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巴掌
巴掌
太後不愛拘着小輩, 宴飲後,願意在她跟前說話的?,就留在殿中陪着, 想出去透氣的?,就讓人去了?外面。
衆人都已習慣,各自散開玩樂,有人向太後獻藝的,有人相攜賞花, 範檸在這時找來, 救駱心詞逃離案幾下煎熬的觸碰。
駱心詞深知将要面對什麽,臨走前,特意回望了?明于鶴一眼, 眸光深切,無言地提醒他待會兒要做的?事。
明于鶴平靜地與她對視,沒?表态。
出了?宮殿, 範檸問:“你要找的?人, 小侯爺幫你找着了?嗎?”
駱心詞感念她還記得這事,給了?肯定答複,并掏出親手繡的?帕子送給她。
這回範檸收了?,體諒她是第一次入宮,帶着她在永壽宮外轉了?起來。
宮殿外不遠就是禦花園, 有三兩姑娘下棋彈琴,也有年輕公子聚在一起作詩, 畫面安寧美好,盡顯權貴門戶子女的?才?情風雅。
繞了?一段路都逃不出這景象, 範檸不高興了?,撇嘴道:“什麽吟詩作對、溫婉賢淑, 全?都是裝給別人看的?。太虛僞了?,我就不愛和他們玩!”
說這話時,兩人正好打一簇薔薇花叢邊過去。
薔薇花後有人探頭,瞧了?兩人一眼,轉回去道:“說的?好像誰想和村姑玩似的?。”
範檸一眼瞪了?過去,“你說誰是村姑?”
“誰是鄉下來的?,誰就是村姑喽!”那人語氣輕蔑,态度傲慢,掃了?眼沒?說話的?駱心詞,又說,“只有村姑才?能?和村姑聊得來。”
這就是挑撥了?,碰上好臉面的?,多半就要離範檸遠一點,以證自己不是村姑了?。
範檸氣紅了?臉,雙眼瞪得圓溜溜的?,氣呼呼等着駱心詞表态。
駱心詞不認識對方,不想節外生?枝,也不能?讓範檸沒?臉。
斟酌了?下,她挽着範檸的?手臂道:“咱們去湖邊吧,來時大?哥看見水上有早開的?睡蓮,想與太後讨要幾?株移栽在府裏,讓我幫他挑挑呢。”
這話一出,對方臉色不太好看了?。
駱心詞把明于鶴與太後搬出來了?,沒?人敢把“鄉下”“村姑”之?類的?字眼往皇親國戚身上按,紛紛閉口不言。
駱心詞趁機挽着範檸,将她拽開了?。
到?了?湖邊,範檸還在憤憤不平,“你別以為他們只罵我一個?人,先前他們也說你是鄉下人了?,還說你身份低微,上京城就是想借着侯府的?關系說親,說你攀上高門,那些個?公子哥都被家裏警告過了?,一定得離你遠遠的?!”
京城固然繁華,可這個?繁華寶地?,在駱心詞與明念笙眼中,都是無盡的?麻煩,二人從未想過久留。
“都是胡說的?,別理他們。”
安撫了?範檸幾?句,忽聽一陣悠揚琴聲,循聲望去,見不遠處的?臨水小亭中有一粉衫姑娘正在彈琴,旁邊幾?人正在傾聽,有男有女。
駱心詞仔細看了?看,望見了?江黎陽、王淩浩,先前倉促碰過一回的?王寄秋也在其中。
她頓時緊張起來。
旁邊的?範檸說了?好幾?句,沒?得到?回應,轉臉見她望着別處發呆,也瞧見了?那幾?人。
見了?江黎陽她就想起舊仇,拽着駱心詞想離遠點。
駱心詞不肯走,反問起那幾?人的?身份。
範檸沒?好氣道:“都是些虛頭巴腦的?公子哥和傲氣的?千金小姐,沒?什麽好說的?。”
駱心詞惦記着扇王淩浩巴掌的?事,打人是一定要打的?,但至少得先把距離拉近。
她絞盡腦汁想法子,順嘴問:“那彈琴的?姑娘呢?”
範檸以為她是想結識人家,酸溜溜道:“那是錢家才?女,人家祖父是太保大?人,外祖是禮部尚書,還有個?爹是宣威将軍,才?不樂意與你做朋友呢!”
駱心詞趕忙又問:“她是禮部尚書的?外孫,也就是王淩浩的?表妹?”@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嗯。”範檸點頭。
駱心詞的?底氣頃刻間消散了?幾?分。
王束是國子監司業,在百姓眼裏是大?官,在實打實的?朝官眼中,說白了?,他就是個?教書先生?,在朝中沒?什麽實權。@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秦家那邊卻都是有實權的?高官。
對王淩浩動手,得罪一個?秦之?儀不算什麽,加上那一堆姻親呢?
駱心詞開始擔憂明于鶴能?不能?撐得住。
可轉念一想,這些錯綜複雜的?姻親關系,明于鶴應該早就知道,他說可以,應當是可行的?吧?
只是代價高了?些。
這麽一想,駱心詞覺得明于鶴人雖然瘋瘋癫癫,但對她這個?妹妹的?感情足夠深厚,願意為她得罪這麽多人。
“你不會真的?想與她做朋友吧?”
範檸見她盯着別人看得那麽出神,忍不住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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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
駱心詞不想連累範檸,只得先把她支開,道:“我可能?是着涼了?,有點頭暈……你能?幫我與大?哥說一聲,讓他來看看我嗎?”
這兒離永壽宮不遠,随處是宮女,是以兩人都沒?讓侍女跟着。
範檸左右看看,張口就喊宮女,駱心詞趕忙拉住她,“宮人會把事情傳開啊!你想想,畢竟是太後的?壽宴,不好掃興的?。”
範檸想了?一下,的?确是這個?道理,扶着她在水邊坐下,急忙回去找明于鶴了?。
而另一邊,被人盯着看了?這麽久,江黎陽早就發現了?。
上回的?事他分明是無辜的?,卻因為沒?有證據被迫憋屈地?認下,他是不想就這麽放過“明念笙”的?,奈何韶安郡主說過,不許他再針對她。
江黎陽不想姑姑這個?做嫡母為難,是忍下了?這口惡氣。
他是再不想與“明念笙”有任何關聯,見人一直盯着自己,懷疑她又想誣陷他,冷哼一聲往殿中走去。
亭中那些公子小姐無一不為他的?反應而側目,如此,就有更多人發現了?駱心詞。
她與江黎陽的?事真相如何不論,這麽一個?養在京外、下人所t??出的?庶女,即便明于鶴對她很關照,也沒?多少人願意與之?太過親近。
衆人之?中,本就是江黎陽的?身份最為尊貴,見他走了?,紛紛散開。
王淩浩順着衆人多看了?駱心詞幾?眼,也出了?亭子,卻不是遠離,而是朝她走去。
他的?主動靠近讓駱心詞驚詫,沒?來得及想清楚是什麽情況,人就到?了?跟前。
“找我的??”
王淩浩一副早有預料的?模樣,語氣說不上友善。
“我爹已經和家中坦白了?,早年他的?确在鄉下成過親,但那個?姑娘……你那個?好友,駱什麽的?,不是我爹的?女兒。”
駱心詞與王淩浩面對面站着,發現對方比她高出三四寸,是一個?清秀的?、高挑的?少年。
盡管不願意承認,但這的?确是小她六個?月的?同父異母的?弟弟。
十六年來,二人首次見面,然而對方開口就是否認。
否認駱心詞的?身份,便是肯定駱裳與人私通。
駱心詞的?神情僵住,盯着他,一言不發。
王淩浩像是覺得這事很糟心,不耐地?撇撇嘴,又慎重澄清:“我爹已經與駱家一刀兩斷了?,駱家有什麽難處都是他們自找的?,我爹不會幫忙,我娘也不會允許。這些事情,那我爹已經與小侯爺、小姐說清楚了?,小姐若是不信,大?可讓駱家人到?京城來,咱們入宮,當着聖上的?面對峙。”
駱心詞微微一怔,問:“入宮對峙,是你爹提出來的?嗎?”
王淩浩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氣驕志滿道:“我爹是朝廷命官,名聲很重要,豈能?被人無故潑污水?身正不怕影子斜,自敢請聖上裁決!就怕駱家人不敢來。”
請皇帝裁決,看上去很公平。
可駱家滿門平民,當着皇帝的?面,駱心詞有武陵侯府做依靠,都驚惶不安。
駱裳一個?平凡婦人,這輩子沒?邁出過林州一步,哪裏有膽子面聖?
暫且不提藏在暗處想對駱家動手的?人,就算能?夠順利入京,被丈夫冠上不貞蕩/婦的?惡名,駱裳有何臉面在外人面前自證十六年前的?清白身?
而王束為官多年,入宮對他來說駕輕就熟,根本無畏面聖。
且他是一個?行教書育人之?職的?男人,是因被原配背叛才?休妻離開的?,哪怕最終證實駱裳是清白的?,他依然是受害者,是被同情的?那一方。
之?後呢?
他已經休妻十六年了?,證明駱裳是被人誣陷的?之?後,王束、秦椋、駱裳,這三人的?糾葛要如何處置呢?
複合?秦椋是名門貴女,不可能?做妾,只能?委屈駱裳。
駱裳不會接受,駱心詞與舅舅更加不能?容忍。
或是至此徹底分道揚镳?
那就是毀了?駱裳的?名聲,又給她留下一段抱憾終身的?感情。
放在以前,駱心詞或許會信王束是因為坦蕩無畏才?提出這個?主意的?。
但在與明于鶴交談後,現在她忽略事情的?經過與發展,只看結果,清楚地?明白就算是入宮對峙還了?駱裳的?清白,王束也不會受到?任何處罰。
就像明于鶴說的?那樣,無論如何,王束始終都是獲益的?那個?人。
自得知常太傅致仕歸鄉起,駱心詞對王寅桡,即現今的?王束的?看法一再波動。
從篤定他是兇手,到?懷疑自己想多了?,再到?真正面對面聽到?他的?解釋,那時,駱心詞情真意切地?相信他是無辜的?。
時至今,她仍舊不能?确認王束是不是意圖将自家滅門的?兇手,但可以肯定,他絕非善類。
這個?看似公平公正的?提議,實則是想把事情鬧大?,用權勢和名節欺壓駱裳,等着她崩潰,她去死。
駱心詞抿緊雙唇,靜默半晌,輕聲問道:“倘若他們不想将事情鬧大?呢?”
“那不就擺明是想訛詐我爹嗎?”王淩浩義憤填膺,“我就知道!那姓駱的?女人不知羞恥,生?出來女兒必定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王淩浩罵了?幾?聲,又道:“不過她們能?就這樣放棄也好。我爹娘已經因她母女二人吵了?好幾?,才?和好兩天,我可不想再被無關緊要的?人打擾。”
駱心詞只輕輕點了?點頭。
見她不說話,王淩浩當她是啞口無言了?,又好心勸慰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姓駱的?一家人躲藏着不敢露臉,讓小姐你一個?外人出面,足以見得那家人有多陰險無恥。小姐當心被人利用了?。”
駱心詞抿了?抿唇,直勾勾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了?。”
王淩浩以為說服了?她,神色一松,道:“那便好。小姐若無別的?事情,在下就先回殿中了??”
“不,我還有事。”駱心詞活動了?下藏在袖中的?手腕,道,“你離近些。”
解決了?這樁讓爹娘争吵的?麻煩事,王淩浩心中松快,聞言沒?多想,往前一步低下了?頭。
“小姐請”
“啪!”
“講”字未出口,一個?響亮的?巴掌狠狠打在王淩浩臉上。
“你、你……”他被打得偏了?下臉,轉回來,懵懵地?看着駱心詞,說話也不流利了?。
而駱心詞繃着臉,握了?握因用力再顫抖的?手,反手又是一巴掌。
王淩浩被驚住,竟忘了?閃躲,生?生?挨了?第二下。
駱心詞曾經認為不管兇手是誰,王淩浩都是無辜的?,不該将先輩人的?錯算在他頭上。
這個?想法曾被明于鶴駁回。
這,在直面對王淩浩之?前,說駱心詞是害怕驚擾皇帝太後也好,怕惹怒秦家也罷,對于向?王淩浩動手這事,她依然心存猶豫。
但是當聽見他用鄙夷的?語氣侮辱駱裳時,這個?想法徹底熄滅。
兒子能?繼承父母長輩的?家業,就該繼承他們的?罪孽。
王淩浩被打,是他應得的?。
那兩巴掌,駱心詞用盡了?全?身力氣,手掌都打紅了?,仍是不能?出氣。
她滿心的?屈辱無處發洩,劇烈地?喘了?兩下,再次擡手,這一次,手掌在落下前被王淩浩抓住。
“你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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