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案幾
案幾
“你就是明念笙?”江協這樣問?。
太子第一次見“明念笙”就能清楚喊出她的名字, 可見他?對這個名字早有耳聞。
無疑也是因校場那事。
明念笙與江黎陽的事在京城可以說?是人盡皆知了,但長輩已為江黎陽賠禮道歉,這事明面上是了結了的。
江協在?兩?個當事人面前這麽一問?, 好似将那事重新提起。
江黎陽臉上浮起憤然之?色。
江協發現了,瞧見周圍人的神情,再看駱心詞面露窘迫,遲了一瞬意識到不該這樣問?。
韶安郡主的目光依次從三個小輩臉上掃過,道:“念笙入京前我曾與太後提過, 太子可是從太後哪兒聽說?過念笙?”
“是, 皇祖母說?起過。”太子尴尬地附和?。
韶安郡主再轉回身,道:“念笙方才?說?累了是不是?雲袖,帶念笙去歇會兒。”
駱心詞求之?不得, 忙向太子和?韶安郡主行?禮請退。
雲袖将駱心詞帶出人群,走遠了些?,問?:“小姐想去找範檸姑娘她們, 還是尋個清淨的地方待着?”
駱心詞一想到今要當着這麽多?達官貴人的面扇王淩浩巴掌, 會被皇帝、太後召去過問?,就緊張的厲害,根本沒?心思與人聊天。
她選了後者,被帶到一處偏殿。
“太後知道郡主不愛熱鬧,特意将這處偏殿留給?郡主。小姐放心, 這是專供郡主歇息的,不會有外人打攪。”
事實就像雲袖說?的這樣, 宮人對她很是熟悉,将人帶入內後就遠遠守在?外面, 沒?有傳喚不敢靠近。
駱心詞長舒一口氣,坐下歇了會兒, 心裏又起疑慮。
按明于?鶴所說?,武陵侯野心勃勃,t?曾經險些?要了太子的性命,被皇帝忌憚。又說?被皇帝得知武陵侯已死的消息,武陵侯府很快就會覆滅。
可依駱心詞所見,太後很是寵愛韶安郡主,太子也對韶安郡主敬重有加,不像會那樣對她母子的。
駱心詞越想越覺得不解,也越發想念明于?鶴。
明于?鶴雖然癫狂,但會為她解惑。對着韶安郡主……駱心詞不敢問?。
獨自瞎想了會兒,她問?雲袖:“大哥在?哪兒?”
“應當在?聖上那兒。”
駱心詞順勢問?:“大哥很受重用?嗎?”
雲袖不知朝堂事,沒?法回答。駱心詞便換了個法子問?:“大哥與聖上的關系如何?”
雲袖猶疑了起來,像是不知該不該說?。
最初被調去雲上居,她得的吩咐是盯着駱心詞,防備着她,所以從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
後來明于?鶴改了主意,讓她盡心跟着駱心詞。
掂量了會兒,雲袖往外張望幾眼,确定沒?人偷聽,低聲道:“奴婢通常只有太後壽宴時會陪着郡主入宮,僅見過聖上數面,在?奴婢看來,小侯爺與聖上的關系不冷不熱,算是普通君臣……”
“那與太子呢?”
雲袖想了想,聲音壓得更低,“小侯爺自幼就是同?輩中?的佼佼者,僅有小寧王能與之?比肩,太子……”
雲袖幾乎是貼着駱心詞的耳朵竊竊私語了,“……太子肩負重任,常被拿來與這兩?位做比較……小姐你知道的,太子年歲小一些?的……”
這是委婉說?話,直白些?,就是太子資質普通,被那兩?位表兄死死壓着。
駱心詞回憶了下僅有一面之?緣的太子,再試想了下他?的處境,在?心裏替太子喊了一聲慘。
肩負重任,光輝全被壓下,偏偏身後有皇帝和?成群的大臣催促,只怕恨不得拔苗助長了。
不必想了,明于?鶴與江協的關系定然好不到哪裏去。
何況太子還曾經被武陵侯算計遇險……
“早些?年太子時常躲避着小侯爺,不過自打前幾年二人同?時遇險之?後,太子對小侯爺親近多?了,常托黎陽小公子與小侯爺請教問?題。”
事情峰回路轉。
明于?鶴與儲君關系好,說?不準武陵侯的死訊洩露出去後,侯府能安然無恙。
這樣的話,明念笙也能多?出一條活路。
駱心詞心裏輕松了一點,順嘴問?:“什麽遇險?”
雲袖道:“前幾年聖上帶臣子出城秋獵,途中?出了點意外,太子與小侯爺一起失蹤于?山野……”
這事駱心詞聽明于?鶴提過,但明于?鶴沒?說?他?也遇到了意外。
駱心詞直起腰身,追問?道:“然後呢?”
“羽林軍與侯府侍衛徹夜不停地搜尋,山中?狼群猛獸屠殺殆盡,将那片山頭掘地三尺,在?深山中?翻找出數具被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屍體,其中?有刺客的,有侍衛的,還有些?無法辨認,所有人都以為太子與小侯爺已經遭遇不測……”
具體的事情雲袖不太清楚,只說?了個大概。
“最後不知怎麽的,兩?人一起回來了,只是聽說?太子重傷,養了半個月才?恢複意識,小侯爺……小侯爺是在?別院休養的,不知傷勢如何。”
雲袖最後說?道:“這事之?後,太子與小侯爺的關系就緩和?了許多?。”
駱心詞怔忪地想起明于?鶴說?過,那次意外的最大嫌疑人是武陵侯,是因為沒?有證據,才?不了了之?的。
沒?有證據,且唯一的繼承人與太子一樣險些?喪命,誰還能懷疑他?呢?
以前提起王寅桡時,舅舅很是憎惡,罵他?見利忘義,是個混蛋,但也恨恨說?那種能不顧一切,意志堅定地向着高處攀爬的人更容易闖出一番名堂,在?某一方面,也是令人佩服的。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想獲得地位、權利不是錯,可為什麽要傷害別人呢?
為了權勢,有的人甚至能連兒女都不要。
駱心詞想着王束與武陵侯,有點為自己與明于?鶴難過。
雲袖見她神情低落,安慰道:“小姐可是因為要面見太後與聖上緊張?沒?事的,有郡主與小侯爺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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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心詞在?偏殿待了許久,直到韶安郡主讓人來傳話,才?跟着雲袖出去。
殿中?已奏起舞樂,宮女在?其中?翩然穿梭,駱心詞頂着衆人好奇的目光來到韶安郡主面前,剛落座,就聽見有人喊她。
轉臉一看,是範檸,瞧着像是想來找她,被身邊的範夫人按住了。
駱心詞與範檸笑笑,再向範夫人施禮,範夫人點頭受了。
做完這些?轉回頭,韶安郡主依然一副冷淡模樣,根本不在?意她做了什麽。
駱心詞想起雲袖說?的那件事,暗想不知當年明于?鶴與太子失蹤時,韶安郡主是何感受……
正想着,太後與皇帝到了。
駱心詞趕緊跟着衆人行?禮,耳邊的恭賀贊美聲猶若江濤,一波平,一波又起,震得她頭腦發懵。
等重新落座,駱心詞發現明于?鶴不知何時到了,就在?她與韶安郡主之?中?。
因為同?病相憐,現在?再看明于?鶴,駱心詞眼中?多?了絲不自知的柔情。
殿中?已有人向太後獻禮,笑談聲回蕩着,趁着無人注意,駱心詞悄聲說?道:“我當你不來了呢。”
明于?鶴見她雙目漉漉的,嗓音裏盛滿信賴與溫情,不由得挑了挑眉。
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他?靠近駱心詞,低聲道:“知道念笙害怕,哥哥怎能忍心讓念笙獨自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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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心詞本來還有點感動,下一刻,桌下的腳被碰了一下。
她以為明于?鶴是不小心碰到的,雙腿并着傾斜,将腳往外挪了挪。
可緊接着,那只腳跟了過來,貼在?她腳邊。
“念笙……”明于?鶴眉眼帶笑,斟了盞果?酒遞到她手邊,音調暧/昧,“西面進貢的果?酒,很甜的,念笙你嘗嘗……”
遞過來時,酒盞已經放下,他?的手卻依然在?向着駱心詞靠近。
同?時,駱心詞感覺到案幾下的腳被親昵地蹭了蹭。
酥麻感炸裂般從腳上傳開,駱心詞手指一抖,迅速收到案幾下方,腳卻無處可逃,只能縮在?角落裏,任由明于?鶴欺壓。
駱心詞對他?的憐惜之?情頃刻間煙消雲散,這會兒心中?只剩下不盡的驚悚。
對這麽癫狂的人産生同?情心,她是與明于?鶴待久了,也變得不正常了吧?
駱心詞腳趾摳着,忍着下肢傳來的酥麻感,若無其事地端起酒盞啜飲了一口,見明于?鶴還在?對她笑,頃刻間,面紅耳赤。
明于?鶴長得很是俊美,笑的時候桃花眼中?好似有盛開的爛漫山花,引人沉淪。
可駱心詞臉紅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案幾下的那只腳很不老實,貼着她不算,腳尖還極其緩慢地順着她的繡鞋滑動,像是螞蟻爬行?,帶起陣陣酥癢感。
她的腳趾抓起又展開,終是沒?忍住向另一邊歪去,被明于?鶴勾着腳踝拖拽了回來。
駱心詞抖了一抖,熱流從腳脖子直升到了頭頂。
大庭廣衆之?下,還是在?宮宴上,被人如此撩撥,她滿面通紅,心裏羞恥、憤恨,又害怕被人看見。
“當”杯盞與案幾的碰撞聲響起。
駱心詞下意識看去,目光越過明于?鶴,見韶安郡主神色不悅地看着他?二人。
她心裏羞愧,轉開了臉。
明于?鶴卻冠冕堂皇道:“怎麽了?”
“你倆在?搞什麽鬼?”
“我瞧念笙緊張,在?逗她玩……”
周圍的歡笑聲被忽略,駱心詞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這母子倆身上,聽明于?鶴胡說?八道,心裏正罵着他?,突然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問?:“是念笙嗎?”
駱心詞感覺無數目光聚集到了她身上,她想擡頭又覺心虛,只敢用?餘光往上瞟,模糊看見明黃的龍袍,不敢再多?看,倉皇地低下了頭。
韶安郡主已替她作答:“正是念笙。”
太後又問?:“怎麽不擡頭?”
這回是明于?鶴替她回答:“念笙膽子小,頭一次見您老人家,怕羞呢。”
“這有什麽可羞的?”太後嗔怪一聲,又說?,“擡頭讓哀家瞧瞧。”
駱心詞心中?七上八下,鼓起勇氣擡頭時,目光由近及遠,先看見明于?鶴戲谑的目光,再看見韶安郡主的側臉,然後是太子的微笑,最後才?是年過六旬的太後。
這位太後據說?經歷過皇室三代人的鬥争,目睹皇權更疊不下五次,如今已滿頭銀發。
乍然一看,比尋常所見的老人更加雍容華貴,其餘倒也無太大區別。
太後旁邊不遠,還有一個穿着龍袍的中?年男人。
駱心詞連忙控制住眼神。
“模樣真是标志。”太後誇贊了幾句,複t?問?,“聽晏君說?你祖母腿腳不利落了,如今可有好轉?”@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晏君是明于?鶴的小字。
駱心詞很驚慌。
幸好她見過老夫人,也陪着明念笙找過大夫,強行?鎮定,回道:“尋常走路不礙事,就是天寒時而易腿僵。去年父親母親和?兄長讓人送了許多?滋補的藥材,服用?了幾個月,已好了許多?。”
腿僵和?送藥都是真的,只是沒?有任何關聯。
老夫人從不在?往京城的書信裏提她的身體狀況,侯府送藥則是正常的年節禮。
不過明于?鶴是怎麽知道老夫人腿腳不好的?
“那便好。說?起來,前幾哀家還夢見二十?年前的舊事了,那會兒你祖母常入宮與哀家解悶……”太後念了幾句,忽而哀傷一嘆,“一轉眼,竟過去這麽多?年了……”@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衆人紛紛安慰,很快談論起別的。
駱心詞眼看着太後不再注意她,如釋重負,心神一松,就放松了警惕,将因刻意傾斜而不舒适的腳收了回來。
她早忘了明于?鶴的腳還挨着她,這一動,小腿直接壓到明于?鶴腿骨上,腳也踩到了他?鞋尖上。
明于?鶴正要誇她機靈,借着她給?侯府做臉的由頭戲耍她幾句,還未開口,膝蓋被撞了一下。
眉心倏地一跳,明于?鶴腰腹以下的肌肉瞬間繃緊。
他?感受到了案幾下貼來的柔軟身軀。
駱心詞也吓住了。
暮春漸過,天氣快速轉暖,她穿得很單薄,能清楚感受到貼合着的堅的革靴,還有透過衣裙傳來的灼熱體溫,源源不斷。
駱心詞仿佛被架在?火堆上炙烤,挪開了,怕明于?鶴不滿,這樣放着,又覺得羞恥。
僵了片刻,她咬着下唇瞟向明于?鶴。
明于?鶴神色莫測,在?她看來後,緩慢地露了個溫柔的、寵溺的淺笑,随即舉起酒水送入口中?,寬大的袖口阻隔了駱心詞的視線。
駱心詞幹巴巴地垂下腦袋。
桌下緊貼的觸碰讓她渾身不自在?,沒?忍住又蜷了蜷腳趾。
她一動,壓在?腿肚下被革靴緊縛着的結實小腿跟着猛地跳動了一下,駱心詞花容失色,急忙停下所有小動作。
以這個姿勢維持了良久,殿中?歌舞都換過了一輪,她才?敢再有動作。
駱心詞往下瞥去,隐約望見案幾下交疊着的明暗衣裳。
沉默了會兒,她深吸一口氣,擡起頭往側面的席宴看去。
那邊坐着王束與王淩浩。
她已經付出代價,任由明于?鶴親近。
待會兒她對王淩浩動手後,倘若明于?鶴不像他?承諾的那樣護着她,駱心詞發誓,一定要把明于?鶴那條腿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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