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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廿八太後壽辰, 聖人與太後心懷仁慈,對立太妃一事樂見其成,早已安排了宮車前往東海國應回王太妃,不過太後的壽宴, 太妃這是趕不上了。

這日, 天色清朗, 如偏薄而剔透的琉璃, 浮有幾縷淡淡雲氣。

太後設宴行宮蓬萊島,邀四方之賓入島上赴萬歲千秋宴。太後早年鳳體違和,生育聖人晚了不少時候, 現年有五十,這個年紀在大晔其實算不得長壽, 但大晔經歷了幾場變故, 喜事不多,難逢如此佳際, 壽宴辦得頗為盛大。

一些小輩趕來行宮, 為太後虔誠賀壽,磕頭獻寶,便得到太後親手賞賜的壽袋、蝠紋香包、金鑲玉長命鎖、如意杖等物,這其中,就屬海昏侯最是不情不願,可他也不會将情緒挂在臉上, 恭恭敬敬朝太後磕了幾個頭,被賞賜了一封紅包,還有一柄黃金玉如意。海昏侯叩謝太後, 随即落座一旁。

今日之主顯然是太後與聖人,賀蘭桀出席較晚, 與崔莺眠同期入席,而令百官疑惑不解的是,聖人為崔美人安置的席位,列于他身側,這顯然是皇後才有的待遇。

各人心中自有一杆秤,有人心想皇後早逝,如今宮中不過只有一位崔美人,因這份獨特,地位自是非比尋常。

還有人心想,看來這崔美人從三千秀女之中脫穎而出,很得聖人寵愛,聖眷正濃,可有所僭越。

而崔莺眠給太後拜壽以後,又得到了一個大大的紅包,正要拆開,被賀蘭桀阻止了,大概是在這麽多人面前,多少要顧忌幾分.身為後妃的儀容,怕她等會兒拆開大包太過歡喜。看來賀蘭桀已經知道裏頭包了多少錢了。崔莺眠覺得無趣,偷摸将紅封收回衣袖間。

酒過三巡,崔莺眠的眼波裏掀起一股輕盈的細浪,顯然熏熏然有了醉意,她偷偷靠近賀蘭桀,吐氣如麝:“今日怎不見那位傅侍郎?”

賀蘭桀心頭頓時吃味:“你想見他?”

崔莺眠笑盈盈點頭:“許久不見了,傅侍郎可還安好?”

戶部侍郎的皮相,算她生平僅見的絕頂。賀蘭桀雖然也俊,但不是一挂的。

男人同女人一樣,環肥燕瘦,各有風情,看膩了這個,偶爾看看那個,賞心悅目,也是好的。

看看而已,她又不會有邪念。

賀蘭桀這也會吃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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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情不佳的樣子,口吻冷淡了點:“他沒過來,在宮裏內庭調取物資。 ”

越說越酸溜溜的,那股醋味兒都快沖出來,彌漫整座蓬萊島了,崔莺眠不願跟他計較,目光看向賀蘭桀身後的李全,李全偷偷地在唧唧直笑,也不知笑個什麽。

“那行吧,下次有機會,總能見到。”崔莺眠不無遺憾,感嘆道。

絲毫沒留意到,身旁的男人臉色越來越難看。

壽宴進行到一半,賀蘭桀因為無心飲酒,将酒水潑灑在了身上,起身先告辭,要去更衣。

崔莺眠是看着他走的,不知道為什麽他走路也那麽別扭。

賀蘭桀一人離席,沿着湖面上的走廊踽踽而去,走出蓬萊島,那邊絲竹管弦,樂音豐盛,賀蘭桀回頭一看,燈火璀璨,攪碎在水影裏,如魚鱗般細密。

可是他走了這麽久,她都沒來尋自己。

崔莺眠是真的沒感覺到他生氣了嗎?

她很過分,他從來不會盯着別的女人看那麽久,而她,卻被別的男人皮相所引誘。

皮相不是很膚淺的東西麽?

承認在她心裏,他的分量遠遠不足,比不上她在他心裏的分量不難,可是,哄一哄總該會吧?

她每天在他面前表現得賣力,他以為自己在她心裏還算有點地位的。哪知道經不起一點兒試探……

賀蘭桀很是不快,一腳踢飛了腳下的石子,啪——石頭飛出一段弧線,打落在初發新芽的樹幹上,峭楞楞的樹影搖動着,恰如他此刻那亂糟糟浮在半空之中懸而不下的心。

“皇兄讓臣弟好找。”

賀蘭桀一扭頭,樹下立着一個人,綠袍墨發,笑吟吟負手而來,手中勾着一只半滿的酒壇,正是海昏侯。

賀蘭桀無心與他插科打诨,轉頭就要走,海昏侯再一次叫住了他:“皇兄這是怎了,看到臣弟反而怕了?”

“想說什麽?”賀蘭桀頓步,皺眉道。

海昏侯道:“兩宮太後已注定不成,臣弟還能說什麽。但臣弟真的很不甘心,臣弟心裏不快,皇兄豈能如此安逸。”

知道賀蘭桀還在忍耐,海昏侯從他身後兩步上前,停在賀蘭桀的面前。

“皇兄你上當了!”

他突然冒出這麽一句話,臉上的神情瞬間變得怪桀陰鸷,恻恻笑起來,在賀蘭桀皺起眉,根本不願搭理他之時,海昏侯動了手。

本意是為了阻攔賀蘭桀離去的腳步,但賀蘭桀有着習武之人天然的警覺,海昏侯這點三腳貓的武力根本毫無招架的餘地,賀蘭桀扣住他的右臂提起內力往下壓去,海昏侯的臂膀于頃刻之間一個彈響,竟然脫臼了,他“哇”地嚷嚷了出來,疼得臉色慘白,直呼饒命。

“皇兄,饒命,臣弟再也不敢了……”

賀蘭桀冷目乜斜此人,并沒有如他所願地松開他,賀蘭堯本人眼高手低,他尚且不足為懼,但他那個母妃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陰毒之人,留有什麽後手,賀蘭桀還不得而知。

他手上用力一些,直如錯骨分筋,海昏侯疼得兩眼淚汪汪,“疼疼疼——”

“皇兄,你松開臣弟,臣弟再不敢了,臣弟胳膊……要斷了!”

他臉白如紙,汗如雨下,目光又氣又恨,可偏偏拿賀蘭桀沒辦法。倘若他的武力足以勝過賀蘭桀,怎麽也不會被他如鷹抓小雞一樣鉗制住動都動不了一下。

賀蘭桀對屢次三番越過自己底線的海昏侯已經失去了耐心,“到底要說什麽?”

海昏侯求饒:“松開,皇兄松開,臣弟就說。”

賀蘭桀将他松開,但自以為得到解救的海昏侯,沒等他的手揉上自己的胳膊,試圖将脫臼的關節複位,屁股上就結實地挨了皇兄的一腳,賀蘭桀那一腳直将他踹飛出去幾丈,最後一個大馬趴摔在地上,沉悶地一聲響,左臉着地,吃了一鼻子灰。

賀蘭桀真小人。海昏侯在心頭暗暗罵他祖宗十八代。

問候完才想起,原來他把自己的祖宗十八代也全罵進去了,又連忙在心裏告饒,求祖宗饒恕,他們眼睛也看到了,賀蘭桀欺人太甚。

“可以說了。”

海昏侯費盡地騰挪身體,轉過來仰躺在地,一只手握住被折脫臼的臂膀,将上半身稍稍欠起。

正對上月光中煙樹底下的那張冷沉的臉,海昏侯卻驀地一笑,露出滿口白花花的牙齒。

“皇兄與皇嫂敦倫時,原來沒有看過她的身體嗎?”

賀蘭桀容不得他人提及崔莺眠有半分不敬,他走上前來,一腳踩在了海昏侯的胸口,眉如峰巒,高高上聳:“再說一遍!”

海昏侯被他這一腳踩得快要吐血,渾身的骨頭就像要被他折騰散架了。身體劇烈疼痛,表面上,海昏侯卻嘻嘻笑道:“皇兄不知道,生育過的婦人,腹部因為懷孕後期的高隆而留下痕跡嗎?那種紋痕,是很醜的。就算是生育過後幾十年,那種痕跡都不能消除掉。怎麽,皇兄沒見過皇嫂的肚子?臣弟告訴你,那裏肯定是光光溜溜……”

賀蘭桀腳下用力,千斤墜下去,海昏侯唰地一口氣哽住,再也呼吸不得。

須臾他的臉就漲得發紫,手指艱難地指向賀蘭桀,作聲不得。

賀蘭桀松開腳,雙拳攥得死緊。

海昏侯得以喘息,從地面上爬起來,出氣比進氣多地不住咳嗽。

話不用說得太多太滿,足夠挑起賀蘭桀心中猜疑就夠了。

賀蘭桀是個聰明人,懂他言外之意。

海昏侯揪着胸口,将氣息喘勻,大着膽子将頭擡了起來,看向頭頂的賀蘭桀,對方的臉色已經極為難看,果不其然,賀蘭桀心頭有所動搖了吧。

他再抛出最後一句:“滴血認親,皇兄可曾聽說過?”

那是民間常用來鑒定血緣的一種土方,是否可行海昏侯不知道,但這句話抛出來就等于是在明晃晃地告訴賀蘭桀——

你沒和初月做過鑒定,憑什麽認定,初月是你的女兒。沒有證據,那就只是一廂情願,賀蘭桀你這個傻子,還不知你已被我耍弄,自以為高明,卻在一個誰也說不清楚身份的小初月手裏栽了大跟頭。傻子!天底下怎會有如你這樣愚不可及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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