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7章

白琅懶得管這墨宴又給他加了幾重身份。已有弟弟、弟子兩重,再多重體弱多病小兒子便多罷。

反正他生來克父,誰當他爹誰倒黴。

白琅沒有反駁墨宴的胡編亂造,掌櫃又拉着墨宴聊了好半會兒。

最後還是墨宴看出白琅無聊了,尋了個由頭結束話題,帶白琅回房間裏休息。

白琅一回到房間內,便自儲物法器中翻找出了墨宴此前特意為他準備的糖盒。

他對“糖”的認知不多,墨宴為他準備了各式各樣的糖後,白琅就察覺自己很喜歡這種甜絲絲的味道,嗜甜的癖好一發而不可收拾,每日閑來無事便抱着糖盒安安靜靜吃糖。

鬼使不會為人的疾病所侵擾,墨宴便不管他,愛如何吃便如何吃,只在糖盒要空掉時重新幫他買一些。

倒确實是當自家崽似的在養。

墨宴将房門關好,走到白琅旁側位置坐下,給他倒了杯水,順口說起方才自掌櫃那試探出來的結果。

“依那掌櫃所言,出事的莊家往日便時常仗着是臨原鎮內最有權勢的世家,還出過一兩名修士入修仙界,便将自己當做地頭蛇,胡亂找商鋪收取雜七雜八費用。臨原鎮內商販只怕是苦那莊家久已,只要駭人之事不波及他們這些無辜百姓,說不定還巴不得莊家因此倒臺。”

白琅不懂這些事情的彎彎繞繞,聽完只是歪一下腦袋,雙眸間浸出些單純疑惑。

墨宴對上他這視線,方才察覺自己無意識間将小白琅當作了往日還是同僚的白琅,習慣性向他彙報工作。

他們拘魂使在拘捕惡鬼時,通常要先了解這些惡鬼因何而死、世間人對它們的評價,以及化為惡鬼後又造過哪些孽。

這種事情指望一年到頭都說不出幾句話的白琅自然是不可能的,因而大部分時候都是墨宴去了解,之後再告知予白琅。

以往的白琅這時候總是對墨宴愛答不理,墨宴很多時候甚至不知他這位同僚究竟聽沒聽他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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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還是封印了記憶的小白琅更可愛些啊,明明臉還是一樣的臉,但反應鮮活許多,就算是沒聽懂亦會坦然地表露自己的困惑。

多乖多可愛一小孩,怎麽後來就長成那般無趣又無情的性子了呢。

墨宴看着小白琅走神,越想越是惋惜。

另一頭的白琅被他盯得發毛,不知墨宴忽然又犯起什麽病來了。

他看一眼墨宴,再看一眼糖盒。

莫不是墨宴也想吃糖了?

白琅實在摸不準這人奇離古怪的心思,猶豫片刻才自糖盒中拿出一小塊糖來,放到桌上,推至墨宴面前。

大概是什麽想吃糖又不好意思說的大人通病吧,左右這些糖都是墨宴買的,分他一塊亦無妨。

別老犯病吓他什麽都好說。

墨宴因他分糖的動作回神,直接腦補成了白琅看他套話那麽辛苦,獎勵他一顆糖。

老父親墨宴大為感動,對小白琅乖巧懂事的印象又加深一尺。

他沒和白琅搶糖吃,把糖放回白琅的糖盒,話題也回到正經方向:“對了,我準備過會兒到臨原鎮裏去走走,看看這邊的情況。你是要同我一起去,還是留在客棧內?”

白琅想了想,回答:“我要和你一起去。”

不然就墨宴的陰間審美,保不齊會不會買些奇離古怪的東西回來。

白琅勢要将這個可能性掐滅于搖籃之中。

墨宴卻将他這話當作了孤苦無依的小孩總會比較黏人,憐愛地拍拍他的肩膀:“行,那晚些時候我們一同出去。我先去找趟掌櫃交代些事情,免得晚些時候他找來,察覺到我們出去了。”

白琅懵懂:“不能讓掌櫃知道我們出去了嗎?”

墨宴解釋:“嗯。掌櫃不喜莊家,亦不喜有意摻和莊家之事的人,怕會給自己與這客棧招惹不必要的麻煩。此次住店我們是僞裝成單純路過歇腳一晚,越安分越好,免得節外生枝。”

白琅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墨宴沒指望如今少年心性的白琅能完全明白這些人情世故,揉揉他的腦袋,起身出門,去找掌櫃再發揮一通胡編亂造的能力,讓掌櫃沒事不要來找他們。

他的瞎謅水平一如既往地好,不稍片刻便回到房間,顯然進展非常順利:“好了,這下便不擔心在掌櫃那邊露餡了。我們也準備出門吧。”

“嗷。”白琅應一聲,已經收好糖盒,乖順地做好了出門準備。

但下一瞬,他便見墨宴走到房間窗戶處,打開窗:“走吧,我帶你出門逛逛!”

白琅皺眉:“我們不走門嗎?”

墨宴:“那當然不走啦。走門不就被掌櫃看到了嗎?”

很有道理,但是白琅不想講這個道理。

他縮回床榻的位置,悶聲說:“那我不去了。”

“嗯?怎麽忽地又不去了?”

墨宴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噢差點忘了你畏高。不過這只有二樓,應當算不得高,也不行麽?”

白琅搖頭。

墨宴有些頭疼了:“可這客棧除卻門便只有窗了,不走窗的話只怕是再無其餘路可選……”

說話間,他看向了白琅旁側的床幔,冒出一個新辦法:“或者把你眼睛蒙住,我帶你下去?只要看不見,應當就不會那麽害怕了?”

白琅并未嘗試過墨宴所說的辦法,亦不知這是不是真的能緩解他畏高之症,面上露出些猶豫的神情。

墨宴已直接化作行動,自儲物法器中翻找出一塊布條,招手把白琅喚過來:“小白琅,過來試試看?”

白琅思慮片刻,還是聽話走到墨宴身邊,由着墨宴将他眼睛蒙上。

墨宴動作很輕,似是怕弄疼了白琅,綁的時候還問:“這樣會不會太緊?”

白琅原本想搖頭,動了一下牽扯到布條才停下,回答:“不會,這樣就可以了。”

墨宴:“好,那你不要動哦。”

白琅乖乖地沒再動,等着墨宴幫他系好。

“好了!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墨宴的聲音自白琅耳邊傳來。

白琅還不會通過外放神識來感知方位,失去視覺後更覺茫然,胡亂地朝周圍摩挲一陣。

墨宴拉住了他胡亂揮舞的手,帶他走到窗邊:“感覺會不會好一點?”

白琅感受到窗外吹來的風,還有透過布條傳來的光亮,另一只手向前摸索,正好一半搭在窗臺上,一半懸空。

“……嗚。”白琅還是有點害怕,往墨宴的方向靠,幾乎就要縮進墨宴懷裏。

墨宴忙把人給攬住,問:“還是怕嗎?”

白琅點點頭,身體微微發抖,倒是比之前怕黑時的狀态好一些。

“別怕,我帶你下去,很快便落地了,沒事的。”

墨宴的聲音近在耳畔,或許是這幾日相處而來的熟悉感,白琅确實稍稍放松了些,只是仍單手緊攥着墨宴身前衣料,不敢輕易松開。

墨宴原本打算直接将白琅扛下去的,受制于白琅此時的局促緊張,換了個溫柔些的方式,将人攔腰抱起。

“啊!”白琅驚呼一聲,驟然雙腳離地的感覺吓得他一把抱緊了墨宴的脖子。

“唔咳……小白琅,你這是要勒死我呀?”墨宴被扼住命運的喉嚨,差點手一抖把人摔了。

他真沒想到白琅能害怕到被抱起都會激發求生本能的程度——經驗不足的墨宴并未意識到,真正原因是他未提前同白琅打聲招呼。

白琅已全然聽不進墨宴的話,循着本能抱緊唯一的“救命稻草”。

墨宴勉強讓自己順過氣來,為了不讓自己落得個被勒死的滑稽下場,直接抱着人翻窗而出。

客棧二樓并不高,以墨宴的輕功底子,輕輕松松便躍至地面。

速度之快,叫還在害怕中的白琅并未感知到任何變化。

“好了,我們已經出來了,你可以松手了。”墨宴想勸白琅先松手,挽救一下他的脖子。

白琅卻又攥緊了些,悶聲問:“真的嗎?”

他的眼睛被遮蓋住,方才又只顧着害怕,無暇顧及周遭變化,一時難以感知自己到底處于何種狀态下。

而墨宴慣來是會信口胡謅的,白琅總覺得墨宴還禦劍站在空中,卻騙他說已是地面這種事情,他不是幹不出來。

白琅并不信任墨宴。

即使他會表現得依賴墨宴,但不代表他真的信任。

墨宴看出這一點,無奈地笑着說:“真的,我不騙你。我遮你視野是為了讓你不那麽畏高,不是為了讓你怕我。”

他直接把白琅放下,讓他自己切切實實“腳踏實地”。

白琅緊繃的身體亦在确認自己沒被騙時終于放松。

墨宴擡手幫他摘眼罩,就見他眼尾微紅,眼睫上不知何時沾上了些濕漉漉的水汽。

他怔一下:“怎麽又哭了?真有那麽害怕嗎?”

白琅擡手揉着眼睛,吸了吸鼻子,輕輕點頭。

還真不曾見過能怕成這樣的……

墨宴在心底嘆口氣,揉揉他的腦袋,終究沒舍得對他的不信任說些什麽。

小孩都怕成這樣了,不信任他這才認識幾日的陌生人實屬正常,沒什麽可借題發揮的。

墨宴不懂哄小孩,只好積極主動認錯:“這次是我顧慮不周。早知你真的這般害怕,我便不勉強你出來了。下次再有這般情況,我一定讓你走門,不走窗了。”

白琅沒應聲,尚在平複心情。

墨宴翻找出一塊手帕遞給他,繼續道:“不過有些事你也要清楚。平日我是不正經了些,嘴上不見得有幾句話能信,但關乎到你性命、關乎到你所懼怕之事,這些正事我不會說謊,更不會以此作為玩笑來取樂。

“其餘什麽的你信不信我無所謂,但我說過會保護好你,就一定會做到。知道了麽?”

墨宴難得認真地看着白琅,烏黑雙眸褪去往常難辨真假的玩樂之意,仿佛是在宣誓着如何如何鄭重的諾言。

白琅微擡着頭與墨宴對視。

他不太懂何為“保護”,大抵是過往中無人同他說過這樣的字詞。

他亦不知被人“保護”究竟是幸事還是悲事,但既然眼前這人說得這般莊重,那便随他好了。

白琅收回視線,垂下眼睫,輕聲回應:“我知道了。”

知道了這件事,僅此而已。

【作者有話說】

小白琅:莫得感情.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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