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章

第 5 章

應事府在九重天，但不在第一重至第九重的任何地界，而是單獨另辟的封地。

這就好像四海上有島嶼九百九一樣，在天上，圍繞着九重天的仙地有九萬九千九，在這九萬九千九上住着數不清的仙人，但最尊貴的，永遠在那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重天上。

應事府因着有替九重天辦事的職責，離九重天并不遠，日常別說九重天的鐘聲和金光，就是有佛子從西天過來講經，聲音都能聽到一些。

應事府裏面很大，但外面也是有門庭的。

無論大小仙人仙官，登臨應事府都需得走大門。

這是個規矩。

可這規矩新到的從下面上來的小仙們哪裏清楚。

這日派出去的騰雲們一個一個地接回了新人，可到了門口騰雲們便撤了，留下一個個新人小仙對着閉合的朱紅大門大眼瞪小眼，別說根本不知道該怎麽進去，就是敲了門，也根本沒人來應。

等月筱筱到的時候，不僅時辰晚，還已是九重天的晚上，戍初時分。

月筱筱見時候不早了，趕緊跳下雲小跑過去，到了門口，卻見一扇緊閉的朱紅的大門，一個背後有行囊的看起來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子正站在門口伸着脖子巴望着。

聽到腳步聲，女孩子轉身望過來，滴溜溜的漆黑有神的眼珠子打量着來人。

月筱筱見對方看自己，也看過去，和女孩子打了個照面。

女孩子沖她點了點頭：“你剛到？”

月筱筱在女孩兒身旁的門口站定，瞥瞥門，回道：“剛到。”

跟着問：“你怎麽不進去？”

女孩兒馬上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我不知道怎麽進去啊。我敲了門，卻沒人開門，我等了好久了。”

沒人開門？

月筱筱覺得十分奇怪。

她擡步走向臺階來到門前，擡手咚咚咚地敲門，放下手，等了會兒，還真沒人來開門。

剛剛的女孩兒跟着來到門前，道：“我說的吧，沒人開。”

月筱筱看向她，女孩兒道：“你好，我叫苁袅，來自烏雲山。”

月筱筱也打招呼自報家門：“月筱筱，竹護山來的。”

她們雙方都不知道烏雲山和竹護山是什麽地方，眼下也不是寒暄聊天的時候，便自動略過了這個話題，讨論起該怎麽進門。

月筱筱：“你在門口等多久了？”

苁袅：“一個多時辰了。”

月筱筱：“一直沒人來開門，也沒人出來接應你？”

苁袅搖頭。

月筱筱開始邊拍門邊喊：“裏面有人嗎？可以給我們開個門嗎。”

苁袅一起拍門，還是沒人來，苁袅失望道：“之前一個多時辰裏我也叫過幾次門，但根本沒用。”

月筱筱想了想，問：“你來了之後見過其他人嗎？”

苁袅搖頭。

月筱筱再敲門喊人，還是沒人。

她下臺階走得離門稍遠了些，擡頭去看匾額，心道沒走錯吧。

一看，匾額上端端正正的“應事府”三個字，沒錯。

這怎麽沒人開門？

不會都睡了吧？

有這麽早嗎？

月筱筱反正是不信的。

苁袅跟過來，一臉委屈和茫然：“怎麽辦啊現在？是不是因為我們來得太晚了、別人早到了？”

不是沒這個可能。

月筱筱在這點上是心虛的，畢竟她是因為玩兒才導致的晚到。

正說着，先後又有幾駕騰雲飛至，幾個互不認識的女孩兒聚到了門口。

她們可不是晚到，是趕了整整一天的路，只能這個點到。

“啊？怎麽會進不去？”

幾個女孩子又茫然又着急。

站在離門不遠的牆下的月筱筱這時指了指頭頂道：“這裏不是有牆麽，爬上去好了。”

苁袅和幾個女孩兒一起看過去，其中一個開口回道：“這不好吧，不合天上的規矩吧。”

幾個女孩兒點頭應和，苁袅則沒吭聲，依舊拿她那雙滴溜溜的大眼睛來回瞧着身邊的幾人和牆下的月筱筱，似乎是在斟酌什麽。

很快，其中一個粉色衣裙的女孩子開了口，嗓音甜軟地對月筱筱道：“這位姐妹，不如辛苦你爬一趟，進去幫我們開個門。這樣大家走門進去，也不算不合規矩，你替我們爬牆的事，我們也替你守口如瓶、絕不對旁人提起，你看這樣行嗎？”

行？

行你個頭啊！

苁袅心想。

既然都說了可能不合規矩了，也都知道天上規矩多，這怎麽遇到事兒了要別人做，自己不上？

苁袅精明銳亮的目光往那粉衣女孩兒轉去，心裏門兒清這是有些人打算危險都讓別人扛，自己撇得幹幹淨淨。

苁袅默默撇嘴，十分不恥。

月筱筱未必看不清這些，要知道從前在山裏，瑤琴就是這類人中的翹楚，月筱筱少說領教了也有兩百多年。

不過眼前的這些女孩兒不是瑤琴，又都剛認識，月筱筱不會和她們一般見識。

只是沒等她開口，從女孩兒們身邊走出來的苁袅四兩撥千斤地說了句：“行當然不是不行的，可誰知道那門我們這種剛來的新人能不能碰？”

“都知道九重天規矩多，保不準那門栓上有禁制，我這種小仙碰不得也解不開呢。”

幾個女孩兒：“……”

月筱筱看着走到自己身邊的苁袅，有些意外女孩子的這份硬氣。

沉默一陣，剛剛提議月筱筱去爬牆開門的粉衣女笑笑，說道：“确實，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到底行不行，不是還得試試才知道嗎。”

說完便用殷切的目光看着月筱筱。

這樣一來，其他幾個女孩子也都跟着看向月筱筱，似乎都打定了主意要這麽辦。

苁袅在心裏翻白眼。

月筱筱心裏了哼了哼。

都看得清楚，也都懶得多言。

苁袅這時轉身向牆，低聲掩唇：“她們拿你當槍使呢。”

跟着道：“我不會這麽不厚道，我和你一起爬。”

月筱筱嗯了聲，一個字應了兩句話。

苁袅這時看看牆頭上又看看地下，眼神丈量了下牆的高度，咽了咽喉嚨，覺得這牆是不是也太高了些，感慨道：“可惜我法力低微。”

這點月筱筱不奇怪，仙鄉仙鄉，都是鄉下了，哪裏有那麽多法力高強的。

從前在他們竹護山，法力最高的白長老也不過只能低飛半刻，更合論其他奧義高深的術法。

月筱筱倒是也會飛，不過這會兒顯然沒必要顯露，這牆就這麽高，跳也能跳過去。

她問苁袅：“會爬牆嗎？”

苁袅搖頭。

月筱筱看看牆頭上，紮出個馬步，又十指相扣、攤開掌心，眼神示意苁袅：“你先來，我托你上去。”

見苁袅有些猶豫，鼓勵的眼神：“來！”

苁袅見月筱筱眼神堅定，便沒由來地産生了信任，點點頭，擡腿踩向月筱筱的馬步，又扶着牆，蹬力上去，另一腳踩上月筱筱的掌心，雙手扶上牆頭，再借着月筱筱的托舉和手撐牆頭的力氣，慢慢的爬山了牆頭，坐到了牆上。

她剛一坐上去，牆外的幾個女孩兒便開心地鼓掌道：“成功了！”

苁袅拿餘光瞥她們，都沒拿正眼瞧。

她是想伸手去拉月筱筱的，想這個時候先把月筱筱一起拉上牆。

卻見牆下的月筱筱後退兩三步，接着沖刺着跑向牆，腳蹬向牆，幾步便沖上了牆頭，手臂借勢一撐，再一個漂亮的擡腿縱身，直接便從牆頭上躍過，落向了牆內。

“哇！”

幾個女孩兒連連驚呼。

牆上的苁袅驚喜，看下去：“你這麽厲害麽。”

月筱筱伸手：“慢慢跳，別崴了腳。”

苁袅看着腳下，多少有些害怕，但月筱筱看起來實在太值得讓人信任了，她咬咬牙，便伸出手跳了下去，剛好被接住穩穩落地。

一落地，苁袅便開心地笑了，月筱筱關心了句：“沒事吧？”

苁袅搖頭，一臉明朗：“我沒事，謝謝，多虧了你。”

這時的牆外自然傳來幾個女孩兒讓她們去開門的動靜，月筱筱沒搭理，苁袅轉了轉眼睛，應聲：“好。”

可人根本沒往大門那裏走。

不多久，站在原地的苁袅用為難的聲音茶裏茶氣道：“對不起啊各位姐妹，那門栓打不開呢。”

“不如這樣，你們也爬牆吧。”

說着朝月筱筱眨眨眼，月筱筱笑笑，不戳穿。

牆那頭的幾個女孩兒七嘴八舌：

“好啊。”

“好什麽好，你聽不出來麽，她們就是自己進去了故意不幫我們開門。”

“就是啊，好歹都是姐妹，真讨厭！”

……

得了，這下不幫也沒心理負擔了。

月筱筱和苁袅對視，徹底不管牆那頭了，一起轉身往內走。

走的時候苁袅起初十分小心，正如先前牆外幾個女孩子所說，九重天規矩是很多的，一些行為，或許在她們出生長大的仙鄉不算什麽，可到了天上，可能就是壞規矩。

苁袅就怕突然冒出個人責問她們怎麽進來的。

好在起初的一路上都沒碰到人，苁袅漸漸放寬心，和月筱筱一起并肩走着，時不時看看周圍，順便初來乍到認認路。

可當她們在曲折不知幾許的廊上遇到幾個仙子打扮的女郎的時候，剛迎上去想要自明身份問問情況，幾人卻腳步匆匆地繞過了她們，別說說話，眼神都沒給月筱筱和苁袅，表現得十分冷漠。

月筱筱：？

苁袅：？

月筱筱不解：“怎麽回事？”

苁袅搖頭，看着幾人離開的方向：“不知道啊。”

之後又遇到了幾路人，有單個走着的，也有結伴的，都是模樣年輕的女子，可還是沒人理她們，一個兩個五個六個，通通繞道回避，就像兩人都是空氣一樣。

月筱筱：？

苁袅：？

苁袅：這裏真是應事府？

月筱筱：誰知道。

月筱筱也在心裏琢磨，而比起茫然無措，她更多的是在思考，思考為什麽她們進了門走在應事府裏，卻根本沒人搭理她們，同時回想以前在護竹山時鷺柏夫子跟她提過的應事府有關的細節。

月筱筱記得鷺柏夫子說過應事府應事，是逢事必有報酬回報。

也記得鷺柏夫子提過這屆應事府的府君，是個極講實際功績的大人。

逢事必有報……

實際功績……

有報……

功績……

月筱筱心頭靈光一閃，很快有了主意，拉着身邊的苁袅耳語了一番，給苁袅聽得一愣一愣的。

不久，待再在那走不到頭的長廊上遇到一位獨行的紅衣女郎的時候，月筱筱和苁袅一起笑盈盈地迎過去，嘴上甜甜地喊着：“姐姐姐姐。”

手裏則各拿了從芥子裏變出的老家帶出來的值錢物件，一起往女子手裏塞。

女子一手一樣“好處”，這下果然沒像之前幾茬人那樣見她們就走，反而也堆起笑臉，打量了兩個女孩一眼，笑嘻嘻道：“你們都是新人吧？”

果然有戲！

苁袅與月筱筱對視。

月筱筱臉上笑着，心裏肉疼着，她總共沒帶多少細軟和值錢的東西，這下好了，一上來就要放血。

月筱筱含笑咬牙——行吧，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先忍了，等改天上崗了，必得賺他個百來十萬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