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名單

名單

抱着這種想法, 回家進廚房看到孟城，葉敏就開口道：“我有件事跟你說。”

孟城正往外盛最後一道菜，聞言放下鍋鏟和盤子, 側過身看向葉敏：“什麽事？”

“很重要的事。”葉敏說着看到飯菜都好了, 改變主意說, “算了，吃完飯後再說這件事吧。”

孟城疑惑問：“現在不能說？”

“能說, 但這事比較複雜，需要的時間比較早, 而且可能影響胃口。”

孟城眉毛一點點皺起，他不是沒有察覺到, 自從生下安安後，葉敏就有事瞞着他。葉敏說這事比較複雜, 他覺得要說的可能是一直瞞着他的事，可影響胃口……他想不出來。

但他尊重了葉敏的意見，重新拿起鍋鏟說：“好，我們吃完再聊。”

緩了一天，這頓飯葉敏沒再像昨天那樣吃得心不在焉, 只是時不時擡頭看一眼安安頭頂，希望能得到更多信息。

顯然, 結果讓人失望。

彈幕上的觀衆昨天已經把新更番外的內容來回讨論好幾遍，細節都披露完了, 她們也無從知道更多信息。

而且觀衆和身在局中的她不同，雖然昨天以前，她們都想知道孟城的死因, 但觀衆的重點在死因上，而葉敏的重點在于破局。

作者更新番外後, 彈幕上觀衆心裏的謎團已經有了解釋，她們不會去在乎田姓知青是誰，也不會去想僞裝成孕婦的田姓知青最後到底做了什麽。

到了今天，觀衆更想知道的是葉敏她是不是重生的，她能不能改變孟城的命運，她們只要結果就夠，不在意細節。

葉敏也沒辦法詢問彈幕上觀衆細節，她早就做過實驗，雖然安安在的時候，她說的任何話都能傳入觀衆耳朵裏，但不包括未發生劇情相關的秘密。

比如她問彈幕觀衆她是什麽時候死的，這句話會被自動過濾，就像晚上她和孟城親熱，內容會被馬賽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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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敏不知一次從彈幕上看到觀衆因為馬賽克，揣測他們親熱的頻率，以及每次的時間。

剛開始葉敏看得面紅耳赤，直到她無意中發現，睡覺露胳膊，直播間畫面也會被馬賽克，幹脆除了冬天，其他季節睡覺一律把棉被壓在胳膊下面。

畫面一黑一整晚，讓彈幕觀衆們猜去。

話說回來，雖然葉敏覺得，他們接下來的談話會涉及到未發生劇情，說的話可能會被屏蔽，但她不确定自己能看到彈幕這件事會不會被和諧。

本心來說，她是不希望彈幕觀衆知道她能看到彈幕的，本身她就處于下位，看到彈幕是她唯一的優勢，這點戳開，容易陷入被動。

而且她還不知道彈幕具體是怎麽回事，如果她能看到彈幕是所謂需要修理的“BUG”，為什麽那麽久了，依然沒有人來處理她這個“BUG”。

當然，沒有人處理對葉敏來說是好事，她只想過自己的生活，并不想被處理掉。也因為這樣，她覺得有些事能瞞則瞞。

所以吃完飯後，葉敏先讓孟峥帶妹妹去隔壁玩。

過年這幾天兄妹倆玩得心思有點野，一聽能出門，半句話不多說，麻溜地跑了。

他們走後，孟城沒急着收拾飯桌，而是問道：“你要說的是什麽事？”

吃飯的時候葉敏在心裏思考過措辭，想過先說什麽後說什麽，條理非常清晰，可到了開口的時候，卻依然不知道從哪說起。

見她幾次張嘴又沉默下來，孟城起身給她泡了杯蜂蜜水，送到她手邊安撫道：“沒關系，不知道怎麽開口就慢慢想，咱們不趕時間。”

聽到他這話，葉敏再也忍不住，眼眶一紅說：“你要出事了！”

孟城萬萬沒想到，葉敏開口說出的竟然會是這樣一句話，他愣了下才問：“我會出什麽事？”

起了頭，後面的話也好說了。

只是這會葉敏完全忘記了原計劃的，從首次看到彈幕開始說這件事，直接說道：“東河縣境內，也可能是周邊縣市，有一夥特務潛伏，他們打算在五月初制造一起事端——炸毀東河縣汽車站！但這其實是……”

“等等。”

孟城打斷葉敏，表情嚴肅道：“你怎麽會知道有特務潛伏，又怎麽會知道他們打算五月初組織一場行動？”

葉敏不自覺攥緊手裏的搪瓷杯，抿了抿唇說：“如果我說，是彈幕告訴我的，你會信嗎？”

“彈幕？”孟城表情更加迷惑，“那是什麽。”

因為他的這個問題，葉敏才想起要從頭解釋彈幕的由來，問道：“你還記得李文秀嗎？”

“當然記得，你生下安安住院時，她想調包孩子，”孟城擰眉，“她也是個特務。”

“對，她也是特務，不知道她跟這夥人有沒有關系。”葉敏分心問，“當時跟李文秀有牽連的人，你确定連根拔起了嗎？”

孟城解釋道：“能查到的都抓了，但就算都是特務，上線不同，互相之間也不一定認識。而且雲省與多個國家接壤，境外勢力潛入相對容易，不同特務可能屬于不同勢力，更不會有交集。”

葉敏哦了聲，把話題重新扯回來：“我當時告訴你，發現不對勁是因為察覺到有人在外面偷看，以及水裏被下藥。”

“嗯。”

哪怕事情過去近兩年，但孟城至今想起來仍會覺得後怕，所以對葉敏說的反抓李文秀始末記憶猶新。

以前孟城從未懷疑過葉敏對他說謊，可現在聽她話裏的意思，不由問道：“難道還有別的？”

“有。”葉敏苦笑，“當時我身上沒有好全，晚上還要起來給安安喂奶，就算是白天，人也暈乎乎的，哪能那麽容易察覺到有人在窺探呢？下藥也是，李文秀下的藥雖然有味道，但氣溫不重，份量也少，不仔細聞根本聞不出來。”

可如果不是早有防備，她怎麽會仔細去聞那一壺水有沒有異味？

孟城聲音幹澀：“那你是怎麽發現李文秀夫妻圖謀不軌的？”

“因為我在安安頭頂看到了彈幕。”

葉敏想用簡潔的語言解釋彈幕是什麽，但說着說着她發現簡潔不起來，解釋彈幕，就要提起劇情模拟，提起劇情模拟，就要提到原著，以及這個世界的真相。

這些內容，單個字孟城都認識，組合起來卻像是在聽天書，很難理解。但他沒有懷疑葉敏這些話的真實性，并在她講述過程中幾次攥緊拳頭。

如果不是李文秀已經死了，他肯定不會再顧忌男女性別，把她狠狠揍一頓。

同時他也努力提煉出了信息：“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生活的世界是一本書，安安是女主角，所以”

“對。”

孟城疑惑問：“那為什麽看到彈幕的是你？”

“我也不知道，也許是母女連心，也許是老天爺看我們一家太慘了，發了善心，”葉敏頓了頓，繼續猜測道，“也有可能原著裏我死後靈魂沒有消散，一直看着峥峥和安安，知道了真相，怨氣太重。”

聽到葉敏最後的猜測，孟城擡手将她攬入懷中，抱緊：“不管原著劇情怎麽發展，至少這輩子，我們一家人在一起。”

“嗯。”葉敏點頭，又仰頭看他，“你相信我的話？”

“我沒有辦法不相信。”

如果李文秀調包成功，葉敏說的那些原著劇情是很有可能發生的，只是……他低頭問：“我是今年出的事？”

“對，就是五月份那次行動，那些犯罪分子組織炸汽車站，明面上是為了制造混亂，實際上他們的目标是前往救援的軍人。”

“救援軍人？”

“對，我看到彈幕上說，你和王營長帶隊趕到汽車站後，那些人已經把汽車站裏的人控制起來，并封鎖了前後門。你們到了後，那些人提出一名軍人交換一名人質，幹部翻倍。”

孟城神色漸漸冷凝：“我們同意了交換。”

這話不是詢問，更像是回答。

葉敏忍着淚點頭：“你們同意了交換。”

孟城握住葉敏的手：“是我對不起你和兩個孩子。”

昨晚想到絕望的時候，葉敏确實有點怨孟城，可清醒過來後，她又能理解他站出去的原因。

她回握住他的手說：“原著裏你做了什麽選擇，我不怪你，這輩子我只希望你能平安活下來。”

孟城終于明白，為什麽昨天晚上，葉敏會情緒失控，提出讓他轉業。他也知道葉敏說這話，意思就是支持他留下來。

因為只有留下來，他才有機會救下前世跟他一起犧牲的王營長，以及這輩子沒有他，可能造成的傷亡。

敵明我暗的情況下，他是有機會救下所有人的。

孟城心中感動，不由自主抱緊葉敏，同時鄭重發誓：“我向你保證，我會活下來！”

葉敏應聲，從他懷裏出來，端起剛才被放到茶幾上的搪瓷杯喝了口水，準備繼續跟他說五月那次行動的細節。

但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他問：“原著裏……你活到了多少歲？”

“我不知道，”葉敏搖頭，“只知道是八十年代初死的，具體哪年不清楚，但是個夏天。”

葉敏出生于四七年，今年還沒滿二十七，哪怕再過十年，她也才三十七。孟城咬緊牙關，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彈幕的事都說了，其他的也沒什麽不好張口，葉敏回答說：“晚上下班發生了意外。”

“什麽意外？”

雖然原著裏的也是她，但葉敏沒法用“我”為主語來回答這個問題，便說：“原著裏的我有天晚上加了班，回去路上碰到了一個醉漢，争執過程中被殺死了。”

孟城面部肌肉瞬間緊繃，同時也恍然大悟：“所以你才向我提出學武？”

葉敏坦然承認：“嗯，我想活下去。”

“我也會活下去。”孟城握住葉敏的手，深吸一口氣說，“等這次的事了了，我打申請轉業。”

孟城直視着葉敏的眼睛，低聲說道：“我不僅想在五月份那次任務中活下去，也想看着峥峥安安長大成人，更想和你白頭到老。”

他今年滿二十八歲，人生中有超過三分之一的時間在軍校和部隊度過。

軍校讓他成長，部隊給了他事業，他從沒後悔過成為一名軍人，也時刻謹記着軍人的責任，把祖國和人民放在第一位。

這些年裏，他無數次出生入死，受過傷，流過血，原著中更是犧牲在了崗位上。

現在選擇離開，他無愧于心。

孟城沒想到他會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神色裏有藏不住的驚訝：“你……沒有必要，原著裏你是五月份出的事，躲過去應該還好。”

“但只要我留在這裏，躲過這一次危險，也會面臨下一次危險。我不想再讓你過提心吊膽的日子，也不想像原著裏那樣，留下你和兩個孩子。”他更不想，葉敏再次遭遇原著裏那樣的事。

哪怕這輩子的她，已經有了自保能力。

在家人面前，孟城确實不像在外面那樣嚴肅冷漠，但他并不是一個熱衷于表達感情的人，結婚這些年也沒怎麽跟葉敏說過情話。

可能因為這樣，他說出這番話時的鄭重才格外動人。

葉敏反握住他的手，鄭重表态：“不管你做出什麽決定，我都支持你。”

在未來去向上達成一致後，葉敏和孟城就彈幕上透露的五月那次行動的細節，好好溝通了一番。

孟城聽完後迅速提煉出重點：“所以這個姓田的知青是突破口。”

“對。”葉敏發愁道，“我在心裏算過，東河縣少說有五六千知青，在不知道她具體叫什麽，在哪個公社插隊的情況下，找她等于大海撈針。”

但在孟城看來這不是問題：“我明天去一趟縣裏，找老趙打聽一下知青辦的負責人，看能不能從對方手裏拿到知青名單。”

葉敏瞬間如醍醐灌頂：“對啊！知青下鄉都要經過知青辦，只要能拿到名單，一個個比對，很快就能縮小範圍，但這些應該算重要資料吧？你都不認識知青班主任，對方能願意給你名單嗎？”

“我不認識他，但老趙是本地人，又在派出所幹了那麽多年，他肯定認識知青辦主任。就算對方不肯給全部名單，以找人的名義問他要姓田的知青名單應該。”

孟城是個有成算的人，既然他這麽說，心裏肯定是有把握的，葉敏不再擔心，說道：“行。”

……

隔天早上吃過飯，孟城提着東西出了門，到了縣城，他直奔公安局家屬院。

公安局家屬院也有人守着，管得還挺嚴，見孟城穿着軍裝，對他雖然客氣，卻還是按照規矩進行了登記，再去裏面喊人。

沒多久，趙正華出來了。

趙正華前年因為順着李文秀那條線，抓到了小型特務團夥升了官，現在已經是派出所副所長，可謂意氣風發。

但他對孟城的态度沒有變化，甚至可以說更熱絡了。畢竟他當初會順着李文秀往下查，都是因為孟城提醒他，說李文秀不太對。

得知孟城有事想請縣知青辦主任幫忙找人，趙正華毫不猶豫攬下這件事，拍着胸口說：“你放心，我跟知青辦的主任熟得很，找個人而已，簡單的很！”

又問孟城急不急：“你要是不急，在家吃完中飯，下午我帶你去胡主任家，着急的話現在過去也行。”

“我要找的這個人，是我媳婦的遠房親戚，她還在家等着我消息。”言下之意就是着急。

趙正華腦子不差，一聽就明白了，笑道：“行，那咱們現在過去。”

知青辦主任家離得不遠，兩人出了家屬院，往東邊走上七八分鐘，再拐幾個彎就到了。

縣城機關單位多，領導也不少，胡主任在其中級別不算高。但知青辦比較特殊，畢竟這年頭誰家孩子不下鄉？

也因為這樣，過年來胡主任家送禮的人不少。

孟城他們到的時候，胡主任就在招待客人。

不過趙正華也不是沒名號的人，尤其胡主任住的這一片正歸趙正華所在派出所管，所以胡主任很樂意跟他打好招呼。

孟城雖然不是機關單位的，但在部隊級別不算低，跟他搞好關系也肯定沒壞處。

因此他們上門後，胡主任非常迅速地把前面的客人送走了，把人迎進客廳後，趕忙讓妻子倒茶。

茶水上來後，趙正華開門見山道：“老胡，不瞞你說，我今天帶孟營長過來，是有事找你幫忙。”

“咱們什麽關系，你們有事找我，我肯定幫！”胡主任豪氣說完，話音一轉道，“不過你也知道，我只是個知青辦的主任，能幫的忙有限啊。”

趙正華連忙說：“這你放心，我們就是想請你幫忙，找一個在咱們東河縣插隊的知青。”

找人簡單，胡主任松了口氣：“沒問題啊，你們想找誰？姓什麽叫什麽？到哪插隊了知道不？”

這些趙正華沒問，便擡頭看向孟城。

孟城回答說：“這個人姓田，名字我也不太清楚，到哪插隊也不知道，只知道人來了東河縣。”

胡主任眉毛漸漸蹙起：“這什麽都不知道……不好找啊！”

趙正華也一臉疑惑，壓低聲音問孟城：“你不說那是你媳婦親戚嗎？”

孟城解釋道：“是親戚沒錯，但關系離得遠，我媳婦只小時候見過她一面，這次找人也是受家裏家裏長輩所托。”

趙正華可沒那麽好糊弄，說道：“就算是長輩所托，讓你們幫忙找人，名字應該有吧？”

“以前叫什麽，家裏長輩确實知道，但她那個名字起得不太好，下鄉前改了。”

聽他說名字起得不太好，趙正華和胡主任就明白了，想那人名字估計比較小資，比如安娜、蘇西這樣像外國人名的。

和老蘇關系好的時候，叫這樣的洋名沒什麽問題，甚至可以說是潮流，但大運動後再叫這名字就不太合适了，容易被人扣帽子，尤其是那些本身成分不太好的人。

為了不惹禍上身，這些年改名的人不少。

胡主任問：“你妻子家裏長輩沒問清楚她改的名字叫什麽？”

“沒地方問啊，她出身不太好，祖上是資本家，大運動後父母都被打倒了，前幾年陸續去世，兩邊也就斷了聯系。”

孟城嘆了口氣說，“她下鄉離得遠，我媳婦家裏長輩鞭長莫及，而且早幾年的情況你們也清楚，不好來往，直到今年家裏長輩身體變得不太好，想起那孩子跟我們在一個地方，才想讓我們幫着找一找，打聽打聽人怎麽樣了。”

孟城給出的解釋合情合理，但胡主任仍覺得為難：“信息太少，不好找啊。”

要是知道名字，哪怕不清楚下鄉地點，他上班後吩咐下面的人一句，也能迅速找到對方所在大隊。

可這什麽都沒有，總不能讓他手下的人拿着名單，帶着孟城家裏人一個個去問吧？那多費事啊！他手底下人還要不要幹活了？

猜到胡主任心裏的想法，孟城說道：“其實我跟我媳婦都知道找人不容易，也想過要不要一個大隊一個大隊去找。但我們連各大隊有沒有姓田的人都不知道，直接過去問說不定會被當成可疑人員，所以才想來找您幫忙，看能不能弄份名單。也不要多精确，囊括這些年下鄉的田姓知青就好，人我們拿着名單慢慢找。”

胡主任表情緩和些許，雖然整理出這樣一份名單也挺麻煩，但他是當領導的，有事吩咐一聲就行，不需要他去做。

而且只是粗略名單，不需要他安排人去挨個确認，比他預想的能省很多時間，也免得下面人有怨言。

另外名單他都給了，不管最後能不能找到人，孟城肯定要承他的情。胡主任雖然不是部隊的，但也知道二十多能當上營長的不會是普通人，未來大有可為。

雖然他們不是一個系統，但多個朋友多條路嘛。

只是心裏答應了，面上胡主任仍做出勉為其難的表情：“那……等初七上班，我讓下面人整理一下吧。”

雖然孟城覺得這事越早辦越好，但他也知道，他跟胡主任的關系沒到能讓對方加班加點幫自己幹活的程度，初七上班他能安排下去就不錯了。

孟城邊想邊連聲道謝：“那我初八晚上來找您拿名單。”資料整理需要時間，他不能把時間定太死，但拖太久也不行，萬一胡主任忘記這件事，他初八過來也能及時提醒，以免耽擱太久。

胡主任倒是沒多想，一口答應下來：“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