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章

第 55 章

這日, 地濁崖牢房，江煜倚榻看書，岑霆打坐調息, 兩位世子都沒有吩咐, 月筱筱坐在雲上打擺子, 拿着腰牌與那頭的鈞澤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突然感覺到什麽, 江煜的目光從書上擡起，閉着眼睛的岑霆擰了擰眉峰, 月筱筱則一下起身，騰雲躲到不遠處崖壁凸出一塊的可以藏身的地方。

不久，确有人趕至，月筱筱躲着，悄悄探出目光，想看看到底是什麽人，結果定睛一瞧, 意外發現那竟然還是個熟人。

瑤琴？

瑤琴自是奔着自家府裏的世子來的, 一個人偷偷來的。

結果她來了，打坐調息的岑霆都不睜眼看看她就算了, 她還發現世子這裏竟然該有的都有。

被人捷足先登了？

有人已經來過了？

誰啊！？

瑤琴暗暗氣惱。

她在監牢外喊岑霆，又把提前準備的東西從芥子裏一一拿出來，想要好好關心關照下世子。

另一頭監牢內的江煜瞥了眼便不再多看，收回目光，繼續看書。

月筱筱也沒多瞧, 繼續躲着，人站在雲上, 抱起的胳膊挨着崖壁，好整以暇地等着。

玉娘這時開口道：“你們關系一直不好, 我當這個時候你會過去說點什麽嘲笑她一番。”

月筱筱心哼：我嘲笑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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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來獻殷勤也好，是真的喜歡岑霆也罷，和我有關嗎？

不久，瑤琴走了，月筱筱現身，一飛回來就看見岑霆的監牢邊擺着衣物丹藥吃食等東西，妥妥是女娘對男子的一片心意。

月筱筱剛剛不露面做什麽，這時候倒是“嚯”了聲，揶揄了句：“還真是‘妾有意’啊，世子好福氣。”

岑霆始終沒有睜眼，不過這次他開口理月筱筱了，說：“閉上你的嘴。”

月筱筱沒閉，轉頭還沖江煜無差別攻擊地揶揄道：“江世子呀，有人來瞧岑霆世子，怎麽沒人來看你呀？”

江煜倚榻，邊喝茶邊看書，眼皮子都不擡，淡定道：“本世子不是有你麽，你也是‘佳人’。”

月筱筱擺擺手，“嗨”一聲，損了句：“提我做什麽。沒人來看沒事兒，不算多丢人。”

江煜想把手裏的杯子扔她腦袋上。

月筱筱則又回過去揶揄岑霆了，說：“喲，這還有帕子留下呢，來看你的小娘子多有心呀。”

岑霆這次睜開眼睛，默默瞪了月筱筱一眼。

月筱筱哈哈一笑。

玉娘：“你也是，沒事兒耍什麽賤。”

月筱筱：無聊啊，我就逗逗他們呗。

月筱筱原本以為如果不出意外，她會在這裏一直待到江煜岑霆被放出去，或者他們明确表示不再需要她在這裏。

結果沒幾日，意外發生——

這日地濁崖的牢房這兒來了位手持刑部牌子的天兵，說得了命令，來押送江煜去天庭面見天帝。

起先這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懷疑，畢竟眼下這個節骨眼，大營的将領都被撂了牌子，岑霆被關，金娉也逃亡在外，年輕一代中能帶兵的，如今攏共也只剩下江煜。

所以九重天讓天兵來押送江煜回天庭，這完全合情合理，甚至也在江煜自己與岑霆的預料中，連暫時躲起來的月筱筱也沒有懷疑。

然而意外就發生在牢獄的禁制被解開，江煜将要出來的瞬間——那天兵竟突然拔劍向江煜刺來。

而此時正可謂是江煜手無縛雞之力的時候——他人雖能出來了，但牢籠中的法陣還繼續壓制着他的功法靈脈。

眼看着江煜一步就要踏出，那攻來的劍也已刺至胸口，躲在暗處的月筱筱目光睜大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岑霆也蹙目擰眉，倏的，江煜胸前張開一道靈光，不但擋去了刺來的劍，還令偷襲他的天兵被靈光反彈地撞了出去。

緊跟着，飛出監牢的江煜迅速閃身來到那天兵面前，不等天兵有任何動作，伸手一把扣住那人的脖子。

月筱筱騰雲飛出來，頗為意外地挑了挑眉峰。

玉娘這時道：“江煜事先有準備，他怕是提前料到了會有今日。”

月筱筱：有人要殺他？什麽人？

就見扣着那天兵脖子的江煜冷冷淡定道：“你為誰而來？雷霄塔高臺上死了的魔族？”

月筱筱一愣。

那天兵則擡着脖子一臉無畏道：“要殺便殺，何虛多言。”

一副冷靜赴死的樣子。

江煜則眯了眯眼，道出了一個名字，說：“我記得你。”當時抓到魔族，調查他們在仙界的身份背景時，亦詢問過那些人身邊往來的人。

“你是那個女人的養子。”

“但當時詢問你的時候，你表現得很憤慨驚懼，原來都是裝的。”

天兵被認出，又被江煜當面戳穿，當即紅了眼，怒視道：“對！沒錯！我就是裝的！”

“是你殺了我娘！”

“我要為我娘報仇！”

江煜淡淡：“她是魔族。”

天兵很激動：“她是我娘！”

“是，沒錯，她是魔族！但她也是我娘！”

“她把我養大，供我讀書，看着我娶妻生子，還替我照顧妻女幼兒，她是我娘！”

“她就那麽死了！就因為中了你們的奸計吃了一塊糖！就因為吃了一塊糖！”

江煜重複：“她是魔族。”

天兵怒吼：“她是魔族她就該死嗎？她做錯了什麽？她洗骨吃藥換筋脈靈根，這麽多年都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在仙界，她既沒殺過仙族，還與人友善、知書達理！她做錯了什麽要被雷劈死？就因為她是魔族嗎？”

“她不是魔族，她是我娘！”

月筱筱騰雲站在不遠處沒有上前，岑霆則已經來到監牢邊緊緊擰起了眉峰。

“他說什麽？”

岑霆：“洗骨吃藥換筋脈靈根？”

這番話簡直令人震驚。

岑霆立刻看向江煜，問：“你們之前審訊那些魔族、調查他們及身邊人的時候，沒有查出來？”

江煜：“無人開口，但這确是事實。”

被抓出的魔族奸細就活生生在那裏，他們即便不開口承認半個字，與仙族一樣的靈骨靈脈也是很容易查驗出的事實。

江煜沒有與岑霆多言，而是扣着那天兵的脖子道：“有關魔族如何潛入仙界的，你知道多少？”

天兵啐了江煜一口：“你殺了我吧，我什麽都不會告訴你。”

又呵呵呵地笑道：“你們現在才知道嗎，晚了，像我母親一樣的魔族人在仙界數不勝數，你們不但抓不完，還有不少像我一樣的仙族人認可接納他們！”

江煜不再多言，一個手刀劈暈了那天兵。

岑霆：“瘋了麽！”

這自然是說天兵那句“有無數像我一樣的仙族人認可接納他們”。

岑霆當即對江煜道：“帶他去天庭，不用審，直接用映心鏡照他，他腦子裏有關魔族的事都會在映心鏡上呈現！”

又氣道：“你們之前審訊查證的時候都不知道用映心鏡嗎。”

“用了。”

江煜施法，帶上那暈過去的天兵，對岑霆道：“什麽都沒照出來。”

岑霆一愣，反應過來，咬牙：“魔族竟連映心鏡都考慮到了，防備得如此充足。”

江煜不再與岑霆多言，他轉身向沒有過來的月筱筱道：“回去吧。我回天庭面見天帝，你今後不用再過來了。”

月筱筱“哦”了聲，江煜于面前打開一道虛界門，直接帶着那暈過去的天兵穿門而入，身影消失不見。

月筱筱騰雲離開，一個人飛着，暗自沉默。

玉娘開口道：“你接受了怡藍，那個男人接受了他的養母。”

“他說的對，仙界有不少人都認可接納那些潛入的魔族。”月筱筱：不用跟我聊這個。

玉娘：“你沒有看法？”

月筱筱：沒有。

然而飛了沒多久，月筱筱遇到了騰雲的一對摟在一起似乎在滿眼焦慮地等待什麽的母女二人。

一看見她們，月筱筱心裏輕輕一跳，幾乎一下反應過來她們是誰——她們就是剛剛那個天兵的妻女。

月筱筱飛定，看着她們，母女倆也一個愁容滿臉一個小心好奇地看着她。

能在這裏遇上，雙方明顯都料到了對方的身份，母女倆中的女子有些警惕，但還是溫溫柔柔又禮貌地開口詢問道：“我夫君他……”

月筱筱捋了捋被風吹亂的額發，點點頭：“他被江世子帶走了。”

女子摟着的看起來只有五六歲的小女孩問：“我爹他死了嗎？”

說完被女子慌裏慌張地捂住嘴。

月筱筱看看小女孩看看女子，搖頭：“他沒事，也沒有受傷。”

女子似乎忍耐許久，眼淚一下奪眶而出。

月筱筱看了看她們，沒有流露什麽，也沒有多言，從她們身邊飛走。

但只飛遠了一點，她就又飛了回來，對母女中的女子低聲道：“不要做傻事，仙界如今正在到處找你們。”

又斂着眸光瞥了眼她懷中的小女孩。

女子摟緊女兒，連連點頭，甚至禮貌客氣道：“謝謝你。”

月筱筱這才飛走。

飛了沒多久，玉娘：“她也是魔族，那孩子也有一半的血脈來自魔族。”

是魔族與仙族生下的混血。

這在過去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

仙族與魔族勢不兩立，不會通婚，血脈也無法融合，更不可能生下孩子。

可如今……

仙界怕是要亂。

月筱筱默默想。

九重天與江煜岑霆他們還不知道這些，一旦知道……

月筱筱沒有讓自己再想下去。

離開後，月筱筱沒回應事府，轉道去了落金野。

她躺在小木屋門口的躺椅上閉目養神，什麽都沒想，感覺到目光的注視，睜開眼睛，看見回來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鈞澤。

她看看鈞澤，叮囑道：“最近沒什麽事不要在九都城裏亂晃，要麽在學堂，要麽就回落金野。”

“怎麽了？”

鈞澤看出她的擔心。

“天上不太平。”

月筱筱最後還是說出了玉娘曾經說過的這句話。

一語成谶，不久後，一段仙族與魔族千年前的過往被翻了出來，傳遍了九都城的大街小巷——

說前段時間不是抓出一批潛伏在仙界的魔族奸細麽。

其實一千多年前，就有魔族來到仙界生活。

但那不是奸細，而是魔族不得不押送來仙界的一個質子——一位魔族的王子。

說一千多年前，魔族出了位與往日的魔族帝君都不同的王。

這位魔王非但不主戰，還向往仙族的生活，不但與仙界和談，還奉上寶靈礦中的無數天材地寶，想要租借挨着仙魔邊境的鉛嶺，但他不要全部的三十三洲，只租借十洲，仙界應允後，怕魔族會借此侵占鉛嶺，便要魔王送來他唯一的兒子，魔王為了魔族，不得已照做。

那位魔族王子便成了第一個來到仙界生活的魔族。

一時間大街小巷都是有關這段的傳聞，流言蜚語喧嚣而上，有人因此揣測先前被雷罰的那群魔族，很可能就是當年那個魔族王子的後代。

“他一個人，怎麽生孩子？和仙界的女娘生嗎，怎麽可能，血脈都不能相容，想得美呢。”

“說不定是和別的魔族。”

“有可能。”

“可他們怎麽在仙界活下去的，不是說仙界不适合魔族居住的嗎。”

“就是啊，所以才說先前被雷罰的那些魔族很奇怪啊，都不知道他們怎麽能在我們仙界活下來的，還潛伏在我們之中。”

“這事兒怪九重天，都抓到魔族奸細了，也不公開這些、讓我們了解個分明。”

……

光華宮，看完金娉傳來的消息，江煜手一揮，令空中那些字句消散。

此刻他整個人從頭到腳都透着股冷肅——

魔族為潛入仙界喝藥換骨、重塑靈脈。

那名叫白若的天兵則暴露了仙界中有一些人早已知道內情并認可接納那些魔族。

事後雖未抓到白若那身份暫不能确定的妻子與孩子，但江煜已經有了些猜測：如果白若的妻子也是魔族，那他們的孩子……

江煜想到這裏便緊握住拳。

他但願他的那些猜測都是不成立的，否則……

而這時金娉從太虛仙府傳來有關仙族人身上長出魔骨的消息又是當頭喝棒。

江煜緊緊皺眉，情勢比他料想中的還要嚴重。

想了想，他起身，疾步往外走去。

一點都耽誤不得，他得即刻面見天帝。

但令江煜萬萬沒想到的是，當他見到天帝，不等他将知道的一切如實告知，天帝遞了份紙質的信函給他，他接過一打開，從頭到尾快速一掃，心口一跳，猛得沉到底。

這封信是從魔族寄來的，魔族如今的魔王蕤達竟向仙界示好，表示願意主動叫停兩族在邊境多年的戰争，并承諾歸還臻祿湖與鉛嶺三十三洲，但蕤達有個條件，他要用魔界寶靈礦中的無數天材地寶租借鉛嶺三十三洲與臻祿湖，也願意讓潛伏在仙界生活的那些魔族撤回鉛嶺三十三洲與臻祿湖，以解仙界近日之愁，同時為表誠意與信任，他提議兩族通婚，讓自己的女兒松默公主與仙界的江煜世子成親，以交兩族之好。

江煜看完，看到最後自己的名字，忙撩袍擺跪了下來，抱拳恭敬道：“先有一聲不響地偷偷潛入，後有蕤達假意示好。魔族人詭計多端，并不可信！”

幾日後，魔族的蕤達魔王給天帝那封信的內容悄然間在九重天內外不胫而走。

奇的是，或許是因為可以兵不解刃地拿回鉛嶺三十三洲與臻祿湖，還能讓魔族拱手奉上無數的天材地寶，小天界上下竟出奇一致地覺得這提議不錯。

他們仙界不過出一個世子麽，魔族不也出了個公主麽，不虧。

九都城內外甚至喜氣洋洋，不少酒樓提前挂上了慶賀拿回鉛嶺與臻祿湖的招牌。

不少人甚至讨論起了八字沒有一撇的世子與公主的大婚。

只有月筱筱在落金野小木屋前的搖椅上邊晃蕩邊心裏和玉娘感慨：魔族好手段啊。

寶靈礦天生地孕、數量還多，随便拿點出來就能正大光明名正言順地得到鉛嶺三十三洲與臻祿湖，不僅如此，還能堂而皇之的讓仙界放過這些年潛入在仙界的魔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再與江煜聯姻，想辦法拉攏仙界中最反感魔族的那批人，多年後若是松默公主再有個孩子，江煜就徹底成了魔族的女婿。

月筱筱：若這是在下棋，魔族何止棋高一着，簡直出神入化、步步穩贏。

月筱筱又道：“江煜若是帶頭聯了這個姻，與魔族公主神仙眷侶、成就一段佳話，又有一些仙界人原本便能接納魔族，日後兩族公然通婚聯姻不過是遲早的事。”

一旦聯姻，子子孫孫誕下無數，屆時還分什麽魔族仙界，兩族便是一家人，九重天也便是魔族的九重天。

“誰想的主意布的局？”

月筱筱拍手：“高，實在是高。”

玉娘：“依你之見……”

月筱筱打斷她：“我可沒任何看法，我一個普通人，哪兒能管九重天的安排。”

頓了頓，月筱筱幽幽道：“我只是覺得魔族怕是沒那麽老實。”

“背後到底在打什麽主意，還真是難說。”

又過了一些天，傳開江煜不同意聯姻娶魔族公主的傳聞，九都城裏不少人都罵開了——

“打你們打不過魔族，這次還丢了臻祿湖，出個人頭娶公主也不娶，堂堂九重天光華宮的世子，便是這樣的沒有眼界與不識好歹嗎？！”

而堅決不同意聯姻、在天庭公然與幾位對聯姻持贊同态度的大人争吵後，天帝動怒，江煜再次被押入了地濁崖的牢房。

月筱筱站在牢房外沖他揮揮手：“嗨~”

江煜扳着臉：“不是讓你走了嗎？你怎麽還在這兒？”

月筱筱指了指對面，示意還沒被放出來的岑霆，解釋：“來提供優質服務啊。”

岑霆則朗聲揶揄了句，這次換江煜氣吐血。

岑霆喊：“喲，誰啊這是，不是魔族未來的女婿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