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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王府是東方家入主中原後,六座王府中最簡樸的一座。當初東方胧明正是看中它的僻靜,而且簡樸也表示他不需要花費太多心思去處理那些俗不可耐的擺設。

「還是四哥這兒好!清靜又自在。」打進京後就特別愛四處串門子的東方家老麽東方豔火,還沒到哺時就遛過來打算蹭飯吃,還順道喝了他四哥泡的好茶。

東方胧明瞥了一眼麽弟,知道京城這花花之地對他來說雖是如魚得水,可其實這小子性格挺黏人的,兄弟們平時大多認命地由着他黏,被黏煩了,賞幾下拳頭趕走他就罷。

以前在衡堡,這小子就愛跟在幾個兄長後頭跑,而京城比衡堡大上不知多少倍,有時一整天都不見得能跟自家人碰個頭,想來這小子整天待在自己的焰王府也會覺得寂寞,所以東方胧明從來不趕他。

其他兄弟若沒要緊事自然也不會趕,但新婚的就不一定了。

「被你二哥趕出來了?」他還不了解這小子每次碰釘子或被揍時,就會跑來找他嗎?

畢竟他是唯一不會對麽弟動手動腳的哥哥。

因為他是文明人。

東方豔火臉上閃過一抹臊色,但可沒心虛的意思,「我只是想看看二哥有沒有從開明城帶什麽土産回來。」

而且他以為有二嫂在,他應該不會像以前一樣挨揍吧?結果他錯了,二哥雖然沒揍他,但他直接把他踢出寰王府了。

「人家新婚燕爾,你去湊什麽熱鬧?」白目。

「明明二哥追着二嫂到開明城整整半年,這算哪門子新婚啊?」

因為半年沒見,明明最怕二哥的老麽,還是跑過去碰釘子。東方胧明一想到就覺得好笑,默默把麽弟的茶盞再斟滿。「婚宴才結束,還沒能好好喘口氣,你過幾日再去吧。」

「說不定二哥跟三哥一樣。以前三哥不會趕我,現在去他那兒,才坐一個時辰就趕人了。」

那是因為以前三哥可以順道支使他做事,當然不急着趕。東方胧明忍不住問道:「大哥沒有派事情給你做嗎?」去人家家裏坐一個時辰,只能用「吃飽太閑」來形容。三哥現在掌管皇家商號,哪來一個時辰陪他耗?

「有啊,軍隊編制的事給了五哥、六哥,我就只能做些文官做的事,大哥還特愛叫我算錢,就是做着做着嫌悶,才想出門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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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子管錢還挺有腦袋的,其實可以叫三哥的媳婦教他經商,可能比教三哥學得更快。

不過老七花錢的能力,和他管錢的能力一樣「精彩」。東方胧明忍不住又道:「你那焰王府珠光寶氣到只差沒把每塊磚都鑲金了,天天住在裏頭,我都替你覺得頭疼,我們才在京城安定下來,你也別太招搖。」

若不是看這小子在三哥那裏碰了釘子,心裏有一絲不忍,東方胧明可不會這麽婆媽。

其實以前他曾覺得煩不勝煩,上頭的兄長們愛到處找麻煩就算了,下頭的弟弟們更愛煩人。他天生是冷情的性子,若是出生在別的家庭,可能就沒有任何牽挂地尋仙修道,歸隐山林去了吧。

偏偏他出生在東方家,上有三個哥哥,下有三個弟弟,他剛好就排在中間,豪門裏的兄弟阋牆跟他們家沒半點關系,哥哥們想找麻煩時叫他出主意,弟弟們惹了麻煩時也找他給主意,年少時他渴望那種閑雲野鶴,安靜地讀書種田的日子,曾經想趁着家人不注意,離家出走一去不回算了。

十二歲那年他真的那麽做了。

結果,他一個人在野地烤着甜薯時,明明就很喜歡安靜的他,卻覺得有點寂寞,想着如果是大哥二哥三哥,一定會跑去獵野味回來,因為只烤甜薯太單調了;老五一定會帶着小六和小花在山林裏抓兔子抓蟋蟀,才四歲的老麽,會站在一旁表示要幫他生火……

明明覺得很煩,可終究成了一種羁絆,既吵鬧又暖心。

後來他也長智慧了,想安靜時就一個人到後山的草蘆裏看書,就算只安靜了片刻就被家裏某只猴子給打擾,他也習慣了悠然以對。

也許正因為他是這種性子,兄弟們才愛找他呢!

「四哥,你就一個王老五,自己一個人吃飯,沒人陪你說說話挺寂寞的,我是應該多陪陪你。」

「……」講的好像是他要人陪了?東方胧明忍住叫他滾的沖動,默默想起目前七兄弟當中,尚未婚配的只剩他和老麽;老五府裏藏着什麽,大家都心知肚明,怕說破了惹他惱羞成怒罷了。何況,老二老三都完婚的此刻,母親若是要盯,第一個也是盯他。

沒了戰争當藉口,他最多也就再逍遙半年。其實他倒不是排斥成家——放眼天下,像他們家這樣放任孩子自己決定婚事的王侯之家,也算是少有的了——只是覺得為了這種事被盯,既愚蠢又惱人。

關于婚事的話題,讓東方胧明腦海閃過一個人的影子,當下「砰」地一聲放下茶盞,粗魯動作讓東方豔火吓了一跳。

東方胧明沉下臉來,已經沒有喝茶的興致,起身道:「我去書房。你自己随意逛逛,晚些時候如果我沒出來用飯,你先吃,不用等我。」

東方豔火看着他四哥冷着臉離去的身影,心裏一陣腹诽。

不會吧?看不出來原來四哥這麽在意自己是王老五?可是他記得兄弟之中女人緣最好的,他跟四哥都可以并列第二——第一當然是五哥啦!

其他哥哥也不是沒有女人緣,打個比方來說,如果他們七兄弟要辦招親大會,五哥的紅粉知己會從天涯海角不辭千裏而來;他和四哥最多就是鄰國也有愛慕者;三哥和大哥可以算國境之內所向披靡;至于二哥和六哥這兩個只給姑娘冷臉和釘子碰的,應該就只剩不怕死的吧?

難道因為選擇多,所以才更難定下來嗎?

當然,這只是性子孔雀似的東方豔火自賣自誇,外加無比自戀的比喻罷了,也許有一部分是事實,不過他肯定知道說出來不是被打就是挨白眼。

離開大廳的東方胧明并沒有立刻進書齋,他立于水邊,池子裏的白荷漸漸地都開了。

他突然想到,今天十五了吧?

母親會迫不及待下旨要他們成親,除了已經沒有理由再讓他們拖延婚事,也是因為太了解他們的性格。七兄弟當中,除了老大和老三,餘下的不管會不會主動招惹姑娘、對女人有沒有法子,都無法讓她省心。

并非他真的清心寡慾,真的想遁入山林清修去。少年時他曾經動過心,曾經想過将要與他歲歲年年到白頭的人,如果是那個姑娘,他會非常期待。

但是……

「王爺。」東方胧明的心腹石羽不知何時像無聲的影子般出現在竹林前,靜待東方胧明回過神來。

東方胧明早知他在那兒,或者說,他早知他想來禀報什麽。但這些「早知」都只是令東方胧明冷臉以對,所以石羽只是靜靜走上前,在主子耳邊悄悄地把話帶到,他适才也特意避開了前頭的東方豔火和不相幹的仆役,因為他要禀報的事張揚不得。

東方胧明對石羽帶來的消息自然不訝異,只是眉頭仍是厭惡地擰起,原本稍稍平靜的臉色又凝成冰霜。

他聽完石羽帶來的話,沒有說什麽,迳自走向書齋,只是這回步履明顯掩飾不住煩躁的心情。

替人帶話的石羽一臉憂心忡忡地看着主子,他不能多嘴,也不想多嘴,只是一如往常靜靜跟在主子身後。

這座書齋是東方胧明搬進王府後改建最大的,四周的竹林與松柏将書齋包圍起來,書齋前有寬敞的鵝卵石走道,讓竹蔭樹蔭不至于擋住了光與風。整座書齋若是把屏風與竹簾全部拉開,就是一座回字形無隔牆的建築,中央是只種了矮松的中庭,四個方位的房間都有矮榻和擺滿了書的書櫃,端視春夏秋冬四季光照與風向變化,哪個方位舒服他就坐哪裏。

此刻他手中拿着書,坐在矮榻上,靠着引枕,好像什麽事也沒有那般,跟平常一樣地看着書。

其實他不知道自己翻到了哪頁,甚至也沒仔細看手上拿着哪本書,臉色一直沒有和緩下來。

在前頭覺得百般無聊的東方豔火跟了過來,還沒走進書齋就被石羽擋住了。東方豔火眼尖得很,感受到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從他四哥周身散發出來,當下拉着石羽躲在遠處,又探頭探腦地觀察了他四哥好一會兒,才壓低了聲音問。

「四哥怎麽了?從沒見他臉色這麽難看過,他那臉色害我以為要提前過冬了。」

他們東方家沒有脾氣好的兄弟,只有看起來「好像」脾氣好的兄弟。要形容他四哥的話,他覺得四哥就像深山裏平靜無波的水潭,幾百年都不見任何漣漪,大概得等到天崩地裂才可能起波瀾。

石羽能跟在東方胧明身邊,自然不是藏不住話的人,對小王爺的問題,他只是平靜地回道:「我們王爺今日有些舊事要處理,小王爺要不要改日再來?」

「看來這舊事不能說,是嗎?」

「小王爺冰雪聰明,想必不會為難在下。」

東方豔火可不是好打發的,「好,我不為難你,我只管問,不能答的不逼你回答。這舊事,跟女人有關嗎?」剛講到女人就變臉,原來這世間還有四哥搞不定的女人啊?

石羽一臉為難地看了看自家主子的方向。

「看樣子是了。」東方豔火一臉果不其然。

「我什麽都沒說啊!」石羽連忙道。

「本王爺什麽人?我可是有一雙火眼金睛!」東方豔火嘴角勾起得意的笑,「這女人我認不認識?」

石羽這下連眼睛都不敢亂瞟了。

「看樣子我應該不認識。」東方豔火可惜地道。

石羽有些質疑地看着小王爺,心想他究竟是故弄玄虛,還是真的能看透他在想什麽?

東方豔火笑得一派溫文爾雅,表現得好像真有神機妙算、通天本領,「你方才突然出現,就是為了那女人的事?」

「……」真的那麽神?還是他太愚蠢太好猜?石羽心驚地想。

不,仔細想想,小王爺問的這些,确實能順藤摸瓜猜到一二,而且他因為擔心主子,控制不了臉上的表情,原本就狡猾成精的小王爺要看出他的心思,并不是什麽困難的事。

石羽只好嘆氣道:「小王爺,您是知道四王爺的性子,他不想說,您硬要追根究柢,那後果……您應該清楚。」

原本洋洋得意的東方豔火彷佛被潑了冷水。

沒錯,早說了他家沒有脾氣好的兄弟。四哥縱然是深山幽潭,也是一池會凍死人順道淹死人的無底深潭!

「晚膳應該備好了,您還是去用膳吧,讓我們王爺靜一靜,今晚他可能沒心思跟您話家常了。」石羽勸道。

東方豔火啐了一聲。冷靜地想,他一個人不敢惹四哥,難道他不會去找盟軍嗎?上至太後、皇後,下至哥哥和嫂嫂們,不信他們對四哥的事全無半點好奇,而且絕對比他硬着頭皮打破沙鍋問到底來得安全。

「本王爺今天就先放你一馬。」他陰險地嘿嘿笑,「不過你最好趕快想想接下來幾天要獻上哪些線索來讓本王饒你一命,爺可不是吃素的!」

石羽覺得自己真是倒楣透頂,眼神都死透了。

東方豔火看眼下最好別打擾四哥——他從剛剛拿着書,可書頁完全沒翻過,要是這時喊他,搞不好他還會惱羞成怒呢!于是東方豔火甩甩衣袖走人,這飯他也沒興趣留下來吃了,還是一個人孤單寂寞地找姑娘去吧!

東方胧明放下書,「人走了?」

看來方才他們的動靜主子一清二楚。石羽暗忖。

「是,小王爺說他不留下來吃飯了。」

東方胧明将書丢到一旁的桌上,心裏對麽弟其實有點愧疚——當然是愧疚沒陪他吃飯了,但也只能日後再補償。

「取酒來。」東方胧明嗓音仍是極冷。

石羽欲言又止,終究也沒能說什麽,只趕緊吩咐書齋外的仆人去辦了。

他突然覺得應該留下小王爺,至少小王爺會拉着主子先吃飯,而不是像此刻空着肚子喝酒。

京城最富庶的東市旁那一片碧瓦朱甍當中,有這麽一座「水月居」,它的門前既無石獅也無石麒麟,字跡随性又靈逸的「水月居」三個字刻在一塊形狀卓奇的木匾上,光看大門和圍牆,也比它的鄰居樸素上許多。

但這座水月居,位在寸土寸金的東市,占地卻比它的左右鄰居大上三倍不只。

若是向附近的人探問,他們會說,那裏頭住着姓「水」的人家,是江湖上名聲赫赫的人物,在戰時大力匡助天家,卻功成不居,推辭了高官厚祿,如今雖然只是在京城做點生意,卻也算是和天家關系極好,但水家人行事極為低調,即便是住在這兒多年的住戶也沒見過主人幾次。

水月居的牆內是一片楓林,接着才是外側四圍的樓房,東西南北四座都是玉欄朱楯的三層樓,連欄杆上都雕着精美的紋飾。

這四座樓房,同時也隔絕了外界的一切窺探。

四座樓房包圍起來的土地範圍,才是水月居主人的居所,按四季花信安排、繁花似錦的花園包圍着雅致的主屋,一座琴樓就蓋在人工湖上,湖畔落英如白雪覆蓋銀鏡。

更夫敲過了二更,繁華如京城也漸漸歸于寂靜,水月居裏卻彌漫着一股瀕臨沸騰的不安,燭火通明如白晝。

「申時還沒到就去請人了,要來早該來了,拖到現在,存心毀約。」穿着紫衣的女子咬牙切齒地壓低了嗓門,「早叫你們別攔着我,我就是把人打昏也會把他綁過來!」

「桂王府戒備森嚴,就憑你這點功夫,你這是節外生枝。」綠衣女子雖然也是急得額頭冒汗,但仍是冷靜地道。

「言而無信就是畜生,那也怪不得我把事情鬧大,到時看誰難看!」紫衣女子忿忿道。

「誰難看?」綠衣女子不贊同地睨了她一眼,「他是王爺,就算不是王爺,也是男子;咱們宮主是女人,鬧大了都是宮主吃虧。」

「那你說怎麽辦?現在小莫又不在京城!要是她在的話,就算那孫子躲進皇宮,她也有本事把他打昏扛出來!」

綠衣女子嘆口氣,「小莫本來就不是『淩虛宮』的人,也不住京城,總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再說,宮主說她相信對方絕不會言而無信——」

「世上沒有絕對的事!」紫衣女子拍着桌面,「不行,宮主信,我可不信。咱們不能只是在這兒乾等,我再去一趟桂王府!」

紫衣女子正要走出暖閣,屏風後傳來一陣咳嗽聲,兩人對視一眼,立刻走進屏風後的寝房。

寝房內,伺候的小丫頭忙着給火爐添加炭火和爐香,發鬓霜白的老大夫正在收拾藥箱,四柱大床上,一身素白的女子看着窗外,月光篩進屋內的碧竹剪影,嗓音沙啞地問:「現在什麽時辰了?」

綠衣女子柔聲道:「二更才敲過。」

床上的女人聞言,臉上忍不住泛起一抹笑。

今天是十五,依照慣例,青霄與紫陽會在申時去請人。從申時糾結到現在都亥時了,可把他愁慘了吧?

紫陽見主子只顧着笑,着急地道:「我再去請一次人吧!」心裏百般不想喊那人「王爺」,且嘴上說是請,但她其實打着硬闖的主意。

「不用了。」白衣女子看上去并不是因為逞強才這麽說,紫陽和青霄也了解自家主子是什麽樣的脾性。

淩虛宮宮主水樾,在繼任為宮主後沒多久,就把淩虛宮給封了,帶着淩虛宮上下徒子徒孫來到京城,開酒坊,開茶坊,開樂坊,京裏的人們于是喚她一聲「水老板」。

宮主說,她喜歡熱鬧,不想待在清冷的雪山上。但其實她們很清楚,真正的原因是為了幫東方家打贏戰争。

水樾說她喜歡熱鬧,其實她喜歡的,是靜靜地看熱鬧——水月居才會蓋成這樣鬧中取靜,躲在家裏不怕吵,一出門保證夠熱鬧。

她說要幫東方家,因為巴望着東方家得到天下以後,她可以在國境內橫着走當大爺。但其實她真正想當的,是躺着逍遙閑懶過日子的那種大爺。

她總是雲淡風輕地說着笑,但她說的笑話總有一半是真心的,另一半,則是有那麽一點事不關己的調侃。

「他若不想來,你就是帶一支軍隊過去,他也有法子躲着讓你找不着,幹嘛這麽費事兒?」水樾半靠在引枕上,虛弱的身子抵擋不住入夜的寒氣,不得不盡可能以絨被将自己裹個密密實實。可她畢竟已經躺了一整天,實在難受,總也要想法子挪個不那麽難受的姿勢讓自己舒服些。

「男子漢大丈夫,竟然說話不算話?虧他們東方家曾是江湖上一代霸主!」

「急什麽?不是還沒三更嗎?」水樾打着呵欠道。

「要真等到最後一刻,他不來怎麽辦?」紫陽拚命隐忍着瀕臨爆發的怒火,最後仍是忍不住道:「不行!我不能讓那家夥過河拆橋!宮主是為了他們東方家才中的毒,他答應會幫您解毒以償還恩情——還不是說能解毒他就不欠了!當時不救他根本也不關我們的事!那家夥竟然還好意思每次都非要三催四請、拖拖拉拉?」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紫陽已經暴吼出聲,恨不得立刻就沖到桂王府去,找一個倒楣鬼痛揍一頓——正主兒她打不過,找他身邊的人出氣也行!

「他每次都拖到最後一刻,但不也每次都來了嗎?」水樾平靜道。

「但是事關宮主的性命,怎能讓那家夥一次一次拿喬?」她就不懂,宮主為何非要選他?

水樾嘆口氣,「我要是他,想到自己堂堂王爺、頂天立地的大好男兒,得偷偷摸摸地到自己最讨厭,但又欠了天大恩情的女人房裏,用自己的身體幫她解毒,我想我每天晚上都要愁得臉色鐵青,一口氣堵得睡也睡不着了吧?」她說着說着,忍不住笑了起來,可惜身體自中毒後稍有受寒便又暈又咳的,這會兒更是笑得岔了氣,狂咳不止。

「宮主。」青霄雖然深知主子的脾性,可是見她這麽挖苦自己,她心裏還是覺得難受。「如果王爺能知道真相就好了,您才是他的『小月』,水筠是假冒的,她的死也怪不到您的頭上,我相信王爺不至于真的讨厭您。」

紫陽對這話只是「哼」了一聲,對她來說,一個男人這麽容易被裝作楚楚可憐的女人蒙騙,根本腦袋裝屎!

水樾似笑非笑地看着紙窗上的剪影。

「青姨,你錯了。他厭惡我,絕非只為了水筠。況且,我不是他的『小月』,從一開始就不是。那年偷偷逃離師父眼線的我,扮演的只是另一個人,他心心念念的始終是我演出來的幻影。說不定他真的看透了那個幻影想扮演的,是水筠。」

紫陽出了水樾寝房,第一件事就是将一炷點燃的香插在薰香爐上。

就再等一刻鐘,要是一刻鐘後那家夥再沒來,她就出門綁人!這次絕不讓任何人阻擋她!

青霄看着她的舉動,怎會不了解這她看着長大的師妹想做什麽?可青霄自個兒也一籌莫展,心裏想着不如就讓紫陽這麽做吧,她只需要裝聾作啞,幫着打迷糊仗便成。

兩人正各懷心思之際,門房匆匆地進來,還沒來得及開口,沒耐性等人通報的東方胧明已經自己進來了。

一如過去這一年多來,他總是只身一人,刻意不讓随從跟着,極盡可能地低調,披着一身黑鬥篷,冷若冰霜地到來。

紫陽看着他那冰鑿似的冷臉,心裏就怒火中燒,奈何礙于主子,礙于……她也不得不承認,主子對這男人情有獨锺,絕不只是因為他俊美的面孔和佶倬的豐采,這男人在東方家的軍隊大後方運籌帷幄,哪怕他孤身一人也能從容地面對千軍萬馬。

更重要的是,他不是單純的文弱書生。東方家沒有不懂武的男兒,他只是很少動手。

紫陽跟他交過手——以她的脾性,這也沒什麽好意外的,紫陽的武功并不算弱,但對上東方胧明,她卻吃癟了,雖然她輕敵,可東方胧明沒盡全力已經讓她輸得難看。

這次若他毀約,她打算帶上暗器和毒藥,來陰的!她紫陽有本事坐上香主之位,靠的自然是無人能及的制毒天賦,不管想達到什麽效果都難不倒她,而且包準神不知鬼不覺!

紫陽瞪着東方胧明如入無人之境,看也不看其他人一眼,她拳頭可是握得都冒出了青筋。

這家夥架子擺得忒大啊!淩虛宮難道還欠他的不成?

「王爺請留步。」青霄卻攔住了他,「我們宮主昨夜受了風寒,她體內的毒性又加劇了,您這麽一身風霜地入內,會讓大夫辛苦護持了一夜的苦心全都白費,還是先請您到後頭,讓侍奴伺候您梳洗一番再行入內吧。」

這番話雖然是情理之中,怕東方胧明把一身風霜帶進去是真,不過水樾昨夜也是老毛病了,不至于讓大夫護持了一夜那般嚴重。她們也是最清楚主子嘴上說不在意,卻寧可更早一些見到桂王,哪怕只早片刻,她多折騰個幾日都無所謂。

可紫陽只是看了青霄一眼,彷佛在說:你行!要搬苦肉計讓他收拾起那全天下都欠他似的冰冷氣焰,也要這人得有良心才行!

原本表現得不近人情的東方胧明,聽到這些話,不免也萌生出一絲愧疚。他本非鐵石心腸、薄情寡義之人,今天聽到石羽說水月居因為「她」身子不适,所以提前來請他,他卻認定她裝病……

但她為了他中毒是真,連跟着東方家軍隊,把無數人從鬼門關拉回來的梁大夫也親口對他說過,淩虛宮所指的解毒方式并不假,而且也是最合适的。他當初答應為她解毒,雖是不想欠下人情,可也特意與她約法三章,一是不準兩人之間的事被外人知悉,二是不準她與他的家人接觸,三是她不得幹涉他的生活。

他猜到她的心思,這個對世事總像事不關己,手段卻狠絕到讓他不齒的女子,從兩人第一次見面開始,總是藉故接近他,讨好他。不管這是不是他太看得起自己,這三個條件無疑是對她的羞辱。但這一年多以來,即便這三個條件只是他們之間的私下約定,她從沒有違背。

反倒是今日他冷酷的猜忌,顯得背信忘義。

「帶路吧。」他臉色和緩了些,一旁的紫陽心裏卻只是哼了一聲。

不就好勉強?她白眼簡直要翻到腦後去。

青霄不着痕跡地擋去東方胧明可能會瞥見她這些小動作的餘光,沖着侍奴點點頭。

那侍奴才不慌不忙地行禮道:「王爺請随小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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