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回八十五

回八十五

次日醒來，已經是日上三竿了。陸雲淑沒有什麽精神氣，又到了晚上才出門，她看到正在庭院裏聞桂花的蘇曉春，這才醒了過來。

蘇曉春看到穿着薄衫站在門邊的陸雲淑，嘴角上揚。她自己走了過來，将手中的桂花摘了，問陸雲淑這香不香。

陸雲淑只覺一陣清香撲鼻，和着這景色她都快要醉了。她輕輕拿起一朵來，替蘇曉春別在了頭上。

蘇曉春本來就生得好看，又經花香點綴，真是神仙下凡一般。陸雲淑看着，心裏頭歡喜，心裏頭也嘆息。

“到底還是顧青運占了大便宜去。”

正是青春大好的時候，卻彼此心中芥蒂，不能開口。這以後的日子，如何過下去呢？

“娘娘，這樣良辰美景，可別說那些傷心話，”蘇曉春話鋒一轉，“昨日娘娘想來，也很疲憊吧。今日我看皇上，倒是神色清朗。”

陸雲淑聽明白了，這是蘇曉春的報複呢。她在這裏替蘇曉春傷春悲秋，蘇曉春便對着她重拳出擊。

她有些害羞，但是到底也沒否認。

桂花開了，想必宮中的桂花也要開了。他們出門前，還沒開花呢，玉露還說，等到他們回來，便可以看到花開，聞桂香。

但是今年的桂花，卻是在江南這裏聞了。

出來這麽久，也快樂了許久，陸雲淑倒是有些想念皇宮了。那個曾經困住她的囚牢，如今換了一番天地，有蕭時晏在，困住她的痛苦好像都沒了，倒和公主府一樣自在了。

見陸雲淑神思遨游，蘇曉春便将她拉回來：“皇後娘娘在想什麽？”

“沒想什麽，只是覺得桂花這樣好聞，做些吃食也不錯的。”

“已經讓人去做了，對了，顧大人要我同您說，三天後放榜，等皇上和他去看完這裏頭是否有可用之才，便可以回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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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期已定，陸雲淑也定下了心來，但蘇曉春的話裏頭有她不太明白的。她看向蘇曉春：“你剛才叫顧青運什麽？”

“顧大人。”

怎麽能叫顧大人呢，陸雲淑嘆了口氣，她恨鐵不成鋼地看着蘇曉春：“你們既然是夫妻，就不能這樣生疏。顧大人是你能叫的嗎，那是我才那樣叫呢。”

蘇曉春是什麽身份，在路上随便抓一個人，都可以喊顧青運顧大人。可大街上的可不是人人都能如蘇曉春一般的。

蘇曉春皺眉：“皇後娘娘要是想獨占這個稱號，那麽我換一個也成的。”

“好，這個給我叫，你不允許叫的。這樣你以後只能叫他夫君，你看好不好？”

夫君兩個字一出，蘇曉春就愣住了。她的臉色如同緋紅飛雲，她有些扭捏道：“皇後娘娘，這個稱呼，我叫不得。”

怎麽叫不得的，陸雲淑還想要讓蘇曉春喊幾聲出來，可是蘇曉春還未開口呢，陸雲淑就看到在庭院裏站着的蕭時晏。

蕭時晏的身旁站着的，還有顧青運。

看到這兩人，陸雲淑收斂了和蘇曉春玩鬧的神情。她看着蕭時晏走過來，身子也都站得端正了。她等蕭時晏走過來，摟上她的腰，她聽到蕭時晏問：“你們方才說什麽，這樣開心的。”

陸雲淑本來不想要告訴蕭時晏的。這是她和蘇曉春的閨房話，可是眼看着在遠處不走上來的顧青運，陸雲淑心中又覺得不痛快。

她看了一眼蕭時晏，咬了咬牙，下定了決心。她神态中帶了些嬌媚可愛，手也挽上蕭時晏：“夫君，怎麽這樣晚才回來呢，讓我好等啊。”

聽到夫君這兩個字的蕭時晏神色愣怔，不敢相信陸雲淑到底說了什麽話。他看向陸雲淑，企圖從那雙琢磨不透的眼睛裏，看懂些什麽，而後他看到陸雲淑使的眼色，似懂非懂地應了下去。

“今日事務操勞，外頭夜深露重的，我們還是屋子裏去吧。”

蘇曉春站在原地，沉默良久。而站在不遠處的顧青運，也是身子僵硬，更邁不動腳步了。

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硬的骨頭，陸雲淑都要氣死了，她在底下輕輕捏了捏蕭時晏的手臂。

收到信號的蕭時晏立刻道：“顧青運，我們都要進去了，你還不帶着你的夫人回去嗎？”

“哦，臣這就來。”顧青運這時候才上前，走到蘇曉春的身邊來。他看着在一旁低着頭不搭理他的蘇曉春，他琢磨不準，蘇曉春會不會聽他的，若是他開口了，蘇曉春不走，那麽在皇上和皇後娘娘面前，他是徹底沒了面子。

他是懂的，皇後娘娘為何要叫皇上夫君，這是在提點他們。他看向蘇曉春，他知道蘇曉春定然不會叫夫君的，便伸出手來，想讓蘇曉春能握住自己的，能有個臺階下來。

蘇曉春看着顧青運，心中也明白了顧青運的意思。她伸出自己的手，輕輕地搭在顧青運的手上。她沒想到顧青運十指相扣，用力地捏了捏她的手，似乎是在給她力量。

她有些感激的，他們在蕭時晏和陸雲淑的注目下進了屋子裏。等到門被小丫鬟關上，這時候顧青運的手都還沒有松開。

想來是忘記了吧，蘇曉春用了些力氣，她想要提醒顧青運該松開了。這裏皇上和皇後娘娘都看不見了，不用演戲了。

可是顧青運低着頭看着他們緊扣的手，卻沒松開。他對着蘇曉春淡淡地笑開：“我這樣握着你，你會生氣嗎？”

生氣是不生氣的，從前蘇曉春巴不得顧青運這樣握着，可是如今真的握住了，她還有些惶恐的。她心中不想要松手，可是這樣握着的手沒有緣由，她不好繼續的。

“不會生氣的，只是總得給個說法吧。”

顧青運聽到蘇曉春這樣說，反問她：“夫妻之間若是牽手都需要理由，那麽便也不是夫妻了。”

他們是夫妻，正如陸雲淑所說的，他們之間是旁人沒有的親密，她就應該叫一聲夫君的。如今顧青運好像真的有些看向她了，先前給她的金簪子，如今給她的臺階下，他們之間不再泾渭分明了，好像是能夠親密些了。

想到這裏，蘇曉春想過的，自己要給顧青運一次機會的。她看着握緊的那雙手，終究是小聲道：“夫君，先松開行不行？”

前兩個字說得很輕，但是顧青運還是聽見了。他也有些恍惚，沒人這樣叫過他，如今他才知道這兩個字有多大的魅力，他咳了咳，聲音也放柔了些：“為何要放開。”

“我要沐浴了。”

“哦，那你方才喊我什麽，我好像沒聽清。”

真的想要再聽一下的。

蘇曉春耳根子都是紅的，但是話口已經打開了，是她喊的，她也不争辯：“我說，夫君請你松開手，我想要去沐浴。天色不早了，該早些入睡了，我累了。”

蘇曉春想要讓自己多說些話，讓夫君那兩個字快些被掩蓋過去，好讓她看起來不是那樣的害羞。

可這樣的心思，早就被顧青運看穿了。當初顧青運可是從英雄才俊中脫穎而出，成為探花郎的，怎麽會猜不透這樣的心思呢？

顧青運嘴角噙着笑意，也松開了蘇曉春的手。他攔住就要逃跑的蘇曉春的去路，淺淺地笑道：“既然這樣的話，那麽夫人也注意別感冒了。”

又是夫君，又是夫人的。蘇曉春招架不住，她昏頭昏腦只想趕緊離開這裏。她才剛往門口走，就聽到顧青運笑着說：“夫人，木桶擺在屏風後頭了，不用出門的。”

蘇曉春又臊得慌，轉頭就往屏風後頭走，也不敢看顧青運一眼。

倒是屋外頭，看着裏頭的人沒出來，燭火也沒熄滅，想來應該是能好好談心了。陸雲淑很是滿意，她早就松開了蕭時晏的手臂，雙手環胸：“這一對啊，真是別扭啊，但我想，等回宮後，他們應該會好好過日子了。”

在一邊聽到陸雲淑這樣說的蕭時晏笑了，他靠過來，貼着陸雲淑道：“當初也不知道是誰說的，要嫁人也是嫁給顧青運那樣的探花郎，誰要嫁給蕭時晏啊。”

“如今你看着情形，嫁給探花郎還不如嫁給蕭時晏吧。”

“一句話，怎麽記到現在的，”陸雲淑撇着嘴，“從前也不見你那樣記仇啊。”

“那皇後現在知道了，當初的蕭驸馬，可是憋屈了很久，忍辱負重了很久的，你如今是不是要好好地愛護他？”

陸雲淑仔細一想，從前的蕭時晏也的确如此，很是憋屈。她沒再争辯，只是笑：“這次考試，有出現一些來日的棟梁之材嗎？”

“有，有很多。來日在顧青運的看護下，都能好好地守護着這個天下，”蕭時晏堅定地說道，“若是有一日，有人能替我們守住這天下，我們便一道回公主府。”

“回公主府做什麽？”陸雲淑不明白了，“宮中住着不好嗎？”

“想要圓你的夢，想讓你的夢不只是你的夢。不管陸雲淑是公主，還是皇後，蕭時晏總是會護着陸雲淑的，總是要替陸雲淑圓夢的。”

“我沒忘。”

從前許諾過的，只要陸雲淑想要的，蕭時晏都會給，蕭時晏永遠在陸雲淑這一邊。陸雲淑眼角流了許多的淚，她嘴角上揚，笑得很是難看，但她心中是歡喜的。她擋住自己的臉，被蕭時晏擁入了懷中。

她過了好一陣子，才緩過勁來：“蕭時晏，宮中和公主府，也沒什麽差別的。我有別的願望，你幫我實現好不好？”

“好啊，”蕭時晏輕輕揉了揉陸雲淑的腦袋，“說來聽聽，朕可是皇上，一定會滿足你的。”

“我想給玉露找個好人家。”

“這還有什麽難的，你看上誰了，朕直接賜婚。”

“還想要後宮只能有我一個人，不要別人。”

“這有何難，此生只你一個。”

“最後一個，陸雲淑想要蕭時晏，永遠都不離開她，陪在她身邊。不管來日面對的是什麽，都一同分擔。”

蕭時晏沒回答，他在陸雲淑的額頭輕輕印下一吻。這一吻，已經将答案表明了，唇瓣向下，蕭時晏挑着陸雲淑的下巴，覆過去。

他說：“雲淑，等三日後，我們就回宮，就回家。”

來日無論風光抑或是風雨，都一同面對，一同經歷。蕭時晏說，這天下還是你們陸家的，我會拼了命的守護。來日若是有皇嗣了，便丢給顧青運歷練，早些登基。

蕭時晏說：“那時候我們一生一世一雙人，在這天地之間，做回我們自己最初想要成為的樣子，也算是不留遺憾了。”

只要天下海晏河清，百姓安居樂業，便是最好的結局了。

陸雲淑雙手摟住蕭時晏的腰，她輕輕地說：“好。”

就讓嬌縱可愛的公主繼續肆無忌憚地成為公主，成為皇後，成為這天地間最圓滿的人。名利煙雲，浮生寥寥，世間最重要的，永遠是無愧于心，坦坦蕩蕩。

那便是最好的人間，最好的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