌上明珠，金枝玉葉，這兩年來為她說親的人從未斷過，簡直是跨破了将軍府的門檻。

姜浈向來不在衆人面前表态，只将裴禧帶到屋中單獨問話。

她旁側敲擊詢問女兒的意願。

對方支支吾吾，難得地羞赧了臉。

姜浈并不意外，鼓勵女兒将自己真實的想法說出來。

裴禧湊到娘親身旁，附耳同她說出了一個名字，随即紅着臉跑了出去。

姜浈看着自己女兒跑開的背影，搖頭失笑。

随即她理了理裙裾，端坐在榻上，清嗓道：“出來吧。”

裴瑀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皺眉看着女兒離去的方向，坐在姜浈身旁：“如何？”

“不出夫君所料。”

說罷，她輕推了把身旁的男人：“愣着做什麽，這可是團團的終身大事，還不快去同陸大人通個氣。”

裴瑀冷哼一聲：“等我同他說明此事時，他陸家指不定都将庚帖送到将軍府來了。”

姜浈微愣，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陸家那小子去年剛到京城參加了殿試，一回家就向他父親提出求娶之事，如此急耐，可見他對團團是蓄謀已久。還有一事我未曾同你說過，他父親上個月就旁側敲擊起團團的婚事，試探我的态度。”

姜浈不禁輕笑出聲，随即溫言道：

“那孩子也是我看着長大的，品行學識皆是極佳的，去年中了狀元，前途不可限量，”她一頓，繼續道，“最重要的還是團團喜歡。”

“所以此事宜早不宜遲，還是快些同陸家定下來為好。”

“夫君，你說是嗎？”

姜浈扯了扯他的衣袖。

裴瑀低頭看她溫婉笑靥，心內氣火立刻消了下去。

“夫人說的是。”

她一服軟，他便忍不住為她折腰，這一生都是如此。

……

自陸、裴兩家人正式談妥婚事後，三書六禮皆在短短三月內迅速完成。

五月初十，黃道吉日，是陸家迎親的日子。

裴禧梳妝完畢，在身旁侍女的攙扶下走出屋子，她的父母站在臺階上，所着衣裳皆十分喜慶。

裴禧突然就酸了鼻子，歲月匆匆而過，父母已攜手走過多年。這些年來，歲月對待母親似是格外優待，她被父親精心呵護着，越發年輕，貌美而光彩照人。

愛情向來是個再抽象不過的概念，但父母讓它化為了具象，相知相守相攜相伴，真正的愛情莫過于此。

此刻他們相攜并立，裴禧心想，這就是她心中最好的愛情模樣。

她想起母親囑咐自己的話，深吸一口氣，不願在這大喜的日子落淚，随後由着牽引登上花轎。

姜浈看到女兒轉身的背影時，饒是先前做好了充足的思想準備，依舊忍不住向前半步，裴瑀握住了她袖下的手，示意她不要沖動，随後将她帶回屋內。

進了屋後，姜浈伏在裴瑀懷裏徑直哭了起來。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她卻百感交集。

裴瑀輕撫她的後背，寬慰道：“我知你舍不得團團，但陸家與将軍府只隔着一條街，你們可以日日見面。再不濟，還有我陪着你呢。”

姜浈擡手推開他，哽咽道：“我要你這個老頭子陪着我作甚？”

裴瑀無奈，一手攬過她的腰，緊緊抱住她：“好，不要我陪着，那就要團團還有團團的孩子陪着你，可好？”

姜浈輕捶他的胸口，不再言語。

将軍府外。

骁衛将軍獨女出嫁，親家又是如今風光無限的陸家，兩家皆家大業大，其排場自是不必多說。

迎親當日，街上說是萬人空巷也不為過。當地的平民百姓早早候在道旁，欲一睹骁衛将軍嫁女的風光，當日場面也着實不負衆人期待。

十裏紅妝不是說說而已，骁衛将軍夫妻倆在準備嫁妝時費盡心思，一擡又一擡的嫁妝彰顯了新娘娘家的雄厚財力，長長的迎親隊伍讓人看不到盡頭，這場婚禮空前盛大。

花轎內，裴禧端坐着聽轎外的鳴樂聲，擡手蓋上了紅蓋頭。

腦海中又浮現出父母并肩而立，站在臺階上送自己出嫁的場面，當真是一對璧人。

一生得遇良人，何其有幸。

她也一定會如母親那般擁有屬于自己的幸福。

這是她對他們未來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