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變長

變長

林以棠這間辦公室有個很舒服的地方，推門出去露臺很大。遠處城市璀璨的霓虹掩映下，地燈亮起來，打在兩顆櫻花樹下，樹幹呈如墨的黑，櫻花花瓣粉得透亮誘人。

兩人并排坐着，靠在椅背上。

林以棠不再穿着下午被膠水黏着的衣服，她穿了條A字短裙，腿向前伸直着又白又直又長。

莫遲晟眼角的餘光瞥見又直又白的大長腿，內心想起了剛才的屏保，不禁覺得，文質彬彬沒準只是他對林老師的想象。

林老師要真是那種風格，她該不會真的在釣他吧？

林以棠若無其事地問：“要點點燒烤什麽下酒嗎？”

那副模樣，坦坦蕩蕩的，就像，她解釋過“都他媽閉嘴”就不需要解釋“放你媽狗屁”，全都是屏保不文明，跟她無關。

這要是确實是林老師批注的，心理素質也太強了些。

但想到她沒準是在釣他，他內心反倒雀躍，心湖上像是跳進了一堆小蝦米，不斷上下蹦跶，淩亂又發癢。

他側眸，“你不吃，我在你眼前吃，我還是人嗎我？”

“誰說我不吃？偶爾吃點，死不了。倒是大明星，你不節食減肥嗎？”

莫遲晟揚起線條流暢的下巴，模樣有幾分不屑地說：“我不節食。”

他要是節食，能在片場昏過去。

林以棠喜歡他這幅腔調，很不屑，因為他就是天賦異禀，“天生的，就是嚣張。”

莫遲晟笑，把自己的杯子舉起來跟林以棠碰了一下，“開業不準備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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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開業肯定要慶祝一下，林以棠現在瞞着家裏偷偷辦的情況，可能也不會慶祝，冷冷清清的總覺得有點怪。

林以棠大放厥詞：“剛成立有什麽好慶祝的，敲鐘的時候慶祝吧。”

莫遲晟覺得她這自信滿滿的樣子實在太給投資人安全感了，“那我第一個說祝福語？”

林以棠偏頭，眼底期待，“是呢。”

莫遲晟略微想了一下，鄭重地說：“祝你，乘風上青雲，此行無風無雨，無憂無慮。太陽追随你，永遠熱烈且肆意。”

他被月色燈光點亮的眼眸注視着她，在心中補了一句：如若有風雨，我永遠陪着你。

他的眼睛像是樹影婆娑的黑夜中的一汪池水，純淨澄澈，朦胧柔美，倒映着金色明月，盛滿最绮麗的風景。

林以棠心念一動，心道他或許到底是喝了酒了，這樣陽剛雄渾的人居然露出這麽溫和柔美的眼神，說出這麽溫柔的話。

從事文藝工作了到底不一樣，出口成章啊，莫影帝。

跟以前張口就讓她想狠狠摸他幾下消氣的莫遲晟完全不同。

如今的他，說話居然能給人提供情緒價值了。

她本就心高氣傲，被他這樣一鼓勵，更是壯志滿滿，豪情萬丈地跟他碰杯，道：“祝棠晟科技勇往直前，所向披靡，勇登世界最高峰！”

莫遲晟表情有些驚訝，眸底那點影影綽綽的池水月色似被風卷亂，說：“棠晟科技？”

“對啊。”林以棠更加驚訝，“莫遲晟，你該不會簽合同的時候連公司名稱都沒看清楚吧？”

他真的沒看清楚，“茂盛的盛？”

林以棠：“不是，莫遲晟的晟。”

她念他名字的時候，目光看着浩瀚無垠的夜穹，下巴微擡，不知道怎麽讓莫遲晟覺得自己的名字好像特別響亮。

夜穹深邃，明月低垂，她的背後兩株櫻花枝葉茂盛地綻放着，她轉頭看他，笑得純真爛漫。春夜溫柔的風像是直接吹進了他的心裏，讓他深埋在心底的芽，茂密生長，蓬勃向上，一片春意盎然。

林以棠說：“我取名的時候，發現我們倆特別配。晟，興盛，興旺的意思，海棠必須開得興盛興旺。”

莫遲晟心像是被電擊了一下，猛地重重跳了一下。

配？

他們倆特別配？

他的手忽然卸了力，大腦像是無法指令別的，忘了手中還拿着個杯子，滿滿的酒從杯口洩露出來，冰涼的液體滲透西裝褲，沾到腿部皮膚，他才猛地回過神來。

他一驚，把杯口擺正，放在桌子上。

“啊！酒灑了！”林以棠發現了，伸手拿桌上的紙。

“完了，我這裏興不興旺不知道，但，是你的碎褲機是鐵定的了，葡萄酒可能洗不掉了。”

她的動作太快，手已經夾着紙巾往他大腿那兒探。

他腿上的肌肉猛地繃緊，抓住她的手腕，語氣壓低，“林以棠。”

林以棠卻反倒是像他唐突了一樣，抽了抽自己的手，“幹嘛？”

幹嘛？

是你想幹嘛好嗎？

把手往人家腿那兒伸，你想幹嘛？

但看她的表情無辜又迷茫。

春風吹起她烏黑的發絲，櫻花飄落，整個人被襯得更加純真美好。

莫遲晟把想問的話咽了回去，一只手抽過她之間夾的紙巾，松開鉗制她的手，低頭擦腿上的酒漬不說話。

林以棠噗嗤一聲笑出來，“莫遲晟，我給你遞個紙巾而已，你以為我要幹嘛？”

你最好是。

莫遲晟暗道。

他擦了兩下，把紙巾随手摟成團，丢進不遠處的垃圾桶，投三分球很準的他居然沒丢中一米左右的垃圾桶，他站起來把紙巾丢進去，再坐到她身邊的時候，離她足足一米遠，說：“我怕你喝多了沒分寸。”

林以棠心想：你答對啦。我今晚就想仗着喝多了。

她伸手在自己眼前晃了晃，說話開始拉着調，“我說，我們倆特別配。漏了‘名字’兩字”。是我們倆的名字配。你都隐名股東了，我也不能讓你吃虧。就叫棠晟科技挺好的。”

莫遲晟淡淡地嗯了一聲。般配也确實就只是名字般配而已。

莫遲晟只好扯開話題，說：“說說？今天怎麽了？”

“我媽之前給我介紹對象我以人家感情史為由拒絕，然後我媽給我介紹了一個家裏淨資産幾十億的F大金融系剛畢業的系草，才二十二歲，說沒感情史。”

莫遲晟一頓，把杯子湊到唇邊，“然後呢？”

“她沒通知我，就領進家裏，直接把我拉進廚房讓我做飯給他們吃。”

莫遲晟蹙眉，目光落到她臉上。林以棠仰着頭看着星空，下巴擡得那麽高，他卻覺得她有幾分可憐。

“我直接把煤氣竈的1號電池給拆了，請他們出去吃。”

莫遲晟沉默地注視着她。

內心：幹得好。

“我媽氣炸了。我跟她說不通。她這一輩子都在努力獲得別人的認可。一生都被世俗裹挾，被pua習慣了。我小時候，我媽的日子有多誇張，奶奶說來幫忙的，結果，就是盯着我媽幹活，教我媽幹活，嫌她這幹得不好那幹得不好，連廚房的廚具排列都要按照她說的排，不然就一直叨叨嫌亂。我小時候誤吃了過敏物進了醫院，爺爺奶奶就覺得是我媽孩子都照顧不好。啊，對，我爸因為我媽照顧我沒空做飯，找了阿姨做飯，他吃不慣，餓瘦了幾斤，我爺爺奶奶那個心疼的，天天看見我爸就說他瘦了，又覺得我媽老公都照顧不好。”

“憑什麽我媽做得最多還全是錯？”

林以棠喝了一大口酒，說着有點鼻酸，垂下眼睫，這會兒想起媽媽是真傷心了，癟癟唇說：“我也理解她，她是經歷過，知道大學講師已經是一個很好的平衡事業家庭的職業。所以把我往這條路上推。我媽真的很優秀，也真的很累，每天早上四點起來寫論文，做早飯。”

“我不想傷我媽的心，又不想成為她。”林以棠笑了一下，佯裝輕松地說，“想不到吧？表面高知的家庭內裏居然腐朽成這樣？我們家都這種想法，我對別人家更不抱希望。”

莫遲晟沉默片刻，開口的時候，語氣有幾分暗火，“林以棠，把你的架子好好端住了。讓你身邊所有人都捧着你對你客客氣氣，否則，全都滾蛋。”

林以棠側眸看他，這話是當年莫遲晟的風格，她心裏又湧起一種熟悉又溫暖的感覺。

她笑起來，眼睛黑亮，“我媽挺好的，讓我早點認清現實，更加清醒地掌控人生。否則，結了婚之後，才發現自己是什麽處境，那時我已經被道德綁架被拿捏了才可怕。”

莫遲晟說：“就算那時也不晚。大不了重新開始。”

他不敢保證林以棠不會選錯人，談個戀愛誰能了解清楚對方家庭什麽人。所以，他希望給她的是無論何時都有重新開始的勇氣。今年的花謝了，只要種子還在，明年照樣能開出絢麗的花。

林以棠眼睛亮晶晶地看了他一眼，“我今天也錯了。我不該一下子氣上頭就這麽直接怼我媽。我應該見招拆招。先問她，你确定人家沒談戀愛是沒有性生活？那麽有錢沒準人家在外面不知道玩了多少姑娘了，就是不想負責，所以不談女朋友。花錢解決這毛病養成了還更容易染病。”

莫遲晟：“......”

這話題，轉得這麽快，還轉到這種上面......

她确定跟他聊這種合适？

林以棠轉頭，睜着濕漉漉，仿佛被水洗過的眼眸問他，“莫遲晟，你是男人，你告訴我，真會有有錢有顏的男人到二十二歲都沒有性生活嗎？”

莫遲晟并不想讨論這種話題，但他又更不希望她去問別的異性。

他只好說：“有。當然我說有不代表他是。事實上，外面的關系确實很混亂，幹淨的少。”

林以棠眉梢一挑：“那你又怎麽知道有？”

莫遲晟停頓了一下，此時此刻，饒是他臉皮再厚，也沒有臉說他就是。

不對，他還不能算有錢。

林以棠忽然湊近他，好似在打量他的神情，她雙手還撐着椅子，只是上半身向他湊近，視線自下而上地打量他，問：“莫遲晟，你交過女朋友嗎？或者，現在流行的炮.友，有嗎？”

春風吹來，她身上的香氣區別于周圍淡淡的櫻花香，像是雪地裏盛放的玫瑰，既濃郁芬芳又被冰雪沁了些沁人心脾的清爽。香甜而不膩。

莫遲晟身體微微後仰了一下。

他松弛懶散一笑，把酒杯往嘴裏送，再拿下來的時候，捏着杯子的手卻有點顫，否認，“沒有。”

林以棠盯着他的眼睛再次确認，“真的？不是礙于明星的身份怕我出去亂說？”

莫遲晟嚴肅臉，表情有點氣，氣得瞪她，“不是，真沒有。”

林以棠：“說謊......鼻子.......”

她的視線忽然下挪，“會變長......”

莫遲晟渾身一怔，腦子裏那根緊弦像是忽然崩斷了。

她眼睛往哪兒看呢？

她，在撩他？

她真在撩他！

這會兒他有證據，沒有一個姑娘正兒八經的，還看他下面。

說謊鼻子會變長，但眼睛卻盯着他下面。

她的意思是哪兒變長不言而喻了。

他真不知道七年不見，林以棠的段位高成這樣。他一個在娛樂圈這種最魚龍混雜的地方摸爬滾打的人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她騙。

他倏地擡手，食指彎曲，堅硬的骨節頂在她的下颌，勾起她的下巴，讓她那視線從她不該看的地方挪開，對上他的眼睛。

他露出一抹痞痞的笑，有幾分邪肆幾分危險，“林以棠。”

“嗯？”

“你眼睛往哪兒看呢？”

還說謊會變長。

這他媽，不說謊，也會變長。

林以棠依舊是無辜極了，表情很懵，“莫遲晟。你酒，又灑了，你都沒感覺嗎？”

莫遲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