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章

第 33 章

月筱筱沒理, 穿過拱月門，門那頭，桓山山君夫人正摟着女兒等在原地。

看見她也蒙着面, 桓山山君夫人原本非常警惕, 手中已經捏訣準備施法, 幸而救她的蒙面白衣男子跟着就跨了出來, 手掌向前，掌心法陣印記閃爍, 當場打開了一道虛界門，第一個就示意蒙面的女子進去，桓山山君夫人這才收手。

“快走。”

江煜催了聲。

第一次看見虛界門、不免多看了兩眼的月筱筱擡步。

桓山山君夫人摟着顏岚随後，江煜墊底。

穿過虛界門，幾人來到一處陌生的地界，這處此時正是夜晚，四周山林茂密、蟬鳴不斷, 天黑月高。

月筱筱轉頭四處看了看, 又看了眼那道閉合消失的虛界門。

再回頭，就看見顏岚哭哭啼啼地一屁股坐到地上, 桓山山君夫人也跟着蹲下，面露痛苦，兩眼流淚——今日一遭，府上幾乎滿門遭屠，桓山山君也已經沒了性命。

顏岚哭得停不下來, 桓山山君夫人默默流淚。

月筱筱看着她們，再不喜顏岚, 此時也說不出風涼話。

江煜則在邊收劍邊瞥月筱筱。

她變了些，從前在竹護山時尚且會梳小丫頭的發髻, 如今只紮個馬尾，頭上簪搖飾物都沒半個，穿短衣窄袖的衣服，更顯利落。

待看完月筱筱，江煜才看向地上的母女兩人——他還是晚了一步。

桓山山君已死，有些事如今看來只能問這位山君夫人了。

顏岚最後哭得昏睡了過去，桓山山君夫人坐在地上，抱着女兒在懷裏，止住眼淚後的樣子看起來還算冷靜。

她先向面前蒙面的兩人致謝，接着便淡聲道：“今日遭遇此難，九重天已無我母女容身之處。”

月筱筱離蒙面男有段距離，沒說什麽。

江煜起先要開口，瞥瞥月筱筱，也沒有開口。

桓山山君夫人看看他們，這時道：“萍水相逢會有，而救命之恩不常有。我心知二位不會無緣無故舍身救我們母女。若有什麽需要我的，二位不妨開口，我若能回報，定當竭盡所能。”

這次月筱筱看向了蒙面男，江煜也看向了月筱筱。

月筱筱率先開口：“你先我先？”

江煜确實有話要問：“我先。”

“好。”

月筱筱轉身便往林子裏走，自覺走遠，很識實務。

待月筱筱離開了，江煜來到桓山山君夫人面前，蹲下，拉開了面上的面罩。

桓山山君夫人看清這張臉，吓了一跳：“江……”

世子？！

江煜豎指在唇邊示意桓山山君夫人禁聲，又搖了搖頭。

桓山山君夫人了悟，沒有開口，但神色肉眼可見的激動起來。

江煜低聲道：“你既說九重天沒有你們母女容身之處，想必為了躲禍，日後會回到你母族所在的海域。”

“我确有一些事情想要細細問一問，但今日多有不便，我也需盡快回九重天。”

“過幾日我會找機會去一趟北海，屆時再與你見面。”

頓了頓，想到自己沒有救下的桓山山君，低聲道：“節哀。”

桓山山君夫人落着淚點頭。

不久，月筱筱回來了，見蒙面男很快便結束了，心說還挺快。

她走回來，看看蒙面的男子，男子卻站在原地沒動，沒像她剛剛一樣自覺回避。

“咳咳。”

月筱筱擡手抵唇地咳了聲以作提醒。

蒙面男未動。

月筱筱盯着他，向遠處挑挑下巴，示意他。

男子還是未動。

月筱筱：“……”

得了。

索性她要說的也沒什麽不能見人的。

月筱筱沒管蒙面男，上前蹲下，看着桓山山君夫人，手伸出，掌心向上。

桓山山君夫人：？

月筱筱眨巴眨巴眼睛：“紫晶有嗎？”

哦哦！

桓山山君夫人這才反應過來，連連點頭說有，芥子裏摸紫晶。

抓了一把，放到月筱筱手心，又抓了一把，遞過去的時候問：“夠嗎？”

月筱筱：“還有嗎？”

“有，有。”

桓山山君夫人繼續掏芥子。

月筱筱收了一把一把又一把。

江煜：“……”

月筱筱還邊收錢邊說呢：“我救你女兒，你給紫晶，就當銀貨相抵了，日後你也不欠我情，我也算不上什麽恩人。”

“不過我還是誠心誠意地建議你，日後好好管教女兒，別再将她養得如從前那般驕橫無禮了。”

“是是是。”

桓山山君夫人面對救命的恩人不敢有二話，也聽出面前蒙面的女子想必與女兒是認識的，更不敢不将這些話聽進去。

月筱筱兩只手捧着滿當當的紫晶，還在問：“還有嗎？”

“有就都給我啊。”

“我不嫌多。”

江煜嘴角抽動。

等開虛界門送走桓山山君夫人和顏岚，留下同樣蒙面的兩人，月筱筱笑得客氣：“大哥，不然我花錢，你開門送我去九都城，随便哪條街都行，你看行嗎？”

江煜此時有些想像從前在棠心院一樣拿扇子敲這丫頭的頭。

默了默，忍住了，他沒說什麽，手擡起，掌心法陣顯現運轉，于眼前不遠處打開了虛界門。

“走吧。”

江煜帶頭走進門。

月筱筱跟着進門，穿過門發現自己置身一個逼仄的窄巷，巷外有熱鬧的喧嚣聲，确實是九都城沒錯。

月筱筱擡手沖蒙面男拱了拱手，轉身要走，蒙面男揭下了面罩，露出面罩下一張風姿綽約的臉，月筱筱眨眨眼，心說這怎麽還公然露面了？

“哼。”

女聲的聲音響在月筱筱耳邊。

露面的江煜看着月筱筱。

月筱筱道了句“走了”，說着轉身。

她邁着步，男子便跟着走在她身旁，好整以暇地說：“我們無仇無怨、萍水相逢，樣貌沒什麽不能示人的吧？”

月筱筱不這麽想。

今日在顏岚家中發生的事，她不過碰巧遇見、碰巧伸了把手，但她根本不想參和進來。

這也是她為什麽問顏岚母親要紫晶、銀貨兩訖的原因。

月筱筱不看男子，态度不冷不熱：“別跟着我。”

江煜：“你叫什麽？”

他并不打算以從前鷺柏夫子的身份與她相認，那就重新認識下好了。

月筱筱不答反問：“你叫什麽？”

“江煜。”

月筱筱都不想參和事兒，哪兒想知道男子的名字。

她以為他不會說的，他如今說了，她趕緊擡手捂住耳朵——不聽不聽，王八念經，什麽江煜河魚海魚，她一概不要認識。

月筱筱就這麽蒙着面捂着耳朵地走出窄巷跑了，江煜看得好笑。

江煜這時“喂”了聲，喊住月筱筱：“你不是要紫晶嗎。”

走出幾步的月筱筱止步回頭。

江煜笑了笑：“我給你紫晶，堵你的嘴，今日的事你不要同旁人提起。”

月筱筱原地倒走回，一手還捂着耳朵一手則向他伸出，“這個可以。”

江煜更覺好笑。

這丫頭如今可真是掉錢眼裏了。

屍身消散、了無人跡的桓山山君府，落金滿府飛來飛去，差點炸毛：人呢？人呢？我老大一個漂漂亮亮的主人呢？不會也死了沒了吧？！

*

落金自己回的應事府的弼雲司，恰好回來的月筱筱也終于想起她還有個雲，趕緊去弼雲司看落金回來了沒，一人一雲在弼雲司碰頭，月筱筱眼看着落金身上都炸起缭繞的霧氣了，趕緊賠禮道歉，又哭笑不得道：“好了好了，這次是我不對，不會有下次了，別罵這麽髒。”

而在月筱筱回應事府的路上，女聲在她耳邊說：“顏岚一家不會無故遭遇此劫，其中必然有不為人知的原由。”

“你看，像我說的，天上并不太平。”

月筱筱沒吭聲。

女聲：“若我沒料錯，你今日遇到的江煜，便是光華仙府光成帝君的嫡長子江煜。”

月筱筱這才幽幽嘆道：“竹靈啊~~你如今是被我蘊養得精神頭太好了是吧？可以一口氣說這麽多話。”

是的，月筱筱早知道女聲便是她頸間竹玉中的竹靈，一直沒有戳破而已。

或者應該說，月筱筱很早就猜到女聲是從哪裏來的，但她并不認為女聲只是一個普通的竹靈。

回寝室，歇下來，月筱筱一邊給自己倒茶一邊将脖子裏的竹玉扯出來，舉在眼前邊看邊道：“你到底是什麽？”

十分肯定道：“你是竹靈？我不信。”

她不信一只需要被人身上的靈力蘊養的靈物會像女聲這樣。

“比起靈物，你更像一個人。”

月筱筱想到什麽，邊喝茶邊看着手裏的竹玉道：“我先前在夢裏見過一個水幻化出的女人的身影，那是你？”

女聲響在月筱筱耳畔：“是我。”

月筱筱：“你叫什麽？”

女聲沉默。

月筱筱：“這都需要隐瞞嗎。”

女聲：“你可以叫我玉娘。”

“玉娘。”

月筱筱喚了聲，道：“你是什麽？人嗎？”

玉娘：“殘魂。”

月筱筱神色如常地聊着：“那你怎麽會在我家當傳家寶的竹玉裏？”

玉娘言簡意赅：“機緣巧合。”

月筱筱：“你沒理過我娘嗎？我娘先前說她沒有蘊養出竹靈。”

玉娘：“沒有。”

月筱筱：“那你怎麽理我？”

還教她練功。

玉娘：“你我有緣。”

月筱筱點了點頭，喝着水，沒再開口。

玉娘：“不問了嗎？你對我不好奇？不想知道更多？”

“我呢……”

月筱筱也學着玉娘言簡意赅：“不想參和進任何事裏。”

重複了遍，“任何。”

玉娘回：“我沒有讓你參和進任何事裏。”

月筱筱：“那你還告訴我江煜就是九重天的江世子。”

玉娘：“我只是随口一提。”

行吧。

月筱筱拿出芥子香囊，裏面的紫晶倒出來，開始清點數目——今天入賬着實不少。

玉娘：“你賺這麽多紫晶想做什麽？”

做什麽？

月筱筱理所當然地口吻：“當然是給我娘買丹丸治病、在天上買地置府，再把我娘小魚她們一起接出來過好日子了。”

玉娘：“好女兒。”

月筱筱：“那是。”

月筱筱一點兒沒去管顏岚家為什麽遭遇滅門，反正與她無關，她也不會參和。

後面幾日月筱筱該幹嘛幹嘛，直到這日苁袅告訴她顏岚被吊銷牌牒。

“具體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因為府裏這邊一直找不着她，她也不回府，府裏就按照規矩把她的腰牌撤掉了。”

“哦。”

月筱筱态度平淡。

苁袅則開心道：“這樣就太好了，以後她再也不會找你麻煩了。”

北海，江煜與桓山山君夫人見了一面。

桓山山君夫人遞給江煜一個透明的瓷瓶，憑中裝着又像油又像水的一種泛黑又參彩金的東西。

江煜舉在眼前看着，桓山山君夫人道：“多年來，我夫君一直在替仙界從魔族運送這種東西。”

“這東西沒有名字，我們取了個簡單的名字，叫赤金油。”

“赤金油到底是做什麽的，連我夫君都不清楚。”

“他只知道仙界有人向他買這種東西，出手極其大方，且需求不低。”

江煜晃動瓶身，看着瓶子內的東西，淡聲問：“你懷疑是因為赤金油，你家才慘遭滅門？”

桓山山君夫人非常肯定道：“對。”

江煜：“何以見得？”

桓山山君夫人：“因為除此之外，我桓山一族做的其他生意，都是能拿得上臺面的。只有這赤金油，我夫君做得心驚擔顫，每次都說做完這一筆便收手，卻又因為一個利字每每繼續刀尖舔血。”

江煜：“這赤金油是用來做什麽的？”

桓山山君夫人：“我不知，先夫也不知道。”

頓了頓，“但我想過，魔族的東西，又不是出自魔族寶靈礦的天材地寶，想必于仙族無益。”

江煜暗自沉吟。

他想桓山山君夫人不知道，桓山山君本人未必不知。

可如今桓山山君已死，想知道也得不到答案了。

赤金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