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章

第 9 章

已是冬天，但香港的溫度可愛，琪琪穿着一件白襯衫，外面套一件絨毛衣，又随便穿了一件西裝，顯得英俊又輕快。他無聊地走到海邊，沿着海向灣仔方向走。他散着步，無聊地欣賞着遠處一些黑色船身、白色船身的巨大郵輪和灰色的英國軍艦，彙成一幅色彩鮮明的巨大的海港畫面。一夥黑人水手在碼頭上拉手風琴唱歌，一個英國水兵挽着一個“鹹水妹”走路，一個金發碧眼牽着叭兒狗的貴婦人在散步。

海浪在動蕩，水浪是透明的綠，海水忽而勇敢地沖向海堤，又忽而膽怯地退縮......他蹲下來撿起一只貝殼，忽然聽到後面有個好聽的女聲在喚：“琪琪！”琪琪心裏一驚，誰呀？回頭一看，竟是上海的表姐黃碧雲一家。那黃碧雲攙着父母的手臂，穿着鴿灰色呢子大衣，頭戴繪着印象派圖案的方巾，大波浪的頭發仍然露出來兩三縷披在肩頭。

琪琪忙上前向他們打招呼，說：“姑姑姑父怎麽也來香港了？”姑父黃志傑搖頭道：“聞道長安似弈棋，百年世事不勝悲。南京淪陷後，我們就來香港了。你怎麽不在北平了？你舅舅......嗨！你住在哪裏？”

琪琪低下頭說：“就在六國飯店。”

大家沉默了一下，黃碧雲說：“你怎麽也來了香港？沒有去大後方讀書麽？”

琪琪說：“有個朋友，帶我到香港來當個記者。”他壓下了有軍統背景的趙豐帶他來刺探情報的事，問：“姑父，你們來這裏做什麽呢？”

他記得父親說過，姑父的背景并不簡單，在華北，早年間與北洋軍閥關系密切，前些年，作過天津海關的負責人，後來又是私立大通銀行的經理。而大通銀行與日本帝國主義暗中有些關系又是公開的秘密。他曾是個著名的親日派，與日方秘密交往不少。

“弟弟，到我們那裏坐坐吧。”黃碧雲過來挽住琪琪的胳膊，“我們在六國飯店住得悶死了，西洋菜鴨胗湯、芙蓉青蟹也吃得膩透了，看賽馬，去戲院和舞廳也逛夠了。唯一吸引人的就是可以買到摩洛哥皮的錢包，真可可牌的絲襪，皇妃牌香水。”

黃志傑看琪琪把胳膊從黃碧雲的手裏抽出來，嗔怪地看她一眼，說：“不要調皮！”然後鄭重地對琪琪說：“我現在同政界無關，純粹是金融界人士。”

琪琪問：“以姑父看，時局會怎麽發展？”

黃碧雲驚訝地看他一眼，這個大男孩怎麽這麽關心政治了？

黃志傑說：“聽說目前在中樞要人中流行一種說法：‘和必亂，戰必敗，敗而後和，和而後安。’”

琪琪體味思索着四句話，明白這意思是說，如果過早地同日本媾和，必然會引起反對，造成混亂的局面；如果打下去，必然要失敗！怎麽辦呢？到了失敗時再媾和，就可以取得老百姓的諒解，而相安無事了。他覺得這四句話的哲理，充滿了消極悲觀情緒，但對于情報工作者，黃志傑可能是個好的研究對象。他産生了介紹黃志傑與趙豐認識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