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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和張璃在一起,向炀得了從未有過的歡喜。

腿腳歡喜,身子歡喜,臉上歡喜,就連頭發梢亦是歡喜的。

他幾天在深夜裏踮着腳跑,拉張璃一起去那一線天,去看螢火,去戀愛。

銅鈴铛兒響,鐘情水兒歡。

幸好,他們大膽勇敢了這一把。

這幾天張璃沒再頭痛,只是那怪物的影子又入侵到他夢裏去。還有那把寒冰劍,也将張璃的睡夢刺破。

有兩回,張璃半夜驚醒,渾身冷汗。向炀心疼他,卻不知該怎麽辦,只能将人抱進懷裏摟好。

向炀想想說:“要不,我攢錢,帶你去醫館看看吧?興許你腦袋裏傷了,或者有什麽魇症,才記不起東西呢?”

“但你不是說,不好讓村裏人看到我嗎?”張璃問。

向炀咬咬牙:“不管了。你若是長期待在這裏,早晚瞞不過。別說你和西山洞有關系就好。”

“好,都聽你的。”張璃應下,只是心頭七上八下的,總覺得會有不好的事發生。

從這晚後,向炀上山格外勤快,就為了多打兩只山雞野兔,多摘些野菜樹果,去集市上換錢,好攢來為張璃瞧症。

可他精力有限,還總忍不住撥出時間陪着張璃。張璃簡直成了他的命門,他只要一擱在張璃身邊,就像着了膠,怎麽也不舍得離開。

況且,上山弄野貨有時也靠運氣,再勤快,也不見得就多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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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算下來,錢很難在短時間內湊齊。但向炀忒緊張張璃的身體,沒辦法,只好從交給繡三娘的錢裏頭扣。

扣的不多,一天扣下三兩個錢,繡三娘那邊瞧不出差別。

只是久而久之,每天都這麽扣,一段日子下來,日積月累,那就不一樣了。月底的時候繡三娘劃拉賬——向炀這半月賣的錢竟少了挺多。

繡三娘開始起疑心了。

不單單是因為錢。還有家裏的吃食。比如她晚飯包的包子菜餅,隔天早上起來常常少三四只,前天蒸好的饅頭也少了倆。

問向炀,向炀只說自己最近夜裏常餓,半夜起來吃了。

繡三娘除了罵他一頓,別無話說。只是蹊跷的還不止這點。

譬如繡三娘持家有道,家裏幾斤灰幾量土她約莫有數,這兩天天兒涼些,她便去翻末春洗淨放好的薄被褥,卻發現少掉一張被子。

繡三娘又問向炀,向炀含糊着,只說不知道。

直到一天晚上,晚飯喝的野菜湯,繡三娘喝多了湯水,深夜被尿憋醒,出去方便時神謀魔道地多留塊兒心,往向炀屋裏拐去一腿。

她猶豫着,還是推門進了向炀的屋。她沒點燈,摸着黑進屋,手那麽往向炀被上一撥——竟是空的!

再多摸摸,被窩裏全冷透了!——向炀深更半夜出去做什麽?

繡三娘這夜沒睡,她平素精神頭一般,可她這樣的人物,遇見這類“捉奸”的事,那神氣都是不攢自來。

她留神到了——天還沒亮透的時候,向炀才從外頭回來。且向炀進院子蹑手蹑腳,一副做賊心虛的死揍性。

好嘛,趁她睡着走,醒前趕回來。怪不得捉不到向炀的尾巴,這混球是把她當睡瞎子懵呢!

繡三娘深谙向炀的脾性——這憨皮平時瞧着老實巴交,實則長大了,心眼兒多着,冒了去的主意。如果直接了當地問,向炀定不會老實講話,沒準兒還能跟她瞪眼。

繡三娘才不找那閑磕兒受,頭一回沉了氣,沒挑明。

她格外注意向炀,幾眼仔細打量過,繡三娘才驚訝地發現——向炀的表情和平時很不一樣。

從眉邊眼梢能看出來,更甭提那嘴角,還隐隐約約提翹——他整個人,揚着一股子喜氣!

繡三娘腦子轉轉,更不順氣了。

這天傍晚,繡三娘吃晚飯時專門敲打向炀:“我看你近幾天心情不錯,怎麽,想到下個月接鳳丫頭,忒歡喜?”

繡三娘斜着眼兒看,果然,她一提金鳳,向炀的臉色立馬換了。

那股子喜氣被壓下來,向炀沉默片刻,放下筷子,竟很認真地朝繡三娘看過來:“娘,我還是不要成親了。”

“你什麽意思?”繡三娘掉臉子,但強忍着沒發飙。

“我覺得,我才十八,年紀還小,先不急成親。”向炀字字結實,而肚皮下打鼓。

若非張璃,向炀絕對不會違背繡三娘。僅是因張璃,他活了心意,懂得愛,便必須說這話不可。本來就決定這兩天和繡三娘講明白,拒掉這門親,這當兒繡三娘主動提,直便說了罷了!

向炀繼續給自己鼓勁兒:“娘要是怕金家不肯退婚,不肯退您的錢,又不好意思去講,那我自個兒去金家解釋,絕對不丢娘的臉。”

繡三娘瞪眼剜了向炀須臾,忽地将手中兩根筷子甩去向炀臉上。她破口大罵道:“混賬東西!我說的這門親到底哪裏對不住你了?你說!你給我說!”

向炀脖子也沒動一下,擎受着繡三娘的氣,少年只是沉下嗓,單單說出一句:“我不喜歡金鳳,我不會娶她的。”

——說罷向炀心底黯了黯,他喜歡張璃,他們卻沒法成親,只因是兩個男人......阿璃,會不會覺得冤屈?

“喜歡......喜歡!”繡三娘拿捏這倆字,喃喃兩遍,聲音變了調子,變得又細又尖,像什麽垂死的蚊蠅在慘叫。

繡三娘深吸口氣,她站起來,探過上身,擡手朝向炀臉上抽去一巴掌!

這一巴掌打得繡三娘自己搖搖欲墜,向炀更是被她打歪了頭。但向炀還是穩穩坐在椅子上——他果然已經是個穩當當的男人了。

繡三娘氣得說不出話來,結合種種,她突然就想明白了——這小子背着她,擱外頭有人了。

向炀定是有了個夜夜私會的相好的!拿家裏的被褥去外頭野/合,虧他不要一張臉!

繡三娘氣急了,又大步走上前,揪起向炀的衣領子,将人從凳子上拽起。

可向炀一站起來,比她高太多,她打得不得勁兒,要踮着腳才能再打。

第二巴掌再打完,繡三娘腳尖踮不住,真就晃地上摔了一跤。

向炀一聲不吭挨了倆巴掌,半張臉很快見紅見腫。他嘴角也被牙磕破了,滲出點血來。

向炀看了眼摔在地上的繡三娘,上前将繡三娘扶起來,扶去凳子重新坐下。

“娘。”向炀在繡三娘面前站直,“我絕對不會娶金鳳的,您就死了這個念頭吧。”

他說完,背過身,用結實的脊背對着繡三娘,撿了桌上的飯碗,再撿起地上的筷子,一起捧着進水槽洗了。

繡三娘眼珠瞪得通紅,氣得手直哆嗦。

母子倆再沒說過什麽話。一個屋檐下氣氛冷硬。

等到半夜了,向炀見繡三娘那屋的燈滅了,這才輕手輕腳,悄悄出了家門。

他是不能不去找張璃的。張璃肯定還在等着他沒睡。

而向炀不知道,在他出門後不過半刻,繡三娘那屋的燈又重新亮了起來……

張璃果然在等向炀,向炀走進洞中,張璃忙站起來迎過去。

“聽見銅鈴铛響,我就知道......”張璃說不下去了,他看見向炀那半張臉,表情難看,“你臉怎麽了?”

張璃想用指尖輕輕碰碰向炀受傷的嘴角,又怕弄疼了他:“誰打你了?”

“沒事。”向炀咧嘴一笑,扯到傷口,疼得“嘶”一聲。

“你快給我看看。”張璃徹底放下臉,輕輕掰過向炀的下巴,仔細地看。

向炀愣住了。

——自打他認識張璃,他的阿璃就是個溫潤有禮的人。阿璃不開心的時候會沉默,會鎖眉頭,但一雙眼睛總是安靜的,甚至溫柔的。這還是頭一次,向炀在張璃眼中見到了明顯的怒意。

甚至......那眼底有些發涼。

“阿璃,我真沒事,一點也不疼。”向炀下意識說。

“小騙子。怎麽可能不疼,都打成這樣了。”張璃抿了抿唇,“是你娘打的吧。”

“唔......”向炀本不想多講,但看張璃的模樣,是瞞不過去,“你怎麽知道的?”

“你人這麽好,誰閑來無事要打你?再說,你雖然人好,也不是會被欺辱的,被打了,怎麽可能還笑嘻嘻的不吭氣。”張璃嘆氣,“只可能是你娘。”

“你是不是和你娘說拒婚了?”張璃放開向炀的下巴。

他垂下眼睛,不是滋味道:“是我拖累你的。”

“不是的!”向炀急了,抓住張璃手臂,“怎麽你現在還說這種話!”

向炀看着張璃皓腕上的草環手串——這是他編的,張璃戴上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張璃搖頭,将向炀拽進自己懷裏,他抱了抱向炀。

“如果......”張璃掂不好這事要怎麽做。

他當然更願意和向炀一起抗下這些,拒婚也好,包括他們的未來。只是目前來看,他身份不明,他們之間又那般與衆不同,若是他貿然作為,一定會更為難向炀。

“怎麽了?”向炀彎下眼角笑,他沒忍住,湊張璃嘴角親一口,笑得眼角更彎,“我懂了,你心疼我了。”

“......”張璃也笑起來,“是,我當然是......”

而張璃話未說完,突然眼瞳一晃,狠拽了向炀一把,将向炀拽去自己身後。

向炀沒能反應,電光火石間,只察覺有東西飛過來,随後張璃痛哼一聲,捂着額角蹲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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