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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我問的。”向炀晃晃頭，更喪氣地說，“就算你的記憶不恢複，你也不會一直留在這裏。”

既然如此，他那烏七八糟的心思，喪盡倫理的心思，何苦非要說來給張璃聽？

可是，若是單單這樣沉默，那秋分後，張璃走掉，他娶了妻，那他們，那他......他頭一遭惴惴生來的心意，豈不是只能埋葬在思念裏了？

少年赤誠幹淨的愛戀，還沒有鮮明活過，就要死掉，灰飛。這是多麽悲傷。

張璃沒有回答向炀這個問題。

張璃微微後仰，雙手撐住地面，揚頭望着一線星空，望着舞蹈的翡翠螢火。

“你這樣問我，我倒是也想問問你。”張璃說，“不論我是否恢複記憶，你會在意嗎？在意我來路不明，或者我的身份可能與你所想大相徑庭，你會......”

“我說過我不會！”向炀抓抓頭，他憋得渾身難受。燥熱，冰冷，一陣一陣交替抽來，像染了癔症似的，“你就是張璃，你是我......我......啊！——”

“你別看我了......”向炀左右兩顆拳頭夾着腦袋。

......靜了一小會兒。

“可是怎麽辦，我現在移不開眼睛。”張璃的聲音輕飄飄的，比一線天的螢火輕。

向炀猛地擡頭，他對上張璃的眼睛——那漂亮的琉璃眼，萬般認真地盯着自己。

“如果我說，我不希望你就這樣成親，你會不會覺得我多管閑事？”張璃微微靠近向炀一點，只一小點，很難察覺的一點，“我這樣說，你會不會......願意把剩下的夢告訴我？”

向炀張開嘴巴，許久吭不出聲來。

他喉結滾動，卻什麽情緒也沒能吞下，最終，嗓音有些潮濕地說：“張璃，你這是看出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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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沒有看出我嗎？”張璃再靠近向炀一點，“這回，我是說者有意，你這個聽者，還有心嗎？”

“叮鈴。”

向炀一動，腰間的銅鈴铛響過一聲。

夏夜的細風捉弄耳垂，在開一個沒禮貌又調皮的玩笑，弄得耳垂那塊肉泛紅，癢癢。向炀很想用指尖快速搔一下，一只螢火蟲又綴來他手背上。

這螢綠的光明滅撲閃，向炀自是擡不起手了。

夏夜的細風靜止。

向炀将張璃的臉看進心坎裏。那心坎裏呼呼騰上股熱蒸汽，蒸進他腦袋。

他不由得想：“阿璃就在面前，其他的，就算重要，也是比不過阿璃半分。”

“我......”蒸汽脹飽膽子，向炀感覺四肢百骸生來一股力氣，他那手像個笨拙的鉗子，別扭卻堅定地抓住張璃。

向炀湊近張璃的呼吸，纖細地感受張璃喘出的薄薄溫氣：“我這就告訴你，剩下的那一半夢是什麽......”

向炀低低斂下眼睛，他距離張璃的嘴唇太近了，太近了！

向炀齒關一陣痙攣，唇縫崩得僵直，舌尖又負隅頑抗，用力怼這唇縫。這唇齒舌自是一家，卻非得較成三股蠻勁兒。

“你知道我要做什麽吧？”向炀喉嚨眼兒簌落落地顫抖。

張璃眯縫下眼睛，将頭擡一個微妙的角度——兩人的鼻尖碰上了。

向炀的心髒颠簸，費盡過千辛萬苦似的，終于吻上張璃的唇。

夢中的觸感他沒意識去記着，當下碰上張璃柔軟的唇瓣，他只覺得自己已經升去雲端，他變得虛空，變得飄渺。

像一顆尚未碰觸春天的種子——這是清純的快活吶。

“阿璃，阿璃......”向炀情不自禁地喃喃。

本是一個蜻蜓點水的吻，可向炀兩聲軟綿綿地喚進耳朵，張璃身子一頓，又加深了這個吻。

情欲将青澀緊緊擁抱，層層包裹，圍得密不透風。

當張璃的舌尖掃過向炀那僵直的唇縫，向炀一瞬間便卸了力氣，他身體連同思維一起軟下來，整個的自己，包括靈魂，全部軟進張璃懷裏。

張璃抱着懷裏的人，慢慢将人推去草地上。

向炀的手指插/進張璃黑發之中，在他被張璃壓去地面那一刻，他指尖輕輕勾帶，扯開了張璃頭上的緋紅色發帶。

烏黑的長發剎那披灑，如黑瀑頃瀉，将本就淩亂的螢火擾得更亂……

……

……

向炀的呼吸漸漸放平。他躺在草地上不動，瞪大眼睛看頭頂的星和螢火蟲。

那麽多光亮，全都擠在狹隘的一線天裏，似乎是假的，卻又璀璨地那般亮眼，在竭力釋放着光芒。

向炀揪來幾根野草，擎起手編着，他手頭很快，又靈活，沒一會兒就編出了一串手環。

向炀扭過臉，張璃一直在他身側躺着，只是還沒睜眼，仿佛睡着了。

“阿璃。”向炀捏着手中的野草手環，喊他一聲。

張璃慢慢睜開眼：“嗯？”

“阿璃，我......”向炀有種不一樣的緊張，和剛才親吻時不同，他手心微微出汗。

“我知道，從來都是男女在一起的。”

聽向炀這麽說，張璃也側過頭來，他和向炀四目相對。

——向炀的眼睛是真的明亮。比火光，星光，螢火的光更亮，更清透。

“但我認識你的這些天總在想，從來如此，便是對嗎？（注）”向炀認真地說，“或者，感情的事，根本不需要談孰對孰錯吧？”

“其實我還沒想明白，但我清楚，剛剛......我更清楚，我對你......我是真的......”向炀專門喘了口氣，希望自己說話能勻溜些。

向炀：“阿璃，我身無長物，什麽好東西也沒有，就一個自己，一條命。我的命就像這遍地的野草一樣輕賤。”

向炀将攥在手中的手環遞到張璃面前：“我不敢給你任何承諾，但那婚約，我發誓一定退掉它，你願意......”

“我喜歡你。”張璃忽地出聲，他攬過向炀的頭，在少年眉心落下一個輕吻。

張璃将向炀手中的手環拿來，又說：“我喜歡你，我喜歡你的手環。”

一夜一線天，野草沾螢跡，清清素素，發了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