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許輕言從棚裏出來, 酒哥焦躁地在外頭等着,其他幾個人散在周圍戒備着。

酒哥見她出來, 立即沖上前,許輕言沒有摘下口罩, 悶聲道:“你們可以進去了。”

酒哥飛快捏了手中的煙頭,沉着臉問她:“情況怎麽樣?”

“還算順利,但他失血過多, 需要盡快輸血。”

蕭酒即刻跨入棚中。

夜裏的風帶着冰冷又倉皇的味道,許輕言朝外面走了兩步,靜靜地看着眼前荒涼的黑暗。

她摘了口罩, 拼命大口呼吸才能把鼻腔中殘留的血腥味沖淡。

身體有點虛脫, 許輕言緩緩蹲下,伸出手, 失神地看着這雙手,手上留着沾染血後的滑膩感。

手術一結束,她的手就開始發抖。

她第二次救了這個可能是殺害月初的兇手。

縱使她告訴自己這樣做是對的,這是她作為醫生的職業操守, 也是她作為人的道德底線,但她始終意難平。

可更讓她無法接受的是, 她竟然害怕梁見空就這麽死了。她瘋了嗎, 她怎麽會在意起這個人的死活!

許輕言克制了好久,才慢慢恢複平靜。她收拾好情緒,打算回去跟他們交待下後續處理,剛才只是緊急救治, 條件這麽惡劣,輸血、藥,都要跟上。

然而,她還沒進到棚裏,就看見酒哥架着梁見空出來了。

看到他的瞬間,許輕言下意識地錯開視線,心裏像是被塞了一團浸濕的棉球,又冷又悶。

可她不得不本着醫生的操守提醒他:“你還不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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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見空呼吸略顯沉重,輕微咳嗽一聲,緩緩道:“沒時間在這裏耽擱,我們得立刻撤離。”

“可是……”

“警察很快會找到這裏,也不知道阿豹能撐多久。”

許輕言吃了一驚,她是覺得少了什麽,原來是阿豹不在這裏,他從來都是梁見空的左右手,基本不會離開其身邊。

“他們快到了嗎?”梁見空推開酒哥,試圖自己站立。

許輕言見他額頭不斷滲出的冷汗,欲言又止。

梁見空似乎發現她的擔憂:“死不了。”他凝視她片刻,“你的臉色怎麽比我還差?”

她看起來像是經歷了一場不亞于他的大難,她一再避開他的視線,甚至不願意靠近他。

許輕言沒想到他這個狀态還這麽敏感,低聲說道:“你剛才很危險,多來這麽幾次,我也受不了。”

梁見空還想說什麽,這時,從不遠處開來幾輛車,遠光燈照射出空中數不清的顆粒塵埃。許輕言眯起眼,看到從中間的一輛車上下來一個女人。

王玦一如既往的幹練美麗,哪怕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身邊一群不是流血就是流汗的大老爺們,她依然化着精致的妝容,身着不菲的定制套裝。

王玦笑着對梁見空說:“看起來沒想象中嚴重,我還帶了私人醫生。”

梁見空朝她走去:“已經很麻煩你了,沒事,我的醫生在。”

王玦立刻注意到許輕言,禮貌地對她含笑點頭,随後便走到梁見空左邊,自然而然地扶住他的胳膊:“當心。”

梁見空不着痕跡地避開了,王玦也很聰明的沒有再去嘗試。

許輕言跟在他們身後,梁見空丢棄了自己的車,預備坐王玦的車走,許輕言被安排在最後一輛車。

梁見空停下腳步,回過頭說:“許醫生跟我一輛車吧。”

王玦很快笑了笑,對許輕言說:“許醫生別跟我們客氣,過來吧。”

她并不是很想跟某人在一個封閉空間,但她還是默不作聲地走過去,剛靠近梁見空,這人突然腳下不穩,一個晃蕩,眼看就要倒下去。許輕言愣了下,連忙伸手扶住他。梁見空幾乎整個人都靠在她身上,許輕言剛伸出手,他便順勢抓住,然後就不放開了。

“二爺!”邊上的人全都沖了上來。

梁見空稍微站直了些:“沒事,不用大驚小怪。”

許輕言盡可能撐住他的左臂,幫他穩住重心,可當她望着兩人交握的手,臉色越發難看。他正在發燒,所以掌心很燙,許輕言冰涼的手被他握在手裏,不一會便暖了起來,連帶着她覺得從脖子到耳後根都熱了起來。

蕭酒先一步替梁見空打開後座的車門,許輕言慢慢扶着他進去,等他坐好,她剛打算放開手,卻發現這人握得還挺緊,她不明所以地望向他,梁見空靠在後座,斜過眼,眸色很沉,手上稍一用力,許輕言壓根沒準備,立刻被他拉進車裏。

還有力氣拉她,剛才怎麽就站不穩了?

“快點上車,要出發了。”

“……”

她忍了又忍,只得跟着梁見空坐在後面,王玦站在一旁,這一切都看在眼裏,神色有一瞬間的扭曲,但她很快恢複微笑,對着其他兄弟關照了幾句,坐進副駕駛座。

聽他們言談中的意思是不能回Z城,要先去F市迂回。

許輕言心中瞬間轉過幾個念頭,這一去不知道又要多久,別說醫院裏的事,曹勁和淩俏估計都會察覺異常,還有家裏,媽媽時不時會到她家裏看看……

許輕言正思索着,只聽王玦問道:“阿豹呢?”

“他走另一條路。”

“今晚怎麽會突然鬧得這麽大?”王玦試探性問了句,“如果不方便,不必回答。”

很知進退的女人。

“幸虧你在這裏。”梁見空果然避而不談。

許輕言小心地轉了轉手腕,想把手掙脫開來,梁見空完全沒反應,幹脆閉上了眼睛休息,可手上的力道不減。

她的手機在這時震了震,許輕言終于找到了借口:“能松下手嗎,我拿下手機。”

梁見空半睜開眼,好半天,才緩緩松開手,然後又閉上眼。

許輕言忙往邊上靠了靠,拿出手機看,程然的消息發來:死了活了?

許輕言回複:活。

程然:阿豹已經被捕。李家勢必動蕩,找機會把梁見空下一次行動的消息告訴我。

許輕言擡起頭望向窗外,看不清外面的風景。

車子行進到第二天清晨,終于出了高速。梁見空帶着手下中途下了車,王玦友好道別,這回也算是患難見真情,王黨與李家關系估計會更進一步。

臨走前,王玦特意跟許輕言握手,許輕言雖不明白其用意,還是順勢跟她握了。

王玦和風細雨地微笑道:“許醫生,難為你了,希望下次還能見到你。”

女人天生的敏銳感令她立刻領會王玦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這個女人不好對付。

只不過,許輕言覺得她們不應該有什麽勁敵關系。

天還未亮,王玦走後,他們一行6個人站在路邊,許輕言還擔心他們得找什麽落腳點避難,誰知不出15分鐘,就有三輛車停靠在他們面前。

許輕言還在猜測這裏是不是又有他們的據點,為首的車後座緩緩放下車窗,裏面露出一張深邃嚴謹的臉。

李桐。

會在這裏見到李桐,這是許輕言怎麽都沒想到的。

李桐之于李家有點像太上皇,地位在那裏,但好像不怎麽管事,一切都有梁見空把控,偶爾聽說李桐為人沉冷,雖不如梁見空霸道,但也是非常有氣魄,手腕之強,有孤狼稱號。

他沒開口說一句話,只沖梁見空點了點頭。顯然,梁見空對于他的到來是提前知曉的,他帶着許輕言上了第一輛車,其他人跟着上了後面的車。

“怎麽這麽不小心。”

李桐的嗓音很低,語氣很慢,卻不由令人神經緊張。

“是我的失誤。”梁見空幹脆道。

交談完這兩句,二人再無他言。

許輕言不知道是李桐顧及梁見空的身體狀況,還是因為車上多了她這個外人。

車子開了有一段時間,直到太陽東升,他們終于在一棟三層樓的倉庫前停下。

不同于X市的老宅子,這個地方更加隐蔽,鋼筋水泥粗糙地構架出四方的結構,透着濃濃的禿廢感,縱使已被旭日光芒包裹,依然聞不到一絲溫暖的人情味。

李桐下車帶頭走了進去,梁見空被人扶着進去,許輕言跟在最後面,她望着這棟灰蒙蒙的大樓,感覺自己快要被這巨大的陰影吞噬。

許輕言以為李桐會馬上安排梁見空養病,但沒想到所有人集中在一樓,這裏設施簡陋,空曠得說話都有回聲,四面漏風,許輕言下意識地縮緊了脖子。

李桐坐在為首的沙發上,梁見空坐在他旁邊,行動如常,許輕言不太确定他的狀況,他的臉色還是蒼白,除此之外,并不能看出太多痛苦之色。

只有他們二人是坐着的,其他人全部有序地排成兩列穩穩站着,許輕言在最末端找了個位置站定。

氣氛有些奇怪,站在她旁邊的小兄弟真可謂大氣都不敢出,她剛才進來的時候還聽到走在最後頭的兩個人在那裏嘀咕什麽——今天要開戒了,不見紅給二爺償命怕是不會罷休。

“開始吧。”李桐低沉道。

梁見空颔首,正對上下屬們,他說得很慢:“在這裏的兄弟都是自己人,正因為是自己人,我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我們總共布了5條線,真正的路線,只有1條,但這批警察就是這麽神通廣大,準時準點截到我們,幹掉了我們7個兄弟,你們豹爺也被控制了,貨也丢了一半,還在我的肚子上開了個洞,就連程然那孫子都盯上了我們,老宅子被一把火燒了,好在付叔老道,已經逃出。我不說是誰,自己出來吧,領個全屍。”

梁見空說出這番話,倒是平靜的很,但聽得許輕言心頭一跳,想必昨晚行動之慘烈,絕非簡單一句話能概括,折了阿豹,沒了貨,自己又差點沒命,如果她是李桐或梁見空,怕是怒不可赦,反觀這二位大佬,還能淡定地坐着,不愧是舔着刀口,見慣大風大浪的人。

下頭的人噤若寒蟬,很長很長的沉默,空氣仿佛凝滞。

“不出來是吧。”李桐發話了,“二爺剛動了手術,要趕緊休養,我們就速戰速決了。”

梁見空笑了笑,牽動了眼窩下的傷疤,令人不寒而栗:“大哥放心,我撐得住,沒把我弄死,就應該知道,會有今天的下場。衣服全給我脫了,所有人把這三天的吃喝拉撒都說一遍,一個字都別給我漏。然後……手機都交上來。”

底下有一陣小小騷動,但到底沒人敢反抗。許輕言暗自慶幸,她把程然的聊天記錄都删幹淨了。

有個人從隊列中走出來,文質彬彬,像個學生,許輕言想起他是跟着李桐來的。他手裏拿着個箱子,把所有人的手機都收集到一起。交了手機的人開始脫衣服,許輕言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

“許醫生,沒聽見嗎,把衣服都脫了。”酒哥一面扯開自己的領口,一面似笑非笑地沖着許輕言道。

其他人不懷好意的目光都朝她飄來,許輕言像定海神針一般,動也不動。

她冷着臉,心想這些人自己小命危在旦夕,還有閑工夫看她,恐怕腦子是用豆腐渣做的。

她的目光越過這些人,看向梁見空,一字一句道:“對你們來說是老規矩,對我來說是新規矩,我是新人,不懂規矩,還請梁二爺指點,我需不需要脫。”

梁見空面無表情,只道:“波仔,你去。”

那個文質彬彬的小哥立馬領會,放下箱子,并且拿出一個掃描器,走到許輕言面前:“許醫生,失禮了。”

這個波仔動作迅速,且手腳幹淨,沒有任何逾矩之處,如同飛機安檢一般,給許輕言全身做了檢查後,平靜道:“Clean。”

“不是吧,這樣就好了?”酒哥冷哼一聲,“大哥,二爺,依我看,這個許醫生才是最大嫌疑人!”

許輕言盯着他那張黑黝黝的四方臉,背上的寒毛一根一根豎起來,猶如刺猬一般,做好了防備與反擊的本能準備。

“哦?”梁見空眉梢輕挑,反問,“你說許醫生有嫌疑,可她救了我的命。”

“二爺,別被這個女人裝出來的一副無害的嘴臉蒙蔽了。”

酒哥裸露着上身,強健的肌肉,無情的傷疤,都充滿了攻擊性,猶如一頭圍獵的野獸帶着病态的欲望和殘暴的眼神,盯着他爪下可憐的小兔兒,

“這裏的兄弟一起出生入死過好多次,對大哥和二爺更是忠心耿耿。按理說,我們這次計劃周密,就連葵哥、阿梵都不知道,偏偏出了大簍子,有誰是新來的?有誰跟警方有關系?有誰跟程然有聯系?”酒哥圍着許輕言慢慢踱步,一圈又一圈,“許醫生,我們二爺心善,你救過他,他信任你,但是,你倒給我說說,為什麽你會突然冒出來救了二爺,為什麽要隐瞞你父親是警察,為什麽……在最緊要關頭,你會跟程然的車子一起逃離?要不是我正好給你電話,你是不是已經跟着他們遠走高飛了?”

酒哥說完,許輕言就深知自己再次陷入了洗不清的泥潭。

所有看她的目光瞬間森然,仿佛只要她回答的稍不留神,就會被這群人生生撕裂。

梁見空支着頭,目光沉冷,但沒說話,倒是李桐說了句:“許醫生,你來解釋,如果合理,我們不會為難你,但如果你有一句謊言,我們也只好讓你開開眼,看看我們究竟有多少種手段。”

作者有話要說: 梁二爺:随便說說,真不行,我也會幫你兜回來。

許醫生:不用,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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