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章

第 72 章

羅緣走在隊伍中間, 正與怡藍聊着：“早上進出城裏的魔兵是不是在找什麽？”

怡藍：“似乎是在找什麽人。”

羅緣：“什麽人？”

怡藍聳肩：“這誰知道。”

兩人邊聊邊随商隊一路往前。

走了沒多遠，羅緣總覺得有什麽一直在盯着自己，她幾度轉頭朝身側的山中望去, 雖沒看到什麽, 但這種感覺越發明顯。

怡藍見羅緣總往山中看, 奇怪她看什麽, 也跟着挑頭看去。

“你在看什麽？”

怡藍問。

羅緣卻噓一聲豎指在唇邊，指了指山中的方向, 眸光示意怡藍，怡藍挑眉，再次轉頭往山中看去，回眸，羅緣人已不在身邊。

羅緣閃身來到她疑心的山中，下首不遠就是剛剛她所在的商隊。

她特意隐秘了聲息、放輕了動靜，一點點撥開眼前人高的雜草, 她以為她會找到什麽, 可連着撥開雜草、四處找尋了翻，卻什麽都沒有。

沒有？

難道她感覺錯了？

羅緣不解。

突然這個時候, 一只手從她身後伸出，一把捂住了她的嘴。

羅緣：！

她還未有反應，就聽見一道耳熟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聲道：“現在是敵是友呀，姐姐？”

！

筱筱？

羅緣轉頭，眼前看見的那張臉, 果然就是月筱筱。

羅緣一臉驚訝。

月筱筱則在看見羅緣這個反應的時候心底默默松了口氣——看來至少不是“敵”，若是“敵”, 羅緣恐怕不會是現在這個反應。

月筱筱松開手，羅緣一下轉身, 面帶驚喜地撲過來，抓住月筱筱的兩條胳膊：“筱筱？你怎麽在這兒？”

再定睛一看月筱筱滿身“慘狀”，愕然道：“你這是怎麽了？”

月筱筱無不尴尬地扯扯唇，道：“說來話長。”

跟着說：“我還要問你，你怎麽也在這兒？”

月筱筱記憶裏，她上次見羅緣還是在應事府裏，那時候怡藍撂了腰牌要走，她去找羅緣，問羅緣要不要一起送送怡藍，被羅緣蹙眉拒絕了，說不喜歡分別送離、怪傷感的。

然後再見便是此刻。

原來羅緣當時送是沒送怡藍，但怡藍一走，她渾身都不痛快，沒兩天便悄悄離開應事府，去下面的仙鄉尋怡藍了。

其間找到怡藍，知道怡藍是魔族的愕然心痛掙紮等等略過不提，總之羅緣最後接受了怡藍是魔族的事實，同時在怡藍和應事府之間選了前者，托人往府裏遞回了自己的腰牌，也不做應事府女娘了。

兩人結伴在仙鄉游蕩了沒多久，一次怡藍偶爾提及魔族的青舟城，兩人便一道來了魔族，在青舟城一待就待到了今日。

羅緣三言兩語地簡單說完，月筱筱默了默，道：“那你們知道魔族攻襲仙界這件事嗎。”

羅緣一愣，大驚：“什麽時候的事？”

月筱筱覺得奇怪：“這麽大的事，你竟然不知道？”

羅緣眨巴眼睛：“不知道啊，青舟城內風平浪靜的，也沒聽人傳起這些啊。”

月筱筱一聽就覺得不對，邊思考着邊輕輕蹙起眉峰。

這時怡藍的聲音從遮擋住視野的高高的雜草後傳來：“羅緣？羅緣？”

羅緣聞聲自然擡手招呼：“這兒。”

“你怎麽……”

怡藍撥開雜草走近，看見月筱筱，她和羅緣一樣，也睜大了眼睛，格外驚訝：“筱筱？”

上下打量，嘴可比羅緣毒多了，說：“你這是嫁了哪個魔族男的，被他婚內家暴了？”

月筱筱：“……”

羅緣：“……”

而因為有苁袅這個前車之鑒，看見怡藍，月筱筱起先是警惕的。

但怡藍又能這麽自來熟的開玩笑，月筱筱心裏便清楚怡藍與那些在仙界蘇醒的魔族不同。

所以月筱筱默了默，在怡藍向她走近的時候問道：“你沒有被松默召喚蘇醒？”

怡藍腳下不停，問：“蘇醒？什麽蘇醒？”

羅緣雖然也未聽懂，但嘴快地解釋道：“不久前魔族攻襲了仙界。”

怡藍一愣。

月筱筱：“魔族的松默公主假借示好和聯姻之名來到仙界，卻又在某一晚召喚了潛伏在仙界的所有魔族，攻襲了仙界。”

怡藍與羅緣都聽得一一愣一愣的。

怡藍第一反應：“苁袅呢？”

月筱筱：“她也蘇醒了，與其他蘇醒的魔族一樣，被魔族稱為安插在仙界的最強的戰士，他們殺了很多人，苁袅也在府內殺了許多女娘。”

怡藍：“……”

羅緣：“……”

一時安靜得只有雜草随風搖晃的沙沙聲。

月筱筱卻等不了她們慢慢消化反應，立刻開口道：“我沒有身份文牒，進不了青舟城，你們有辦法帶我進青舟城嗎。”

不久後，換了身裝束、頭裹長巾遮住臉的月筱筱跟着怡藍和羅緣來到城門前。

月筱筱此時的身份文書是假的，是怡藍找商隊中的一個朋友借的，但這并不妨礙什麽——怡藍與羅緣一起悄悄往守門的門長手裏塞錢，似乎塞得挺多的，門長挺高興的，揮揮手，便示意手下給月筱筱放行了。

于是月筱筱順利跟着怡藍與羅緣進了城。

羅緣這時還說呢：“肉疼死我了！我攢了這麽久的票子，全砸你身上了！”

月筱筱自然道：“改日回天界，我雙倍還你。”

羅緣嘆：“還還什麽，等我回去，都不知道是哪日了。”

月筱筱正奇怪這話從何而來，定睛，便看到了與往日的九都城一樣的場景畫面，差點以為自己回了天界。

只見街巷道路上滿是行人與商鋪，別說路上的人的裝束與仙族一般無異，連路上的小攤、路兩邊的鋪子的風格，幾乎與九都城一模一樣。

月筱筱一下反應過來羅緣為什麽會說等她回去不知道是哪日了——這青舟城既然與九都城無異，安置都安置下來了，還有什麽走的必要。

月筱筱沉默又心驚地看着街上。

這時有一隊魔族士兵縱獸而過，街上的行人紛紛讓路，怡藍與羅緣也趕忙将月筱筱拉去一邊。

等那隊魔族士兵穿過城門離開了，怡藍才邊走邊低聲對月筱筱道：“搞不好就是找你的。”

羅緣也道：“還真有可能。”

此地不宜久留。

羅緣：“走。”

怡藍：“先随我們回家。”

羅緣與怡藍住在窄巷中的一處小宅，宅中就她們二人，沒有別人，因此一回來、合上門，怡藍打上隔音罩，便細細地問起月筱筱如今仙界與魔族的情況。

月筱筱挑着說了一些，略過了自己升官與假扮松默這些。

羅緣與怡藍聽得雙雙沉默，月筱筱則心道：奇了，青舟城明明在魔族地界，這些竟然沒在青舟城內傳開？

魔族攻襲仙界，這麽大的事，能瞞住、不傳開，不可能是因為青舟城消息閉塞，應該是人為的結果。

為什麽？

月筱筱自然想。

怡藍這時回神，對月筱筱道：“你來魔域，想必是有什麽不能同我們知會的重要的事。”

“你要做什麽就去做，若能有什麽用得上我與羅緣的地方，你盡管開口。”

月筱筱換了羅緣的衣服，同羅緣怡藍來到酒樓吃飯——她先前頂的是松默的臉，如今用回自己原本的樣貌，沒人認識，反而是安全的。

正如羅緣怡藍所說，之前魔族攻襲仙界的事一點兒沒在青舟城內傳開，青舟城內的酒樓裏聊什麽的都有，但就是沒人聊攻襲。

提到這個，怡藍與羅緣也覺得十分奇怪。

羅緣：“若不是你告訴我們，我們根本什麽都不知道。”

怡藍：“別說我們，城裏都不知道。”

羅緣：“奇怪。”

怡藍點頭：“确實很奇怪。”

月筱筱則在後面幾日于城中暗暗找尋商羽，按照她的計劃，找到商羽，一方面她可以通過商羽想辦法離開青舟城回去仙界，一方面商羽也可以盡快把寶靈礦蓄養誕生魔物的事盡快傳回大營。

可尋了兩日，始終沒找到商羽，又不能耽擱太久，月筱筱無法，只能讓怡藍和羅緣用假身份送她盡快離開。

這日一早，羅緣與怡藍送月筱筱離開青舟城，三人騎在代步的小獸身上，邊走邊敘話。

月筱筱有問怡藍與羅緣，日後是會一直留在青舟城，還是哪日會回仙界。

羅緣沒吭聲，怡藍：“看吧。”

她實話實說道：“之前我們去過很多仙鄉，後來才到的青舟城，說實話，我和羅緣，我們都挺喜歡青舟城的。”

“你也看到了，這裏遠離紛争，又像九都城，民風也好，生活在這裏實在像是住在世外桃源，習慣了就不想走了。”

怡藍說着與羅緣對了一眼，繼續道：“什麽魔族、仙界，兩族紛争，我們實在也不想理會。”

月筱筱點點頭，能理解，更尊重。

于是在一個岔路口，三人停下，月筱筱勒繩、小獸轉身，她擡手抱拳，沖怡藍與羅緣道：“那就這樣，這次多謝你們。”

怡藍與羅緣亦擡手抱拳。

月筱筱大大方方道：“後會有期。”

怡藍：“保重。”

羅緣：“你多保重。”

“你們也保重，有空回天界找我玩兒。”

月筱筱“續續”兩聲，騎着小獸順着兩條路中的其中一條離開了。

怡藍與羅緣目送她。

路上，這兩日一直未開口的玉娘突然道：“你知道青舟城為什麽在她們二人口中仿若世外桃源嗎。”

騎着小獸的月筱筱：“為什麽？”

玉娘幽幽：“就像璧惜劍建立了應事府，要幫仙鄉的女娘在天界立足一樣，青舟城，是雪鶴為魔族而建的‘夢中鄉’。”

“所以這裏遠離紛争，即便是魔族攻打仙界的消息，也傳不到這裏，不會令生活在這裏的普通人為此煩惱。”

月筱筱沒有說話，玉娘也重新安靜了下去。

許久，在身後已經沒有青舟城的影子時，月筱筱才在心裏輕嘆了聲，啓唇緩緩道：“玉娘，你終于肯承認自己就是璧惜劍了麽。”

玉娘沒有回應。

她或許沒有聽到，沉浸在因青舟城而勾起的對從前的回憶中。

或許聽見了，不回答，是因為不知該如何回答。

月筱筱沒說什麽，輕甩缰繩，騎着小獸飛奔在離開魔族的路上。

這一路出奇地順利，除了偶爾遇到商隊和普通魔族，沒有遇到任何追擊或魔族士兵。

兩天兩夜馬不停蹄地趕路後，月筱筱終于抵達仙魔兩族的交界地，一個叫“六弓”的地方。

“六弓”是一片迷瘴地，其中魔息橫生而濃郁，月筱筱在進入“六弓”前從小獸身上下來，輕拍小獸的屁股，放跑了代步小獸，自己徒步進入“六弓”。

她走得十分小心，警惕心十足，幾次都順利避開了魔息濃郁的地方，又因為有霸王竹血脈，迷瘴中的毒氣輕易對她發揮不了任何作用。

就這樣，走了大半日，在快要走出“六弓”的時候，月筱筱預感到什麽，同時聽見玉娘對她道：“禁制都解開了。”

這自然是說那個從迦牧親王手裏奪得的四四方方的棺材一樣的大箱子。

因此月筱筱一步跨出“六弓”，第一件事就是從芥子中取出那個大箱子。

她先是繞着大箱子轉了一圈，确認禁制解開後沒有其他暗藏的機關，這才于大箱子一頭站定，擡手，用法力挪開了箱子上那長長的棺蓋一樣的蓋子。

待蓋子一點點挪開，挪出的口子足夠大的時候，月筱筱半步跨進，傾身彎腰地定睛往內看去。

看到什麽，她眸光一閃，愕然一愣，下一刻，突然頭頂烏雲彙聚。

月筱筱擡首，正奇怪怎麽天象驟變，倏的，一股閃着金光的法力自天而來，一下扣在月筱筱身上，令她猝不及防的同時膝蓋一軟、單膝跪了下去。

月筱筱單手撐地，低着頭，幾滴血自嘴角滴下。

于此同時，她腳下光芒閃爍，一個以她為圓心的巨大法陣正在迅速成型。

玉娘語氣嚴肅：“這是緣自珺花秘境的兇陣，‘浮屠七苦’。”

“我替你擋一陣，你想辦法盡快離開。”

一時間天地昏暗，濃雲壓頂、雷光爍動。

月筱筱擡首看去，就看到第一道雷劈下的同時，一道綠光憑空形成，與那朝自己劈來的金雷迎鋒撞上，于空中發出震天動地的轟鳴聲。

玉娘：“走！”

月筱筱咬牙，起身的同時迅速将那開了蓋的箱子收回芥子中，正要朝一個方向飛身離開，不想法陣四周燃起比樹都高的火焰，攔住了她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