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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最後賀蘭桀自己停了下來, 他望着,燈火之中她孑然清傲的身影,突然想到,是了, 一切是他自輕自賤, 他愛的不就是她的這份舉世獨立的孤傲美麗麽。

她不愛他, 是可以想見的。

可是還是不能死心, 就看在這麽多的過往的份上,賀蘭桀依然要問一句,為自己問上一句。

“眠眠。”

這兩個字在舌尖滾了滾, 出來時已含帶哭腔,他不得已停頓了一下, 換上另一種不讓自己看起來那樣瘋狂的笑容。

“你可曾, 對我有過一點真心?”

預料好了答案,可是當她真正說出口的那一刻, 于賀蘭桀, 依然是無力承受。

崔莺眠握住了袖中的手,輕輕抖了下,随即,她用舉重若輕的口吻,微笑着回他:“沒有。”

這是三年前在東宮就已經種下的執着。

她受他擺布,受他欺淩, 受他母妃的刁難,就想着能有朝一日,當賀蘭桀心甘情願地獻上一切, 卑微而虔誠地問她一句,可曾有過一分歡喜。

她再簡單一句, 戳破他的所有幻想與美夢。

“一點都沒有。”她聽到自己近乎刻薄冷血的聲音,從咽喉而出,在耳邊響起。

話出口便是木已成舟,曾經期待的,在賀蘭桀臉上看到的表情,卻有了些微的差別。

他并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異,而是仿佛早已料到,那不符合崔莺眠的想象。

但這句話對賀蘭桀,卻是徹底的擊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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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懂了。”他自嘲道,嘴唇極力地往上揚,試圖露出寬容諒解的笑容,試圖表現得釋然,可這一切的努力看起來都是那麽笨拙。

崔莺眠攥緊了袖口底下的雙拳,一股怒火直沖天靈蓋,他說他懂?

可他懂什麽!

她上前一步,大聲打斷他的話:“你不懂!”

“你不懂被人擄掠,強行拆散姻緣的痛苦,你不懂家人遠在西陲,而自己能委身強權獲得托庇的痛苦,你更不懂,被鎖在封閉的內宮,半步不得自由,時時被監視,處處遭白眼的痛苦。賀蘭桀,你當然不會明白了,因為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們皇室之人,不是素來高高在上,強取豪奪麽。你說,我憑什麽會愛你?”

積壓胸口已經多年的怨氣,像是突然一下找到了出氣閥,崔莺眠迫不及待,将它一洩而出。

“賀蘭桀,你還記得嗎,你答應過我什麽?”

她的聲音漸漸平靜了下來,變得悲怆,霧色迷漫眼眶。

“你曾說,你會安頓我的母親,奶奶,還有其他的家人,你承諾過的,我是那麽信任你,想要取悅你,你的母妃對我極盡羞辱之事,我卻忍下來,因為我以為你會做到!可是結果呢!你欺騙了我。”

崔莺眠垂下頭,“呵”一聲,久違的情緒湧上心頭,化作臉上的一縷嘲諷。

“往事不必再提,只當你不欠我,我也不欠你,如今的你,又有何面目質問于我是否對你有過真情?那很抱歉,沒有就是沒有,此生不可能有。”崔莺眠笑,“第一次邁入椒房殿被賀鳳清吓暈後我的記憶就蘇醒了,之後便都是在騙你。你想知道我為什麽騙你初月是你的女兒?那不是為了與海昏侯結盟,你們之間的戰争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賀蘭桀擡起手,捂住了心髒的位置。可他的神色卻很平靜,直至血跡從口中溢出來,他驀地彎腰低頭,咳出一口鮮血。

“你……想要什麽。”他擦掉血痕,勾了勾唇角,可那血痕卻似擦不完,在他的下颌骨上延綿一大片。

“如今的我,只想要自由。”崔莺眠字字清晰地道,“我想初月不是你的女兒,沒有必要留下,混淆了皇室尊貴的血統,她還太小,也沒必要成為海昏侯的棋子,這是我騙你的目的。讓我帶她離開,賀蘭桀,我不想再看見你。對不起,你自诩的華麗深宮,對我而言不過糞土富貴,我既瞧不上,也厭惡拘束,放我走,我們兩不幹涉。”

賀蘭桀口中的血越湧越多,噗地吐了一地。

崔莺眠的眼眶微微發抖,震驚地看着他。

好像每一次,流出這麽多血,這個男人都一點感覺也沒有。

“來人!”

賀蘭桀捂住胸口,朝外喝道。

沈辭帶人進來,一見這種情景,也是瞳孔震動,“聖人。”

這不像是行刺,崔美人手中沒有刀,聖人也似乎沒有外傷,他沒有立刻選擇拿下崔美人,賀蘭桀命令:“牽馬來。”

沈辭有點猶豫:“聖人您受了傷吐血,要不然還是先……”

“牽馬來!”

賀蘭桀阻斷他的婆媽,厲聲呵斥。

“諾。”

沈辭吩咐侍衛兵前去牽馬。

崔莺眠沒有想到,自己說要自由,他會真的給她。

就在此刻。

可是此刻的初月還因為發燒在病榻上躺着,她還在等自己回去。不,這不是她要離開的時機。

然而話已出口,賀蘭桀并沒有給她絲毫機會拒絕,他脫下染了血的大氅罩落在她身上,将系帶給她系上,一句話也無,抓住了崔莺眠的手往外走。

他手上用了力道,這是無論崔莺眠願意不願意,都只能跟着他走的強硬手段。崔莺眠被他扯出椒房殿,來到太極殿前,銮儀衛的人将馬匹已經備好,一共十幾匹,都是赫赫有名的大宛天馬的後代,神駿非凡,可日行千裏。賀蘭桀推他上馬背,随即一躍而上,停在她的身後。

他牽住缰繩,右手揚鞭,抽打馬臀,随即馬蹄飒沓絕塵而去。

整個過程一句話也沒有。

崔莺眠不知道他這是什麽态度,也不知道他要帶自己到哪兒去。

她只是茫然地由着他載着,出皇宮西去,一路疾馳。

過了沒有多久,身後沈辭帶着的銮儀衛軍也騎馬追了上來,不遠不近地跟在他們馬蹄之後。

崔莺眠不合時宜地想,賀蘭桀剛剛吐了那麽多血,現在又策馬疾行,身體扛得住麽?這是要去哪兒,他能不能堅持到?還是說,他聽了自己的話,決定放她走了,但是去哪兒必須由他來決定?

思緒亂糟糟的,怎麽也理不清一個頭緒。

一路奔馳,從子夜趕到東方露出魚肚白,他們停在了一座山門前,綠樹成蔭次第而開,薄薄的晨曦間,那绮柱重樓、鬥拱飛檐若隐若現,朦胧地能認出這是座玄道觀。

賀蘭桀抱她下馬,山門前一個正手執笤帚清掃地面的女冠子,令崔莺眠驚奇,不知是誰,但掃地除塵的女冠子見到了他們,便走上前來,念了一聲“福生無量天尊”,“居士久已不見來了。”

她行了一禮,神色恭敬,不谄媚不謙卑。

賀蘭桀還禮:“妙頌真人可在冠中?”

女冠子颔首道:“在的,昨日下山施粥,星夜才回,正在冠中後山茅屋中歇息。”

“多謝。”

賀蘭桀不再贅言,重新拉住崔莺眠的手,将她帶往後山。

他對自己還是沒有一句話,但崔莺眠能感覺到,他是要帶自己去見那位後山中的女冠子。

崔莺眠不知道那是何方神聖,于他們之間有何關聯,她的雙腿已經灌了鉛,實在走不動了,後山的茅屋已經隐隐在望,崔莺眠心下感到輕松,或許這種酷刑終于就要結束了。

卻在不起眼的一個瞬間,崔莺眠目光捕捉到了茅屋前籬笆院裏正在喂雞的身影,那作女冠打扮的人,她的面貌如昨,只是稍清瘦了一些,但崔莺眠卻還是一眼便認了出來,電光火石間那個字在喉頭翻滾起來,險些便叫不出。

“娘!”

是夢嗎?

還是真的?

她極力要看清,用力甩脫賀蘭桀的手,徑直跑下山坡奔上前去,越近,那臉孔卻清晰,終于,再也不可能有錯,崔莺眠大聲地喊:“娘!”

那女冠聞聲,手裏的簸箕掉落,米殼四濺,雞群頓時撒歡起來,争先恐後地搶食,一地雞毛。

女冠凝視着奔過來的身影,先是一怔,随後淚湧如泉,直至崔莺眠撲到自己懷中,秦霜華才哽咽着道:“真的是你,莺眠,聖人前不久傳來消息說你還活着,我都不敢相信!莺眠,原來你真的回來了,這幾年,你去了哪兒,可受了什麽苦?”

崔莺眠怎麽也沒想到,母親竟會寄居在此處,聽她話中之意,崔莺眠的心還激烈地跳動着,她驚詫地扭過頭,那山坡之上的男人,只是捂着胸口,神色有幾分痛楚,但朝她們點了一下頭之後,沒有過來,而是默然轉身走下去了。

山道上煙樹迷離,日晖鍍上一層橘黃的清暈,樹杪娑婆聲聲,針葉拂動,那道踽踽獨行的身影,衣帶當風,很快消失在了山坡下,再也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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