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抱起

抱起

明于鶴等着駱心詞那邊事發, 一直未離席,就在殿中聽太後與幾位夫人閑話家?常,時不時跟着說上一兩句。

許多年?輕人再有孝心, 也不耐煩在老年人身旁久待,至孝如皇帝,也在席宴結束後離開了。

明于鶴這個風度翩翩又有耐心的英俊青年?,卻?願意?陪着。

他長得出衆,生得挺拔, 說話時桃花眼中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意?, 好似深情?地注視着面前人。

哪怕是與武陵侯府政見不和、有過節的官員夫人,也不由得借着說話的機會多瞅他幾眼。

聊着聊着,忽然有人問:“聽聞尤三?小姐前幾定了親?”

尤家?老夫人正在其中, 笑道:“是定了,與她表舅家?的小子。”

“年?歲還?小着的吧?”

“倆人都不滿十六,但也不算小了, 先定了, 過兩年?再成親,省得總惦着這事。”

說完這幾句,有人開始頻繁往明于鶴身上偷瞄。

話到這份上,太後又不是老糊塗了,哪能聽不懂其中深意?, 順勢轉向明于鶴,問:“可有中意?的姑娘了?”

明于鶴莞爾一笑, 道:“上元節那會兒太後才問過,那時沒有, 這才過了三?四個月,哪能碰到什麽?合适的姑娘?”

衆人順着這話一想, 确實,京中有門第的姑娘,明于鶴全都見過,有看上的早就成了婚事,犯不着等這麽?久。

而這幾個月來,要說新出現的,只有武陵侯府的那個會耍些?小手段的庶女了。

那是他妹妹,沒有可能。

太後再道:“真就沒一個中意?的?”

“不急。”明于鶴回答。

太後沒法?,嘆了一聲,愁容滿面道:“就你與飛鏡最可靠,也最讓人頭疼,一個個的,這麽?大的年?紀了,親事還?沒個影。”

周圍人忙勸說起來。

“兒孫自有兒孫福……”

“姻緣巧妙,說不準已經來了,您老人家?就等着吧……”

這邊婦人們?你一句我一句勸說着,範檸找來了,匆匆與太後行?了禮,走到明于鶴身旁,湊過去悄聲說了句話。

明于鶴聽後,借口透氣,跟着範檸出去了。

這二人當着衆人的面說起悄悄話,一個俊美如瓊林玉樹,一個雖沖動?莽撞卻?也嬌憨可人,又是回京沒幾個月的姑娘,旁邊看着的人就忍不住多想了。

其中一婦人打量了下太後的神色,扯起笑,道:“臣婦記得郡主說過不幹涉小侯爺的婚事,想來小侯爺若是有了意?中人,只消讓侯爺答應了就成。”

武陵侯與皇帝的矛盾沒擺在明面上,可知道的人不算少。

明于鶴若是與範檸結了連理……範檸的爹可是都護t?大将軍……

話題有點?危險,沒人敢接話。

唯有太後依舊笑道:“且看他吧。”

這個“他”是指武陵侯還?是明于鶴,無人敢問。

殿外,明于鶴知道駱心詞所謂的頭暈是個借口,跟着範檸出了永壽宮,腳步卻?一點?都不急。

人家?姐姐教訓弟弟,他一個外人不好插手是不是?

不能太早出現。

為了給姐弟倆留出處理家?務的時間,從永壽宮出來後,明于鶴以?避嫌為由,将範檸支開了。

他這邊慢悠悠的,路上遇到攀談的官員,慣常不愛聽的話,也耐着性子聽了下去。

“小侯爺,小姐與王公?子像是鬧了不愉快!”

直到有宮女神色慌張地跑來,明于鶴才趕過去,到了附近,恰巧看見駱心詞扇了一巴掌後,再次揚起的手被王淩浩抓住。

明于鶴其實是很遺憾的,他更希望駱心詞能夠對王淩浩下重手。

但這也沒辦法?,她是個姑娘,力氣總是比男人小的。

這二人的争執像是有一會兒了,已經引起周圍人的竊竊私語。

明于鶴這個做兄長的不能視而不見,将過去,隔着看熱鬧的人群望見了王束。

王束也看見了他,神色微沉。

駱心詞與王淩浩為何?争吵,二人心裏?一清二楚。

在宮中鬧事,太後定會親自過問,王淩浩多半會将事情?如實說出。駱心詞也可以?直言駱家?被人蓄意?滅口的事,可這事沒有任何?證據,僅憑她一張嘴,很難将人說服。

縱是将林州知府、官吏傳喚到京城對峙,也難保這些?人不會被收買,臨時改口。

再過分?些?,王束還?能反咬一口,說駱家?遇險的事是駱家?人自我設計,用來誣陷他的。

雙方各執一詞,但百姓總是對桃色流言更有興致,屆時孰是孰非就沒那麽?重要了,被推到風尖浪口的将會是駱裳。

她是否趁着王束入京趕考與夫私通,将會被人口口相傳,衍生出無數莫須有的肮髒故事。

甚至不需要證實,只要被這樣懷疑,所有人都可以?用最歹毒的言詞辱罵她。

對付女人,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就是毀了她的清白。自古便是如此。

明于鶴不能讓事情?這麽?發展。

他向着不遠處的王束微微一笑,往湖邊走去。

王束淡然轉眼,同樣擡起腳步。

方邁出兩步,就聽得兩道相繼而來的“噗通”聲,園中響起雜亂的尖叫。

有人落水了。@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

初入夏,早晚有些?涼意?,卻?已不會讓人感到寒冷,可到了水中就全然不一樣了。

駱心詞感覺湖水好似尖銳的冰錐,從四面八方朝她刺來,她奮力掙紮,換來的只有不斷的墜落感與灌入體內的冰冷。

湖水阻斷她的呼吸,模糊了她的視線。

在強烈的窒息感中,駱心詞渾渾噩噩地覺得她可能會死在這一。

她是後悔的。

要死也該拽着王束一起死,畢竟一切皆因他而起。

她還?應該提前寫封書信謊稱明念笙是被她迫的,這樣,等事情?時,舅舅娘親、明念笙和連星能将事情?全部推到她一人身上。

反正已經死了嘛,不怕背着罪名。

在被拖着下墜時,駱心詞又想起明于鶴。

等明于鶴發現她其實不是明念笙的時候,該恨得咬牙切齒了,可惜她看不見那場景了。

駱心詞喘不過氣,已經無力掙紮,在意?識消散前,她閉上眼睛,最後的想法?是:“天殺的明于鶴,說好不會讓我吃虧的……”

“嘩啦”

冰冷湖水撤開,空氣争先恐後地湧入肺髒之中,駱心詞的手抽搐般攥着救命稻,劇烈地咳了起來。

耳朵裏?嗡嗡的,像是有蜜蜂舞動?,也像是嘈雜的呼聲從遙遠的山谷傳來,模糊不清。

“睜眼!”臉頰被人拍着,耳邊是嚴厲的命令聲。

駱心詞努力睜開條眼縫,剛迷蒙看見明于鶴漉漉的面容,眼睫上殘留的水珠侵入眸中,她重新合眼,又痛苦地咳了起來。@無限好文,盡在文學城

連續咳了幾下,等呼吸徹底通常了,她才反應過來被救上岸了。

是明于鶴下水救她的。

這人怎麽?說呢?沒有保護好她,但是願意?下水救她。

“我讓你打他,你帶着他一起跳水,你是想和他同歸于盡,用斷子絕孫來懲罰王束嗎?”明于鶴很是不理解,“還?是看湖水幹淨,想下去游水?”

許多東西表面越美好,私下就越肮髒,就像這個凝心湖。

名字好聽,風光秀麗,存在許多年?了。

然而,早些?年?前幾個皇帝在時,宮妃相鬥,不少妃嫔宮女因為各種原因淹死在這個湖中。

明于鶴為撈駱心詞下水,同樣渾身透,很是不悅。

駱心詞想與他解釋,其實她沒想下水的,是王淩浩抓住了她的手腕,她掙不脫,就使勁推了一把,沒想到把人推到了水裏?。

她完全是被王淩浩帶下去的。

可她只能閉着眼不斷大喘氣,暫時說不出話。

明于鶴刺了駱心詞幾句,看着躺在他懷中急急喘氣的蒼白面孔,深感無力,搖搖頭,伸手将駱心詞眉眼處的水跡撫去。

手一動?,就感受到拉扯力,順勢看去,見駱心詞半躺在他懷中,眼睛睜不開,右手卻?緊緊地攥在他肩頭,指骨蒼白,露出的手腕與小臂如同光滑鮮嫩的扇貝肉,被不斷下滑的水珠沖刷着,白得耀眼。

再下方,鵝黃衣衫被浸透,緊緊黏着肩臂,下方柔膩的肌膚大片大片的透出,就連貼身衣物都若隐若現,随着水跡勾勒出姣好的身形。

明于鶴無意?多看,但畫面已經入眼。

許多人正向着湖邊圍過來,大臣、各位夫人小姐,乃至侍衛都有。

駱心詞是個姑娘,讓人看見終歸是不好的。

明于鶴拽下抓在自己肩膀處的手,扯掉自己身上的外衣,粗魯地裹住駱心詞,然後将她按在懷中,用衣物與身軀将她全部遮住。

駱心詞剛從冰冷漆黑的湖水中脫離,乍然間又被黑暗包裹,墜湖的窒息感再度湧現,惶恐地掙紮起來。

剛動?了一下,就被結結實實束縛住。

明于鶴低聲警告:“不想被看光就老實點?。”

駱心詞五感剛恢複,迷糊理解了他的意?思,縮在胸前的手順勢摸了摸,觸到的是淋淋淩亂衣物與自己涼飕飕的肌膚。

她倒抽一口涼氣,慌忙抓着披在身上衣裳的內角,使勁往明于鶴懷中蜷縮。

明于鶴:“……”

宮中侍衛遲遲到來,破開張望的人群,一部分?去查看王淩浩的情?況,一部分?來找明于鶴。

又有宮女匆匆趕來,領着兩方人去偏殿更衣。

這種情?況下,的确不好解釋事情?原委。

明于鶴将駱心詞抱起,再次看見了王束。

這次兩人距離很近。

侍衛來的慢,王束不會凫水,只能眼睜睜看着王淩浩被多淹了會兒。此時王淩浩昏昏沉沉,正狼狽地被侍衛架往偏殿。

明于鶴抱着駱心詞走到王束面前,停下腳步。

而突然懸空的駱心詞只聽見宮人的幾句話,知道明于鶴要抱她去偏殿更衣,對其餘的一無所知。

她不知明于鶴為什麽?不動?了,因感受到很多人圍着她,害怕衣衫不整的模樣被人瞧見,只得緊緊摟着明于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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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的衣裳都透了,這樣貼着,讓人很是窘迫。

太近了。

駱心詞的呼吸噴在明于鶴的胸膛上,她能聽見明于鶴強健有力的心跳聲,抓在明于鶴腰上的手,能感受到掌下的勻稱肌肉。

她渾身燒灼,心裏?一邊想着難怪明于鶴能輕而易舉地抱起她,又胡亂記起小時候的一個下雨天,駱頤舟背她回家?,将她跌在水坑裏?的事。

明于鶴也會摔着她嗎?

思緒淩亂,好似蜂蜜拖出來的絲線,一圈圈交纏,理不清、拆不開。

駱心詞心口砰砰跳起來,等她好不容易将這些?亂糟糟的心思收起,發現明于鶴依舊沒有走動?。

她擡起頭,從遮蓋在發頂的衣裳縫隙看見了明于鶴光潔的下巴。

上面淋淋的,其中有一滴水滴迎着她的視線落下,恰好落在她鎖骨處。

冰涼的水滴猶若帶着星火,瞬間讓駱心詞燃燒起來。

她感知到那滴水在順着她的鎖骨往下滑,蟲蟻爬行?似的,帶着火辣辣的癢意?,馬上就要浸到貼身衣物下面去了。

駱心詞又臊又羞,趕忙空出一只手去擦拭。

未及摸到那滴水珠,環在她腰背與膝下的手臂立時收緊。

兩具身軀緊密貼着,吓得她即刻僵住,再不敢動?彈一下。

“今之事只是小輩間的誤會。王司業覺得呢?”駱心詞聽見明于鶴的聲音。

察覺到明于鶴是在與王束說話,她趕緊收起心神,緊張地側耳細聽。

過了會兒,王束才有回答,語氣微妙道:“小侯爺所言極是。”

随即t?,明于鶴擡步。

駱心詞随着他的步伐微微搖晃,走出好幾步,她才終于明白明于鶴是在威脅王束,不許他提駱家?人的事。

是為了避免失态擴大,致使駱裳遭人惡語攻擊嗎?

駱心詞再次從衣裳縫隙中偷窺明于鶴,看見他臉上的水珠滑到咽喉處,順着喉結滾落,這回浸入到了他自己的衣裳中。

大抵是她的目光太過顯眼,明于鶴低頭看了過來。

四目相對,駱心詞張了張嘴唇,想說的話不知如何?表述,最後只能化?作一句悄聲疑問:“你與他說了什麽??”

她看見了,在王束回答之前,明于鶴雖未出聲,喉結卻?滾動?了幾下。

正是這句簡短無聲的話,讓王束被迫答應隐下駱裳的事。

明于鶴轉開眼,沒搭理她。

駱心詞很好奇。

因渾身透,她不敢露面,也不知周圍有無侍衛宮女跟着,又用微不可查的語氣道:“我看見你說話了……”

話音落,抱着她的雙臂忽地松動?。

失重感襲來,駱心詞心頭一緊,急忙摟緊了明于鶴的脖子。

她并未落下去。

明于鶴先是松了松手臂吓了她一次,再振臂将她往上掂了掂。

等腳步恢複穩健,駱心詞再偷看他,視野受限,只能看見他透的胸膛和交襟衣領下露出的一片肌膚了。

她盯着那處看了會兒,紅着臉,默默移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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