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如果我當真了呢
如果我當真了呢
姐弟兩到達那幢位于市中心偏南的老家屬樓裏, 章辛找到門牌號,二號樓一單元301,她手裏拿到鑰匙了, 但是站在門前她遲遲不敢開門,關于媽媽的記憶她已經很模糊了,時間真是可怕的東西。
她現在居然需要回憶一會兒, 才能想起媽媽的樣子。
章恪見她這樣, 心疼的厲害, 在他眼裏天不怕地不怕的章辛, 變得膽小怯懦。
他握着她的手,拿過鑰匙打開門,一開門撲面而來的很老式的家屬樓, 兩室一廳的格局, 但是房子非常有格調,木質地板, 很多年沒人來過,落了厚厚一層灰塵。
章辛前世根本不知道有這個地方,她進房間四處查看,看到客廳桌上擺的照片,是媽媽溫倩年輕的照片, 穿了件紅色碎花的裙子, 前面的老年人懷裏抱着一個嬰兒,那是她。
那一瞬間她潸然淚下, 她沒有得到的愛, 在另一個她不知道的家庭裏, 她也曾是被抱在懷裏的小公主。她對外公完全沒有記憶。
章恪抱着她安慰:“沒事了,媽去世這麽多年了, 你看我甚至根本都不記得她了。”章辛知道她不是為了媽媽,她是為了自己。
一個人跌跌撞撞這麽多年,她從來不說後悔,不說害怕。
可是在這個破舊的小房子,她感受到了媽媽的愛。
章恪在這裏顯得有種無所适從,還有點沮喪,他對媽媽沒印象了,但章辛就在眼前,他是心疼章辛。
章辛進了南面的房間,靠窗的書桌上壓着一塊玻璃,下面全是她和章恪的照片。
章恪沒出生,外公就去世了。
旁邊的書櫃裏全都是書。
章恪坐在客廳裏,聽見她一個人在房間裏哭。
在失去親人這件事上,他沒有任何經驗,可是他知道不打擾,聽着章辛壓抑抽噎的哭聲,他站起身看了眼章辛放在桌上的手機,李珩的電話又來了,章恪第一次聽到這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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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了電話冷冷說:“她有事要忙。”
李珩冷冷問:“她在哪裏?”
章恪回頭看了眼房間,冷着臉到底有涵養了:“在整理我媽的遺物。”
章恪挂了電話後,起身出門去樓下買東西了。
章辛開始整理書櫃裏的東西,那些照片她全整理起來帶走了。
只是書櫃最下面有個箱子,漆木的箱子打開有很多書信,還有一些禮物。
她打開一封,看到署名章擇平,驚愕半天。
接着第二封、第三封……
看得出來年代久遠,而且書信內容并不熱烈,是一個少女的戀愛,字裏行間的歡喜和愉悅。
等章恪回來,她已經整理好了心情。
章恪在樓下問了居民樓裏住的人,去附近打包了很多菜,姐弟兩在這間舊房子吃的很安靜。
章恪安慰她:“事情過去就是過去了,家裏的事情交給我吧,你不要沾手,至于家裏的財産,将來到了我手裏,我全都轉給你。”
章辛沒有胃口,用筷子挑着米飯,面無表情心想,章恪,我改主意了,章家的家産,我要定了,而且是全要。
章恪對媽媽沒有什麽記憶了,但是章辛看到媽媽的照片還是很親切,那是她小時候貧瘠的記憶裏的溫暖。
她回去的時候帶走很多東西,章恪上下搬了幾趟,家屬院裏的原住民已經幾乎沒有了,都是些租戶,樓道裏亂糟糟的,章恪搬運了幾趟,還遇上樓下一個老太太打聽樓上出租不出租……
章辛握着鑰匙跟在章恪背後,心裏想,章家的男人,有一個算一個,都不是東西。
讓一幫女人勾鬥了一輩子,讓所有人都遭殃。
真可笑。
回去的路上她又接到李珩的電話,她接了電話,李珩只說:“你先回來一趟。我有事和你說。”
章辛不知道李珩為什麽會變得不依不饒,她的心裏變得很靜,大約是心情不好,就破罐子破摔答:“好。”
陳安見老板已經在那兒站了很久了,問:“這邊暫時沒有異常,徐總那邊的分公司承建項目競标,他們是和人合資……”
李珩回來後查了一個星期都沒查到章辛有什麽異常,她要是不心虛跑什麽?
李珩很了解她,她有時候做事很極端,魄力大的驚人。
然後聽着陳安說遇到徐斯年的助理的剎那間,競标,他才意識到問題不對。
李珩在家等着章辛,就給徐斯年打電話說:“你來一趟。”
徐斯年:“我不在啊,我人在出差。”
“競标的事情怎麽回事?”
徐斯年好半天沒敢說話,順着他打哈哈:“能有什麽事,這不是你那邊也方便嘛,你又不可能出去不回來,這邊的進度跟上,加快你回國的節奏。”
李珩問:“誰和你說的?”
徐斯年經不住他詐,最後才說:“得了吧,我實話實說,小章的主意,主要是你當時單槍匹馬,按照小章的意思,用足夠的資金給你做後盾……”
徐斯年還在解釋:“她這個思路是對的,只是見效慢,而且她膽子大,把錢全給你撒出去了,她現在沒什麽錢,她所有錢都投給你了。”
李珩很久沒出聲,最後只說了:“我知道了。”
你說就這麽個小東西,可偏偏就是她能幹出來這麽……
怪不得徐斯年這麽久躲着他。
章恪聽着章辛接了電話,然後開車進了随園,他問:“是那個男人嗎?”
章辛很平靜說:“那是我和他的事情。”
章恪壓抑着臉色,跟着她進了門,他來過幾次,從來沒見過李珩,他從前一直以為這裏是章辛租的房子。
李珩站在窗前,看着姐弟兩進來。
章恪警惕看着他,李珩先問:“這是章恪?”
章辛心裏嘆息,她其實很不喜歡這樣。她是個性格幹脆的人,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她想走就走,不存在藕斷絲連。
“你找我什麽事?”
李珩淡淡看她一眼,章辛就是覺得他的眼神裏有警告,她都氣樂了,她現在債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癢。
陰陽怪氣問:“你看我幹什麽?有事你就說。我又沒惹你。”
李珩看她渾身是刺,就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孩,虛張聲勢。
他招呼章恪:“坐吧,晚上在這兒吃,你姐說你在學攝影?”
章恪沒想到章辛和他什麽都說。
章恪幹巴巴答:“是。”
李珩又說:“這個圈子裏好的師傅不多,分類卻很多,如果你是想跟着趙興一直拍,是會有不錯的前程,但是如果你不确定,最好多去和人去學。”
章辛不知道他發什麽瘋,突然開始關心章恪了。
她問:“你麻煩解決了?這麽閑了?你到底要說什麽t?”
章恪詫異看了眼章辛,見章辛說話很不客氣,明顯帶着情緒,而李珩也不計較,
他也沒想到章辛和這個男人相處的時候這麽嚣張。
他不得不承認,對方的氣場和年齡的沉澱遠遠高于他。
章恪想了片刻才說:“李先生可能不知道,我們家的家産将來都是我姐的。她将來結婚生孩子,都是她自願。”
李珩聽得笑起來,沒有接章恪的話,而問章辛:“搬到那邊順利嗎?”
章辛真被他搞得有點莫名其妙,因為平時他真的很難開口的。
“你怎麽了?有話你就好好說。”
李珩見她不肯配合,始終不肯好好和她弟弟介紹他。
他就是想認識她的親人。
章辛不肯配合,他就換了話題:“我大約過段時間就要去海外就職。短時間內回不來,家裏就交給你了。”
章辛驚愕:“這麽快嗎?”
李珩別有深意看她一眼,章辛也覺得自己太敏感了,阿姨見她回來也很熱情,站在餐桌那邊笑着說:“今晚做一點川湘口味的菜。正好你喜歡吃辣的。”
章辛回頭看着阿姨問:“他不是不吃辣嗎?”
李珩順着就說:“你們吃吧。”
章辛覺得他是不是進廟裏沾上什麽不幹淨的了。簡直被他的态度搞得莫名其妙,
三個人各有各的想法,一頓飯吃的很安靜。
李珩是剛知道她套現加上自己的錢,全都撒出去了,他已經在考慮和律師重新修訂條款了。
有的人的愛,是悄無聲息的。
他在某一刻午休醒來的時候,一轉頭看到床另一側空着,突然內心空落落的,莫名其妙有種特別空虛、孤獨的感覺。
這是之前從來沒有過的。
章辛想的是章家的幾個爛到根子上的男人,和媽媽不幸福的短短的一生。
章恪卻在想,李珩對姐姐,完全不像是包養那麽簡單。
他害怕的是李珩用姐姐頂雷。
等晚飯結束,李珩始終不問她早上去幹什麽了,他只是淡淡提了句:“徐斯年說你的錢都空了,你跟我來。”
章辛不知道他知道多少,被他詐了一下就心裏發毛,立刻給徐斯年快速發消息:你真不是個爺們兒。
居然這麽快就出賣她。
章恪不知道他們之間的事,章辛只說:“你等等我,或者你先回去,我晚些回去。”
章恪固執不肯先走,她今天的情緒大起大落的厲害,他不放心。
等她上樓進了李珩的書房,她掃了一眼,居然真的看到他桌上的她的照片。
她一時間不确定是從前就有,還是她沒有注意到。
她看着照片出神,李珩問:“你給徐斯年投了多少?”
章辛的目光從照片轉到他臉上,然後笑起來:“沒多少,再說了錢本來就都是你的。”
他背後的夕陽豔紅一片,絢爛到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章辛很難形容他是個什麽樣的人,有點孤僻,但是誠摯的可愛。但他骨子裏是很善良的一個人。
李珩把桌上的文件打開,遞給她,說:“我下個月開始,就要去海外任職,有事你就找徐斯年或者楊元松,或者直接給我打電話。這個産業重心在南方,但是這不是一個健康的産業,整體構架掠奪太大太快,實業經濟跟不上步伐,就會出現問題的。”
章辛不知道他基于什麽原因得出這個結論。
但事實确實如他說的一樣,這個行業不會長久。
見她不說話,他又有點自嘲說:“當然,也可能是我年紀大了,對這些新出現的行業,少了敏感度。”
章辛聽得心驚肉跳,這是他第一次拿年齡說事,用那種挫敗的頹然的口吻。
她其實并不清楚他到底因為華钛的內外高壓之下,他輸到了什麽地步。
但每個人都有自己抗壓的閥值。
所以,她可能是當助播,把捧哏刻在骨子裏了,立刻給予他肯定:“可你說的都是對的。經濟繁榮不是靠掠奪。所以我可能也要開始計劃,回家繼承家産了。”
李珩看着她張嘴說瞎話,也不戳穿,點點頭:“想好了嗎?”
兩個人甚至沒有什麽其他可說的,李珩知道今天留不住她的。
滿身秘密的章辛,來到他身邊,就像是報恩一樣。
她從頭到尾,都沒有對他上心,聽起來确實很挫敗。
可他舍不得她走了。
人有了貪念,就會想方設法去占有,這就是人的劣根性。
章辛:“這個計劃來的很突然,所以我需要慢慢規劃,我是不是很不負責任?年輕就是想一出是一出。”
李珩看着她鼓勵道:“年輕的時候什麽得不到?得不到就去争,就去搶。總會得到的。”
章辛聽得莫名很難受,問:“所以,你的事情很嚴重是嗎?”
李珩:“沒有你們想的那麽嚴重。”
章辛從他臉上分辨不出來,只是開玩笑說:“那就好,他們說褚小姐為你上下奔忙,衙門有人好辦事,道理是沒錯的。”
李珩:“和她沒關系,她幫不幫,我都不會有什麽事。”
章辛想,你們男人都這麽不要臉嗎?
章辛見他沒事了,就說:“要是沒什麽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她說着還指指照片說:“把照片還我吧。”
“老爺子想見你。”
兩個人同時開口,章辛想她果然不适合這種氣氛,尴尬而不知所雲。
“是嗎?我那天和他開玩笑的。”
李珩目不轉睛看着她問:“若是我當真了呢?”
章辛的假笑漸漸收起來,看着他很嚴肅,但是最終還是敵不過他的眼神,好半天才說:“我不知道。”
她說完幾乎落荒而逃。像只受驚的兔子。
站在背後的李珩看着她的背影居然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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