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忍住
忍住
“三丫頭那裏,我會跟她說,”
沈老夫人道,“她是伶俐些,可最近我瞧着,她伶俐裏透着良善,應該是個懂事的孩子。”
沈寧松了一口氣的同時,眼底不由帶出一絲疑惑:以往她母親對三姑娘的評價可不是這樣的……
最近?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三姑娘最近又能好到哪裏去?
這日午後都休憩時,沈老夫人身邊的玉嬷嬷,借口要問沈胭嬌一個新繡樣,将沈胭嬌請到了老夫人這邊院內。
“祖母?”
見祖母并未休息,而是靠在榻上喝茶,沈胭嬌立刻猜到只怕是找她有事要說。想到之前沈寧看到她時眼底的那絲不安……
沈胭嬌心中猜到了八九分。
“三丫頭,坐這裏來,”
沈老夫人示意沈胭嬌坐過去,和藹笑道,“有個事還是要跟你私下說說。”
沈胭嬌忙過去,從沈老夫人身旁的小丫頭手裏接過來捶腿的小捶,一邊輕輕替祖母捶着腿,一邊柔聲笑道:“謹聽祖母教誨——祖母且再往裏靠一靠,這樣更放松些。”
沈老夫人越看越覺得自個的這孫女懂事體貼,心裏不免嘆一口氣。
一邊看着沈胭嬌,一邊将事情緩緩跟沈胭嬌略略說了說。
“趙尚書家?”
沈胭嬌眼睛亮了亮。
這和前世傅雲山的聯姻是一樣的啊,這一世也沒變化。看來還真是天作之合呢。
“這是傅家老太爺做的主,”
沈老夫人沒看懂沈胭嬌的反應,又忙道,“這也是緣分,也是沒法子的事——你……”
說着看向沈胭嬌。
“這個我懂,”
沈胭嬌心裏如釋重負,一下子覺得松快了不少,語氣也輕松起來,“雲山表弟是有福氣的,大福氣還在後頭呢——”
這可是真真的,一代名臣可不是大福氣麽!
沈老夫人:“……”
三丫頭這是什麽反應?
沈老夫人瞟了一眼旁邊早讓嬷嬷準備好的帕子,生怕這三丫頭一時情傷,哭得失了分寸。
誰知一點沒用上不說,如何瞧着這三丫頭還有些歡欣鼓舞的模樣?難道她老眼昏花看錯了?
“祖母,剛玉嬷嬷說要看花樣,我正好多拿了幾個過來,祖母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沈胭嬌不想白跑這一趟,索性把準備的那些繡樣都拿了出來,讓沈老夫人挑一挑,“祖母覺得哪個好,我用它給祖母做一個抹額可好?”
這個是她重生以來一直想做的事情,前世她實在對不住沈家的這些親人,尤其祖母和嫡母,待她一向公允,可她每次讨好都帶着算計……
如今她是想踏踏實實認認真真給祖母做一些事情,比如,用心去給祖母做一個抹額,老人家天冷了好用的。
“這……”
這次輪到沈老夫人轉不過來彎了,她眯着眼又打量了一眼這三姑娘,确實沒在三丫頭臉上看到一絲傷感或憤懑之色,小丫頭清澈的眼神像是比那西峰山的山泉還要流轉清亮,美的像是映進了多少山水一般的寧靜澄遠……
這可是叫她心疼壞了。
必定是這三丫頭太懂事了,怕惹到她這個老人家傷心,因此上哪怕心裏難受,也要強撐出這一片安然恬靜來。
“好孩子,”
沈老夫人心裏感動地喟然一嘆道,“這些繡樣都新巧……我老天拔地的看也看不清楚,倒是你替我挑一個吧——”
她眼雖花了,可也不至于看不清這些繡樣,只是這時她哪還有心情去挑繡樣,滿心裏都在誇這三丫頭了。
沈胭嬌笑着應了,挑了一個,見沈老夫人點頭,便做了标識後收了起來,見沈老夫人也沒別的事囑咐了,這才告退出來。
“玉嬷嬷你剛也瞧着了,”
等沈胭嬌一離開,x沈老夫人立刻看向自己身邊的貼身嬷嬷道,“這三丫頭是真好克制的孩子……是也不是?”
“老奴瞧着是的,”
玉嬷嬷也由衷感嘆,“老奴眼拙,以往竟沒瞧出來三姑娘竟有這般心胸。”
“何止你們,”
沈老夫人嘆道,“連我也小瞧了她——去庫裏找出我當年那套紅寶石的頭面來,你親自走一趟給三丫頭送過去。”
玉嬷嬷心裏一動忙應了:她知道,那套頭面可是老夫人年輕時的心頭愛,單那紅寶石的貴重不說,就拿手藝,出自名匠之手,精巧地挑不出一點瑕疵來。
如今京裏的各個金銀閣裏,能拿出這樣一套頭面的,可是不多了。比及之前老夫人對各位姑娘的恩賞,這一次算是大手筆了。
沈胭嬌是萬萬沒想到,不僅一下子解決了心裏的那塊石頭,竟然還有意外驚喜:
看着玉嬷嬷送來的這套價值不菲的頭面,沈胭嬌要說不驚喜那必然是矯情了……是真好看。
她讓嬷嬷小心收起來,這套頭面算是她壓箱底的一樣東西了。
與沈胭嬌的墨竹院一片輕松歡欣不同,沈老夫人這邊的小東跨院內,沈寧已經被氣的滿臉是淚了。
打死她也想不到,她這寶貝兒子,平日裏極為穩重的少年,可在她告知了傅老太爺給定的婚事後,卻急的發狂。
先前她覺得這三姑娘向來心思重,一旦得知了這消息必然會想辦法哭鬧算計這門婚事……
因此她從沈老夫人那邊回來後,直接将兒子傅雲山叫進她們暫住的東跨院內,斷絕了那三姑娘沈胭嬌,私下跟她兒子哭鬧的可能。
沒了三姑娘的幹擾,她一直很是相信,只要跟兒子剖析其中利害,以她兒子的識見,必然不會太過不滿。
誰知她說完,她兒子就跟瘋了一樣。
“母親方才說的,是玩笑吧?”
這時傅雲山一把将桌上的筆墨紙硯噼裏啪啦一袖子掃到地上後,狠狠看向母親,眼光甚至有點猙獰,“母親,是玩笑,對麽?”
有些猝不及防的沈寧,這時候聲音都有點顫:“你這是怎麽了?失了魂似的——往日裏學的忠孝禮儀……都學到哪裏去了?這可是你祖父親自與人定的婚事,誰敢忤逆?”
傅雲山雙手撐着桌案,大口呼吸着,一時沒有立刻回應。
“且聽聞那趙家的二姑娘,也是知書達禮,容貌也不差,”
沈寧忙又接着勸道,“也是一樁好姻——”
“嘭!”
“嘭嘭嘭!”
不等沈寧說完,傅雲山雙手攥拳,瘋了似的在桌案上狠狠錘了起來,一聲聲嘭嘭悶響,震得窗棂都似乎在顫了。
“雲山——”
沈寧吓得淚水直流,忙忙想要去抱住兒子的雙臂,“你這是做什麽,這是做什麽啊——這樣骨頭都要斷了……”
“我只要三姐姐。”
傅雲山眼眶都紅了,幾乎是低吼出來的。
沈寧也急了:“趙尚書可是你恩師的好友,你做事也想一想其中利害——”
傅雲山咬着腮幫子,整個人都在抖,像在極力壓抑着什麽,到底還小一些,一會沒撐住,嗚的一聲大哭起來。
沈寧怎麽勸也勸不下,繼而傅雲山便開始絕食,一口水不喝,一口飯不吃,整個人躺在榻上,兩日都是如此。
本來沈寧怕阖府笑話,又怕招惹閑言碎語,死死讓人守住東跨院這邊的消息,只說傅雲山身子不爽。
可這麽兩日過去,傅雲山一下子憔悴地不行了,依舊倔強如初,就連他父親見了也氣的無語。又确實無奈,他們夫婦要真能做得了主也就算了,可家中傅老太爺定的,又有婚書……
一旦真要變卦,那可是得罪的人深了去了。他們傅家是真不敢,也絕無可能。
眼見傅雲山沒一點松動的意思,沈寧無奈,只能去找母親,向沈老夫人求助。
沈老夫人聽聞,也是一陣無語。
“依我看,”
沉默片刻後,沈老夫人看着那邊香爐內袅袅的輕煙,才緩緩道,“解鈴還須系鈴人……不如悄悄叫三丫頭過來勸勸吧——”
沈寧:“……是。”
沈胭嬌在接到玉嬷嬷的傳話後,才知道了傅雲山那邊的情形,默默扶額片刻還是應了。
這也怪她,折騰的那孩子真是不該。但傅雲山鬧成這樣她也沒想到,原本想着少年還無定性,說開了也便罷了。
可傅雲山這樣,也令她心底有些感動。無論為了什麽,她都要開導一下這執拗的孩子。
她随玉嬷嬷先到了沈老夫人這邊,而後這才進了東跨院。
“好孩子,”
沈寧熬了這兩日,眼睛也有一點紅,聲音也有一點啞,“姑媽拜托你了——”
見沈胭嬌點點頭走了進去,沈寧畢竟不放心,隔着隔斷就坐在外邊,聽着裏面的動靜。
“雲山弟弟,”
沈胭嬌走進去看到傅雲山的樣子時,心裏也是一跳,忙輕聲道,“聽說你身子……不爽?”
傅雲山本來閉着眼,一聽說話聲猛地睜開了眼睛,看到沈胭嬌時,眼裏霎時有了淚,掙紮着要坐起來。
沈胭嬌連忙替他拿了靠枕,讓他靠好道:“可要喝點水?”
“三,三姐姐——”
傅雲山一把拽住了沈胭嬌的袖子,流淚啞着嗓子叫了一聲。
沒想到哭的太厲害,一口氣喘不對,鼻子吹出了一個鼻涕泡。
沈胭嬌:“……”
不能笑。
這可是之後的一代名臣。
沈胭嬌暗暗死死咬住了唇,沒看見,沒看見。況且真要笑了那就太對不起這孩子了。
“唔……”
傅雲山慌亂抹了一把,沒料到這一動一喘氣,又吹出一個更大的鼻涕泡來。
沈胭嬌:“……”
噗。
才剛忍住了,又來一次她是真有點忍不住,只能趕緊背轉身一陣劇烈咳嗽掩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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