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章

第 70 章

這種情況月筱筱與江煜金娉他們事先料到了——“松默”回到魔族, 魔族必然要驗明她的身份，不可能随便有誰頂着魔族公主的臉，魔族便承認她是松默。

所以月筱筱事先就有準備——她吞了一粒金娉從太虛仙府弄來的“神丹”, 吞了那丹, 她便可以仿照任何人, 輕易不能被發現。

因此魔族拿了各種寶物來驗明月筱筱身份的時候, 她十分順利地便通過了。

但有一點月筱筱不好仿——她沒有松默的記憶，不可能扮成真正的松默。

所以她自醒來後便一直扶額蹙眉, 目光陌生地看各種人，也抽回了被苁袅緊握的手。

“姐姐？”

苁袅不解。

月筱筱則搖頭，示意自己不想說話。

待身份驗明結束，捆着身體的繩子被解開，一衆魔族在她床前跪的跪拜的拜，月筱筱扶着太陽穴，假意頭疼的樣子道：“你們還是将我綁起來吧, 我如今什麽都不記得了, 保不準真不是你們的公主。”

一衆魔族面面相觑，苁袅也愕然：“仙族人洗了你的記憶？”

立刻有人憤憤道：“這是挑撥離間之計！”

“他們洗了公主的記憶, 就是要公主變得和過去不同，好讓我們防着公主，不讓公主再在大帳堪以重用。”

“這群卑鄙小人！”

月筱筱心裏：唉對，就照着這個方向說。

此時月筱筱正在鉛嶺第三十三洲的城主府，因她這個假公主回來, 城主府如今不但聚了不少魔族人，前線的幾個将領也來了。

大家就仙界洗去公主記憶這件事七嘴八舌地讨論, 魔族醫士則站滿了月筱筱這個假公主的房間，為她診脈治療。

苁袅一直守在一旁, 看見月筱筱滿身的傷，眉頭蹙得死緊，一直抿唇忍着，忍了半天，還是憤憤道了句：“仙族該死！”

玉娘這時道：“這裏是鉛嶺第三十三洲，你是想留在這裏，看看他們前線的情況，還是要深入進鉛嶺？”

月筱筱：這恐怕不是我這個失憶公主能說了算的。

果然，不久後三十三洲的城主與前線幾位将領前來，隔着屏風禀報道：“公主，大王的信函到了，要您即刻趕回五洲的大王帳。”

月筱筱聲音懶懶，聽不出情緒：“知道了。”

之後穿戴整齊的月筱筱便随苁袅與城主一起前往城主府中一處院落，院中空地有一個傳送法陣，步入法陣，包括月筱筱在內的一行人順利被送往鉛嶺第五洲的魔王大帳。

月筱筱更是在抵達大帳後走出，冷靜淡定地學着魔族，向高位的蕤達行禮道：“父親。”

蕤達連連點頭，一臉欣慰：“回來便好，回來便好。”

月筱筱自己主動道：“父親，我的記憶被仙族洗去了。”

蕤達蹙眉。

苁袅這時施禮道：“姑父，姐姐剛回來，先前還受了那麽重的傷，先讓姐姐回營帳休息吧？”

蕤達準了，點點頭，看向月筱筱，一臉慈父的神色：“乖女兒，去吧，有什麽我們休息好了再聊。”

月筱筱：“是。”

而月筱筱前腳剛離開魔王大帳，蕤達後腳便詢問身邊親信道：“給公主驗過身了？”

親信回道：“驗過了，驗了許多次，是公主沒錯。”

“那便好。”

蕤達點點頭，道：“仙族人狡詐，不得不防。”

而松默的公主營帳離大王帳不遠，月筱筱跟着侍女進入後，假意自己要休息，秉退左右後，獨自在營帳中轉了轉——床、屏風、矮榻、櫃子，公主畢竟是公主，大帳中無一不精、無一不全、無一不美。

光是首飾就有幾大盒，衣服更是多得數不勝數。

月筱筱一一掃過，看似在随便逛，實則在翻找，看松默屋中可有什麽于仙族有用的情報。

可幾個櫃子抽屜全翻了，什麽都沒有。

她只看見一側的書架上有許多書，這些書有一些特別——要麽不是寫雪鶴憑生的，要麽編撰者就是雪鶴本人。

雪鶴王子寫的？

月筱筱驚訝，抽出一本簡單翻了翻。

竟真是，其中甚至是以雪鶴的視角寫的，寫的他在仙鄉的游歷乃至趣事。

月筱筱略微一掃，看見翻到的這頁寫着雪鶴少時游歷到某仙鄉，肚子餓了，就采山中的果子吃，結果被果子樹的主人、一位土地翁追着打，語句用詞十分跳脫潇灑，看起來便讓人覺得有趣。

月筱筱翻着，默默挑眉。

她心想不都說雪鶴王子在仙族過得十分辛苦、受盡折磨麽，他怎麽又能以如此輕快的語句寫出這些？還在魔族被人編成書傳頌？

不知道就算了，一旦看見這些，月筱筱自然對雪鶴的印象一下有了改觀。

她于是也不做別的，特意從書架上選了幾本雪鶴著作的書，書桌前坐下，一頁頁翻看起來。

玉娘提醒了句：“你一夜未睡，不用去休息會兒？”

月筱筱翻着書：“不困。”

看着看着，月筱筱通過書冊對雪鶴少時的生平有了點了解——如果書上寫的這些都是真的的話——

雪鶴幼年時來仙界為質，頭些年确是過得十分辛苦，但他生性樂觀，苦中做樂，仙鄉又無人管束他，他十分自在，自認過得還不錯。

他就這樣一個人自由自在又磕磕絆絆地長大，偶爾被喚回九重天叫仙界的一些大人耳提面命地訓斥一番，他倒也不放在心上，回了仙鄉繼續自由自在。

書中語句用詞實在灑脫歡快，月筱筱看着，都仿佛看見了那時山中的月與天、草與木，身心也跟着放松愉快。

看着看着，看到雪鶴寫：我在山中遇見了一個矮我半頭的小姑娘，小姑娘兇得很，與我搶我們一同看上的那只野兔。

後來我抓到野兔了，小姑娘看我的眼神憤憤的，跟我搶了她的兔子一樣，我覺得好笑，就将兔子給了她，她一把奪過，轉身就跑，幾步便沒了影子。

後來再遇到，是她盯上了一條蟒蛇，正與蟒蛇對峙，我經過，打擾了這一人一蛇，他們就一個沖我嘶嘶吐信，一個沖我龇牙咧嘴，都想教訓我的樣子。

後來小姑娘贏了蛇，把蛇烤了吃，我過去，她分了我一些，我問她叫什麽，她說她叫璧惜劍。

我問她：你父母呢。

她吃得滿嘴是油，滿不在乎地說，死了，她沒有父母，她是個孤女。

月筱筱翻閱着，讀到的有關雪鶴與孤女璧惜劍相伴相處的經歷都十分有趣，雪鶴的筆觸似有一種魔力，讓人讀不出苦，只看出樂，哪怕兩人在仙鄉遇到大妖欺負，把兩人追打得屁滾尿流，哪怕兩人食不果腹，都餓得眼冒金星。

直到這日雪鶴又被喚回九重天，回仙鄉時滿身都是血與鞭痕。

雪鶴寫：好疼啊，我第一次覺得疼，以前都不覺得疼的，忍忍便過去了。

可這次看見惜劍哭，我就想，其實真的挺疼的。

原來有人心疼關心的時候，我才知道疼。

月筱筱看到這裏的時候下意識擰了下眉頭。

再接着看下去，看見雪鶴寫他與璧惜劍在幾個仙山間想辦法以物易物，換取了許多吃食與生活用品。

他們在林中用竹子和木頭搭了自己的房子，自己織布裁衣，還一起囤糧、度過寒冬。

雪鶴寫：不知不覺，我們就這樣長大了。惜劍出落得亭亭玉立，我十分喜歡她。我想娶她，可我什麽都沒有，我只能守着她。

她要去九重天了，她說她要在那裏謀一份活計，她想賺些紫晶，日後在小天界買個房子。

是的，這個冬天過去，我們的小茅屋塌了，再也不能住人了。

我陪着她，離開仙鄉，去往天界。

翻頁，沒了。

月筱筱一時恍惚，仿佛旁觀乃至親眼目睹雪鶴與璧惜劍成長的一段。

外面天也亮了，侍女在外輕聲道：“公主，您醒了嗎？”

月筱筱這才放下書。

月筱筱洗漱更衣後趕至魔王大帳一起用早膳，才知道蕤達有十幾個兒子女兒。

這些兒女顯然都不是善茬，見“松默”這個做姐姐的回來了，沒有好話就算了，竟還出言諷刺道：“原來是‘一意孤行’回來了。”

“你的血還是挺好用的。仙界大軍用你的血祭旗，臻祿湖眼看着都要被仙族奪回了。”

……

蕤達蹙眉訓斥道：“安靜！都給我好好吃飯！”

月筱筱原本想等早膳後看看蕤達會不會私下裏和自己說些什麽，可早膳結束後，蕤達魔王雖留下她，但只是說了些父女間貼心的話，并未聊到別的。

後來有人來帳中議事，蕤達反而讓她退下，沒有留她在帳中。

月筱筱沒任何流露，老老實實走了，走時瞥了眼進帳的魔族，記住了對方的樣子。

她出來後也沒有回公主營帳，而是由着侍女跟着自己，十分随意地四處轉了轉，發現這魔族确實哪兒哪兒都與仙族很像。

她想魔族向往仙界這點未必是掩人耳目的僞裝。

轉頭，剛好看見先前進魔王大帳的魔族男子往一個方向走去。

月筱筱心念一轉，問身邊侍女道：“那是誰呀？”

侍女擡眸看了眼，回道：“是迦牧親王。”

親王……

月筱筱若有所思。

月筱筱決定主動出擊——她不久後讓侍女将苁袅叫到自己的帳子，對苁袅道：“如今魔族與仙界什麽情況，你同我說說。”

苁袅寬慰：“姐，你剛回來，就別操心這些了。”

月筱筱：“我早上在大帳聽說臻祿湖已經被奪去一半了？”

苁袅過來牽住月筱筱的手，“姐，你現在別管這些了，安心養好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月筱筱故意蹙眉不爽道：“仙族洗了我的記憶，害我如今什麽都忘了，卑鄙！”

苁袅寬慰：“沒事的，姑姑都會幫你想起來的。”

月筱筱一頓，問：“母親？我這幾日都沒見到母親。”

苁袅：“姑姑這幾日太忙，不在鉛嶺這兒，等過幾日她就來了，她是族中大祭祀，她一定會幫你恢複記憶的，你別急。”

月筱筱：能不急麽，多待一日就多一日暴露的風險，她得快。

當晚，月筱筱斂盡氣息、一身黑衣蒙面地游走在營帳間……

*

仙族大營，真正的松默被轉移到其他地方，換成寒霜被關在地下十八層。

江煜金娉可比督察司與刑部心狠多了，寒霜什麽都不肯招，江煜便直接用了刑，寒霜差點沒被扒掉幾層皮。

夜晚，莫遠歸悄悄來到地下十八層的牢房，看見被吊在牢中體無完膚的寒霜，莫遠歸不忍直視地瞥開目光。

寒霜睜眼，虛弱地看過去，看見莫遠歸，扯了扯嘴角，喊的卻是：“姐……”

——在莫遠歸告訴月筱筱自己被收養的那段過往中，莫遠歸隐瞞了一件實情。

那就是當時在珺花鎮，被收養的不止她，還有寒霜。

莫遠歸是偷偷來的，金娉江煜都不知道。

她來了，重新看向寒霜，便隔着牢籠蹙眉道：“到了今日，你也不願意告訴我你到底在背後偷偷做些什麽嗎？”

“你難道真的被魔族收買了？擰可做魔族的狗？”

寒霜笑了，因為有傷，笑得難看極了，說：“魔族的狗？你是不是忘了，你和我，我們都是被魔族人養大的。”

莫遠歸：“告訴我，九重天如今到底是誰還在和魔族有牽連？”

寒霜只是笑。

莫遠歸心痛道：“霜兒！”

寒霜這時道：“找到我的面具，拿着它，戴上它，它會帶你去見那個人的。”

九重天。

莫遠歸戴着寒霜的面具、變出與寒霜一般高大的身形與體态，假扮面具人，一步步走近。

待看到女子畫像前靜立的白袍身影，看着白袍身影緩緩轉身，露出真容，面具下莫遠歸的瞳眸不但瞪大，還溢滿了熱淚，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

男子卻仿佛已經隔着面具認出她，也不例外她的到來，默默注視她，平靜地喊道：“莫兒。”

面具摔落在地……

*

按照魔族的計劃，九重天幫忙想辦法送回松默，作為條件和回報，他們也會把“那樣東西”送至仙界，屆時仙界會有人接應。

而魔族這邊負責“押送”“那樣東西”的便是蕤達的弟弟迦牧親王。

可彼時誰也不知道，“那樣東西”在押送途中被月筱筱成功截胡，成了一個被她捏在手中的仙魔兩界的巨大把柄，也成了月筱筱自己的——

催命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