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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墨宴将窗戶合上,熄了燈往屋內走:“時辰不早了,既困了便好好休息吧。”

他這般說着,卻見白琅仍坐在床沿邊,無半分要挪動的意思。

“白琅?”他走過去,尚未來得及再多詢問,便覺袖間一重。

白琅一把撲向墨宴的方向,雙手緊抱他的胳膊,渾身都在發抖。

墨宴一驚,忙蹲下身要查看他情況:“怎麽了小白琅?可是方才遇上何事了?”

白琅緊攥墨宴袖角衣料,害怕得似是又要哭了,聲線微顫:“不……嗚、不要熄燈……”

他說得很小聲,反複數次墨宴才終于聽懂他在說什麽:“不要熄燈……?噢噢噢,你畏黑是麽?”

白琅輕輕點頭,手仍攥着衣料,仿佛是将之當作救命稻草。

墨宴記起當年他感應到白琅魂魄所在時,白琅正是被人囚于漆黑小屋中虐待致死。

能怕黑怕到這般程度,想必當時他所遭遇之事,亦非三言兩語能講清的了。

墨宴感受着手邊明明怕得很,卻又克制着放輕的力度,心軟了些:“莫怕,我這就去點燈,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

白琅抽噎着點點頭,松開自己的手,明明仍在害怕,卻很乖巧地不再限制墨宴。

還挺聽話懂事的。

墨宴也不計較他方才回來時的事了,走去将燭燈重新點燃。

屋內有了光亮,白琅終于不再抖,只是眼睛仍紅紅的,像只受到了驚吓的小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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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馴、弱小、無害,又分外可憐。

說起來,被封印了一半鬼力的白琅,這時候确實要比之前弱小得多。

墨宴回想起今夜他被那群惡鬼欺負,還被吓哭的事情。

若換作失憶前的白琅,那些惡鬼才出現,只怕是來不及張嘴說出一個字,便直接被白琅一個法決通通送走。

畢竟以往執行拘魂任務時,每一次碰上危險,墨宴都來不及有何動作,白琅自己便解決完了所有事宜。

他的那把斬魂鐮刀至今都嶄新嶄新的。

如今難得見到白琅這般脆弱的模樣,似乎也确實該輪到他來好好保護這位生前年歲只有十八的小同僚了。

墨宴莫名生出來些保護欲,對白琅的态度又軟化不少,走到白琅面前:“好了,時辰不早了,今夜我會守在屋內看護着的,你且安心睡下吧。”

“嗯。”白琅應了一聲,帶着鼻音,聽起來軟綿綿的,似是依賴着墨宴。

……照顧小孩,大抵也不是那麽無趣。

墨宴看着床沿邊一襲白衣,瘦瘦弱弱的小孩,難得地升起了些憐愛的情緒。

白琅并不知墨宴态度的轉變,他今夜本就困倦,方才又鬧騰一番,躺下不稍片刻,便已淺淺入眠。

墨宴聽着耳邊逐漸平緩的呼吸聲,過了會兒才起身,行至窗邊,又将羅盤拿出來。

羅盤指針仍朝向西北方向,但指針最尖端并未亮起光點,意既那逃竄厲鬼并未現形,而是隐沒于西北方向某處。

但願在那厲鬼現形前,白琅能順利完全适應自己的肉身罷。

墨宴垂眸望着羅盤,烏黑眸色于昏暗夜晚間看得不甚分明。

……

七日後。

白琅坐于客棧內,百無聊賴地把玩着那盞無趣的造景燭臺,盯着站在窗邊的墨宴背影看。

他随墨宴停留于客棧內已有七日時間,這段時日因身體疲憊大部分時候他都處于睡眠狀态。

那墨宴還同他說,待他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他們便能出發往西北去,但他卻并不知他身體究竟有何異樣,他們又究竟為何要往西北去。

不過白琅本就不在乎。

他自身記憶不甚清晰,而墨宴來路不明,似是很了解他,又似是對他所知不多。

白琅看不透他目的,只覺他怪怪的,大部分時候還怪不聰明的。

但左右這人看着不會害他,他亦不知自己還能去哪裏,倒不如就跟着這人走,看看這人究竟要帶他去做什麽。

白琅正想着,肚子“咕咕”地叫喚一聲。

好餓。

說起來,這七日時間他都還不曾進食過。

白琅對此并不覺得奇怪,仿佛自己不必進食與現下突然覺得饑腸辘辘并不沖突。

他揉了揉肚子,對窗邊的墨宴說:“墨宴,我餓了。”

墨宴聽聞他的動靜,收起羅盤轉身,一副驚喜模樣:“小白琅?你方才是說你餓了麽?”

白琅點頭,重複:“我餓了。”

“好好好,會餓便說明你身體适……呃,恢複好了。”墨宴一時激動下險些說漏嘴,詭異地停頓片刻立馬改了口。

所幸白琅對他一些奇奇怪怪的話習以為常,并未在意。

“正好這會兒也将近午膳時間,我帶你去用午膳罷。順便退了客棧,用過午膳我們便可直接往西北去了。”

墨宴規劃得興高采烈。

昨夜羅盤的指針便已亮起光點,指示出那厲鬼近日可能現身的具體方位。他還猶豫着是當即出發前往捉鬼,還是再稍後片刻,等等白琅身體真正适應。

誰知正巧了今日白琅身體亦适應好,正是往西北去的大好時機。

白琅不知這墨宴為何忽然變得這般激動歡喜,歪了下腦袋,懶得探究,只乖乖起身,随墨宴一道出門。

客棧一樓便是客堂,供應膳食。未免白琅餓得狠了,墨宴便直接帶他往一樓客堂用膳。

客棧膳食較為簡單清淡,對于七日不曾進過食的白琅來說正好合适。

白琅對食物尚有些常識性認知,用膳時姿态文雅,便是餓了亦不緊不慢,看着還有幾分賞心悅目。

墨宴化身的身體已至辟谷修為,全程便只是看着,目光有如老父親一般慈愛。

這七日相處下來,白琅每日都很乖很聽話,這越是省心懂事,墨宴對他的好感便越高。

失憶後的小同僚确實是要比失憶前好相處得多,他亦愈發不介意好好照看這位如今弱小可憐的小同僚。

而白琅這幾日亦習慣了墨宴這不聰明的眼神,熟視無睹,小口小口将午膳全都吃完。

見他吃完,墨宴便叫了小二結賬,帶白琅出門,預備直接往西北方位去。

白琅這具身體尚未至可以禦劍修為,墨宴便召了自己的佩劍踩上去,朝白琅伸手:“你應當不會禦劍?來,我帶你吧。”

白琅看着他伸過來的手,膽怯地後退小步,搖頭:“我不要。”

“啊?”墨宴見他又是一副害怕的模樣,但并未想通他這是在害怕什麽。

莫不是因記憶的喪失,将這化作肉身後睜眼所見的第一處地方當作了故土,不願離開這唯一熟悉的地方前往外地?

亦或是他這幾日誘拐并未見效,白琅對他仍有所疑慮,擔心他這般帶他出遠門是為拐騙他去做不好之事?

墨宴思緒于瞬息間便發散出數種可能,正欲再溫和地表明自己并無害他之意時,又聽聞白琅悶悶的聲音。

“我不要禦劍……好高的。”

墨宴眨一下眼,無數不靠譜推測終于凝結為事實真相——白琅只是畏高而已。

他輕咳一聲,将劍收歸劍鞘內:“怕高啊,那好吧,我們不禦劍了。會騎馬麽?”

白琅搖頭。

墨宴又思索片刻:“我記得附近應當有租借馬車之處,那我們租輛馬車過去罷。”

白琅這回終于點頭。

墨宴便又帶他去尋附近租馬車之處,同時亦将他所畏之事皆留心記下。

白琅此次歷練,本就是要找尋出他的心魔,而心魔往往亦潛藏于懼怕事物之間。他除卻要保護白琅外,更要助白琅克服他心中畏懼,以祛除玉珠周遭圍繞怨氣。

如今七日時間,他已知曉白琅畏黑畏高,可謂進度喜人。

墨宴想得樂觀,很快便尋好一輛馬車,親自趕車往西北去。

白琅對馬車并無認知,坐上去時有些新奇,往四周打量。

墨宴還特意選了車廂最大最舒适的一輛馬車,內裏鋪着織金錦緞,坐着較為軟乎,還有可供休憩的小床,碰上荒郊野嶺無處覓客棧時亦可湊合。

“如何,可還滿意?”墨宴掀開簾子往裏邊瞧,神情很驕傲,顯然他自己定然是滿意的。

白琅不知如何算滿意,便順着他的話點了點頭。

墨宴果然更開心了,又興致勃勃規劃道:“馬車過去的話應當要個四五日時間,我帶你再去買些幹糧罷,免得你路上餓了,又尋不到吃食。”

白琅并無出門經驗,全權交由墨宴一人處理。

架馬車去集市有些引人注目了,墨宴便将馬車暫且留在原處,同白琅一道又去了集市。

燈會喧嚣已散,現下又全非趕集熱鬧之時,集市內顯得冷清了許多。

白琅跟随于墨宴身側,視線仍于商鋪攤販間流轉。

燈會間不少攤販都是臨時而來,集市內所售物樣于燈會相較有所差異,亦有不少白琅并未見過的事物。

尤以他于燈會上未曾留意的吃食為最。

白琅盯着一名小販手上的一串串紅彤彤的東西,不知這是何物,但總覺得應當挺好吃的。

他拽了拽墨宴袖角,指向那邊:“我想吃那個。”

墨宴循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噢,是糖葫蘆啊,你喜歡那個?”

“糖葫蘆?”白琅歪一下腦袋。

墨宴:“你不認識麽?”

白琅搖頭:“不認識,但想試試。”

白琅此刻對物品的認知取決于生前經歷,不認識便代表生前亦未曾吃過。

墨宴憐愛之心再度升起,險些想将所有糖葫蘆統統買下。

還是旁側賣糖葫蘆的商販無意聽聞了他們的對話,連連規勸:“糖葫蘆不可多吃,公子為弟弟買一兩串嘗個鮮便是,買多了吃不完呀。”

墨宴只得遺憾作罷:“好吧,那便來兩串。”

商販遞了兩串糖葫蘆給墨宴,順口誇贊一句:“公子與弟弟感情可真好啊。”

“是吧,我也覺得像我這麽好的兄長可不常見了。”墨宴笑着應下來,對這個兄長身份适應自如。

白琅自他手中接過糖葫蘆,不知為何總覺得面前這人實則很想将“兄長”改為“師尊”。

他懶得理會墨宴的這些小心思,吃了一口糖葫蘆。

糖衣清甜,內裏果子微酸,但很快又被酥脆糖衣的甜味沖散。

還挺好吃的。

白琅又吃了小口,少有地露出些許滿足的神情。

像只得償所願的小貓,平日裏清清冷冷,被戳中心頭好了又會不自覺露出些餍足神色。

看來還是個愛吃甜食的小孩。

墨宴目光再度變得慈愛。

果真是比之前那個悶葫蘆可愛多了。

【作者有話說】

恭喜墨宴成功進化成老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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