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35章

位于巷子裏的快捷酒店陳舊而逼仄。

前臺辦理入住年輕女孩正在玩手機游戲。激戰正酣時被進來的客人打斷,她眼睛全程鎖定在手機屏幕上,程式化地登記證件收押金,一分鐘不到就辦完丢過來一張房卡,然後坐回櫃臺裏,重新拿起手機。

等人都往裏走了,她才想起說一句:“房間在二樓。明天12點之前退算一天,超過12點算兩天。”

樓梯鋪着地毯,俗氣的圖樣,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地毯很厚實,踩上去幾乎沒有聲音,腳底卻有一種粘黏感,不知是下雨太過潮濕,還是吸附了太多污漬。

高毅沉默地跟在蘇雪青後面,不太敢看蘇雪青的腰和臀,只盯着他的腳後跟。棕色的軟底皮鞋,鞋跟很低,踩在地毯裏就陷了進去,腳步離開後,在原地留下一個淺淺的鞋印。

有一瞬間,高毅也覺得自己的心就是這廉價的舊地毯,被蘇雪青一路踩過,也留下了同樣的印記。

只是和這會緩慢回彈的地毯不一樣,那些留在他心裏的印記是永久的,無論未來如何,也只會随着時間的流逝不斷加深。

地毯上這些印記的盡頭是确定的,又是不确定的。

确定的是二樓的某個房間,不确定的是那扇門後将發生的一切,以及這一切到底對他們各自意味着什麽。

房間在走廊盡頭。那裏的燈壞了,光線格外暗一些。

蘇雪青刷開房門,生怕聞到某些不好的味道,但還好,只是有點刺鼻的空氣清新劑。

籠罩在晦暗裏的房間看起來還算整潔,有一扇很大的窗戶。窗戶此時半開着,窗外的雨水被黃昏的天光染成灰色,進到旅館後就消失的雨聲又重新回到他們中間。

高毅進屋後關上房間門,隔絕了過道漏進來的最後一絲燈光。只是房間只剩下他們,和滿屋的昏暗和雨聲。

蘇雪青沒有将房卡插進接電槽,他面對他,低聲說:“你衣服濕了,脫了吧。”

高毅擡手脫掉身上的T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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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褲子也濕了。”

高毅低頭解開運動棉褲的褲帶。

蘇雪青把領帶拉松,從頭頂摘下來,套到高毅脖子上。

他扯着領帶一頭,另一只手捏着領結用力一拉,那個結便滑到高毅的喉結處,把脖子那圈的皮膚勒出褶皺。

高毅悶哼一聲。

蘇雪青将領帶另一頭繞在手掌,拽着高毅走近房間當中最顯眼的雙人床。領帶的長度有限,高毅弓着脖子跟在他後邊,像條溫馴的大狗。

他把高毅推到在床上,像在車裏一樣坐在他身上,開始解馬甲的扣子。

貼身的衣物松散開,蘇雪青伏在他耳邊,呵氣如蘭:“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來不及。”

高毅摟着蘇雪青的後背,翻身把他放倒在床上,按着他的肩膀,照着薄薄的肩頸張開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好像惡狼僞裝成的流浪狗,用自己可憐巴巴的模樣吸引來了第一個充滿同情心的獵物。高毅啃咬蘇雪青的肩,卻并沒有将牙齒嵌入他的皮肉,只是咬住那一塊皮膚,輕輕碾磨。

猛烈的沖動像是肉食動物嗜血的本性,即便這樣,他也不忍讓蘇雪青疼痛和流血。在蘇雪青面前,無論高毅的本性,他都是一條溫順的流浪狗。

他一直覺得蘇雪青很瘦很薄,抱在懷裏或背在背上都很輕,便對他從頭到尾都生出無限憐愛,仿佛他很脆弱,需要自己保護。

到現在才切身體會到,蘇雪青是個男人,他有成年男人的肌肉和力量,身形清瘦但并不孱弱,和抱着女人的感覺全然不一樣。這種陌生感讓高毅一時有些慌了神,蘇雪青從容地将主導權接過去,引導他,溫柔卻強勢。

雖然不是女人,卻也性感妩媚,黑暗裏的主動的迎合和綿長嘆息,都泛着春潮般的蕩漾味道。高毅也被這陌生的感受擊倒,短暫地忘記了一切。

天色從昏暗到黑暗,從還能看見對方肢體和五官,到只有灰色的影子憑着直覺尋找對方或是悠長或是急促的喘息。

不知道有過幾次,直到兩具肉體都被汗水泡得酥軟,繼而塌陷、崩潰。像海邊堆起的泥沙雕塑,被一波接一波潮水沖刷後,徹底崩壞,被潮水裹挾着回歸大海,重新變成泥沙沉入海底。

雨漸漸小了。

蘇雪青側身躺着,讓這具無力的身體得以充分休息。高毅在他身後,粗糙的手掌反複在他肩頸處撫摸。

沒有比高毅更好懂的男人了,他喜歡自己這個部位,剛剛就親吻不止。

他從身後把蘇雪青摟在懷裏,皮膚相貼,親密無間。黑暗中,他的聲音格外低沉、喑啞,帶着滿足後的性感和溫柔。

“今晚還回去嗎?”

“回去。”“你回去是一個人。”

“你不是一個人。”

高毅不再做聲。

蘇雪青在他懷裏轉身,從他的面頰輕撫到胸膛:“還記得你上次說過,你不追求我,因為你什麽都沒有……”他把臉埋進男人寬厚的胸膛,嘴唇貼在他胸口的位置,像是說給他的心聽,“……其實我也不需要你付出什麽。”

這話好像真的被他的心聽見了,它開始變得難受酸澀:“有時會想給……”

蘇雪青輕輕按住他的嘴唇:“這是很危險的想法。”他掙脫高毅的懷抱,從床上起來,拿了房卡插進接電槽,頓時所有燈都打開。

高毅下意識眯了眯眼睛,接着他第一次清楚地看見蘇雪青的身體,粉白的皮膚上留有紅痕。剛剛的觸感和此時的視覺疊加,高毅突然因為自己手掌的粗糙而有些難堪。

蘇雪青毫不在意地在房間走來走去,拿了沒有标簽的礦泉水喝了幾口,把剩下的遞給高毅。又從抽屜裏找了要付錢的香煙,是很便宜的紅塔山。

他重新坐回床上,扯過薄被搭在腰上,點了一根煙。

吸了一口,他把煙夾到高毅唇邊:“抽嗎?”

高毅張嘴接住,從被子裏拿出手臂,搭在蘇雪青腰上。

蘇雪青又給自己點了一根,仰頭靠在床頭,舒服地吐了出一口煙霧,跟着嫌棄地看了一眼手裏的香煙:“口感好糙。”

“還好。”高毅又深吸一口。

他吸煙總是這樣,像是要把肺部的氧氣都用光那樣深吸,煙蒂迅速燒出一節白灰。他越過蘇雪青抖煙灰,卻在撤回身體時,伏在蘇雪青上方久久看着他。

“你真好看。”

蘇雪青挑眉,把眼圈吐在高毅臉上:“我知道。”

高毅帶着他氣息的煙霧裏短暫暈眩,煙霧散了,他湊上去親蘇雪青。

卻被擋住了下巴:“快十點了,抽完煙就走吧。你去洗個澡?”

等高毅洗完出來,他發現蘇雪青已經穿好了衣服,梳理好了頭發。他又變回了那個精致整潔的男人。

“你不洗?”

“我回家再洗。”蘇雪青撿起高毅脫在門口的衣服扔給他。

如進來時那樣,兩人還是一前一後往樓下走。上了高毅的車,他忍不住問:“你沒退押金。”

“不退了,走吧。”

他可不想面對前臺去檢查那些需要付費的商品時的表情。

蘇雪青在嘉城中心的家,戶主是蘇青揚。準确來講,那是他爸媽給蘇青揚陪嫁的房子。

這套大平層公寓給蘇青揚陪嫁,而父母住的那套學區房以後留給蘇雪青。兩套房各有各的價值,姐弟倆均分家産,一碗水端平。

父母本想讓她自己回來住,或者賣掉換成錢也行。誰知她既不住,也沒有變賣。反倒是在搬去紅樹灣之前,蘇雪青和邵庭在那裏住了兩年。

後來房子空置,一直是蘇雪青在打理和交各種費用,如今和邵庭分手,他便幹脆搬回了這裏。

偌大的房子空蕩蕩的,蘇雪青只把書房裏自己的東西搬完了。至于其他,哪怕是他的日常穿戴,都有很多是邵庭自作主張買的,他都沒拿。

躺進浴缸,熱水包裹全身,洗淨了身上汗水的黏着感和雨水的冷澀感。他看着落地窗外城市矗立的高樓,和那些窗戶裏星星點點的燈光,然後是映在玻璃上的自己。

房子的燈光很亮,浴室裏的物品都分毫畢現,入眼最多的就是陶瓷的白。無暇的純白泛着冷冷的白光。而他想的卻是那家髒兮兮的廉價酒店,和酒店裏同樣廉價的套子、香煙和礦泉水。

他和一個同樣“廉價”男人在那樣的地方糾纏、喘息,像野獸一樣忘我交纏,甚至開始前連澡都沒有洗。

蘇雪青将自己滑入浴缸,仰面淹沒在水裏,閉眼就好像又重溫剛才的一切。

高毅的氣味兒他很喜歡,不是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兒,是他呼吸間雄性的荷爾蒙的味道,一呼一吸都泛着欲的味道。

和他那樣濃重的雄性氣息不同,他做的過程溫柔到了溫吞。蘇雪青能夠感覺到,他是用對待女人的方式對待自己。這感覺奇怪又膩歪,好在他的時間和尺寸能夠彌補這點小小的不足。

兩次還是三次?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瘋狂過了,也沒有這樣滿足過了。好像回到了二十來歲的時候,那種放肆和無所顧忌。但身體仍然是三十來歲的身體,剛剛快散架的骨頭現在才格外酸痛。

憋氣到了極限,蘇雪青猛地從水裏起身。

他真的瘋了。

又好像身心都在渴望這種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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