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見面前夕

第35章 見面前夕

酒勁在接吻時上湧,林聽突然就軟下了身子,谷寓清一把将他撈住,平穩的呼吸撲在頸側。

倒也真如林聽所說,他喝醉了以後很乖很聽話,讓做什麽讓說什麽都依着谷寓清來,除了睡的不是時候。

電視還開着,聲音很小,客廳裏也是亂糟糟的一片,沒吃完的蘋果天鵝早已發黃,谷寓清一片不差的吃完,接着将果盤洗幹淨。

茶幾上放着殘餘的蛋糕,巧克力已經有了要化掉的跡象,電腦包掉在沙發底下,谷寓清将筆電收好,将要把拉鏈拉上的時候突然看見了筆電一側亮着一點白。

他又将筆電拿了出來,屏幕亮着,方才匆忙關機,他手一抖點錯了地兒,谷寓清往樓上看了一眼,想要關機,卻又鬼使神差的點開了一封遺書。

這次他仔細的看了一遍,這是第四封,落款的年月正是林聽研二那一年,遺書的開頭都是一樣的,整體也只有一些輕微的變動。與第一封最大的不同,就是林聽在這一封裏交代了他為數不多的財産,以及遺體捐贈的囑托。

[這是我僅剩的,還有些價值的東西,我想留在這世上]

林聽如是評價他的財産與他這個人,或者說是他的身體。

谷寓清閉了閉眼,他想不出還有什麽能比看見愛人的遺書更讓人難受的事情,他睜開了眼,輕輕按了一下回車,閃爍的光标瞬間換了一行。

他的目光在光标上停了很久,久到林聽夜半睡醒,翻身發現床邊沒人,隔着卧室的門喊他,谷寓清回了林聽一聲,十指迅速敲着鍵盤。

“來啦!”谷寓清扔下筆電,還是忘了關機,他一步兩個臺階地迅速上了樓,慢慢推開卧室的門,看見了閉着眼坐在床上的人。

“我把客廳收拾了一下,”他将林聽抱在懷裏,單手解了睡袍哄着林聽躺下,“我不走了不走了,乖乖睡覺好不好?”

很乖,也很粘人。

那雙眼睛沒有睜開,林聽也不知聽見了沒,他恍然颔首,翻身鑽進了鈴蘭中,他在谷寓清的肩膀上蹭了蹭,迷迷糊糊的親了一下,然後睡得昏沉。

也不知是睡的還是醉的,懷裏的人熱乎乎的,額頭上浸出了一層薄薄的汗,谷寓清把被子往下拉了拉,将林聽剝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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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過去的,客廳的電視依舊沒有關,遮蓋了筆電的光,筆電一點點的暗了下去,那封遺書慢慢藏在了黑暗中,掩藏了上面多出來的那一份期許。

[還要帶我去挪威,你答應我了]

——

卓清麥和林政回來的時候沒有告訴林聽,他們下了飛機後,直接開車回了家,進門時已經快到中午,客廳裏拉着窗簾,沒有一點光透進來,電視吵鬧不停,在重播昨晚的綜藝。

卓清麥關了電視,又收起了早已黑屏的筆電,她仰頭看了看二樓,之間二樓也是暗暗的一片,風帶着窗簾飄蕩,時不時有光漏進來,但又在片刻後消失。

自從林聽來了齊州,卓清麥就幾乎沒見過林聽有睡到中午的時候,林政跟在她身後也探過頭來,他與卓清麥對視一眼,就見卓清麥擺了擺手,推着他下了臺階。

“讓他睡吧,”卓清麥去了廚房,“快兩個月沒回家,每次打電話他都說挺好,也不知道是真的挺好還是假的挺好,睡到這個點聽聽估計還沒吃飯,來,給我打個下手。”

說着卓清麥打開了冰箱,一入眼的便是那剩了不多的巧克力蛋糕,透明外包裝上系着一個漂亮的蝴蝶結,與一堆瓜果蔬菜放在一起,一旁還擺着一瓶沒開封的酸奶。

卓清麥愣住了。

這個蛋糕不像是林聽會買的東西,林聽喜歡甜食,卻不會一次性買這麽大一個,卓清麥和林政都不是嗜甜的人,而林聽可能第二天就會忘了他買過的蛋糕,就算沒忘也可能會在下一秒就對其厭煩,所以林聽卡這個量卡的很好,如果買多了也只會被扔進垃圾桶。

這就顯得這小半塊蛋糕有些突兀了,連同那瓶酸奶,也是以前家裏從沒買過的牌子,瓜果看着很新鮮,分門別類的裝在不同的袋子裏,流水臺上放着昨晚才用過的果盤,上面留着不規則的水漬。

垃圾桶裏有剩下的蘋果核,以及與蛋糕配套的紙質的小碟子。

卓清麥愣了很久,冰箱裏的冷氣流淌至腳邊,林政換好了衣服來到廚房時,卓清麥依舊保持着這個姿勢,冰箱裏白色的燈光像是冰一樣籠着卓清麥,她扭動僵硬的脖頸,回頭看向林政。

“我懷疑你兒子談戀愛了,”卓清麥拿随手拿了幾樣蔬菜,目光在蛋糕上停留了許久,她指了指天花板,說,“說不定你兒媳婦就在樓上。”

林政順着她的指的方向擡頭,好半晌才消化了卓清麥的話,他挽起袖子,接過卓清麥手裏的袋子,在碗櫃裏拿出了一個大一點的不鏽鋼盆,眼神迷茫的擇菜洗菜。

水從盆裏漫了出來,林政揉着一片葉子快要揉爛了。

“說不定…不是兒媳婦呢?”林政放過了那片葉子,把水全都倒出來,接着随意的沖了兩水,拿下了菜板,“聽聽他不喜歡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

卓清麥正在淘米,聞言手頭一頓,她看了看昏暗的二樓,水從她指尖流過,她像是想起什麽一樣重重的嘆息,接着将米淘得很用力。

“我不管了,”她艱澀的笑笑,“我只求他開開心心平平安安的就好了,喜不喜歡姑娘都無所謂,只要他喜歡的那個人好就行了,別再像那個薛安以那樣…”

卓清麥的聲音慢慢變小,接着又化成了一聲長嘆。

“趕緊做飯,”她将米放進電飯煲,接過了林政手裏的菜刀,“這裏我來吧,你去買些新鮮的魚啊肉啊什麽的,第一次見面,得好好招待。”

林聽醒來的時候十二點剛過半,這一覺睡得很沉,沒有做夢,睜開眼看見的便是谷寓清送給他的那幅油畫,恍惚間他以為他在谷寓清家。

還是不同的,谷寓清的主卧帶着一個小的洗手間,比他的卧室要大上不少,林聽慢慢回神,轉身面向熟睡的谷寓清,迷蒙的雙眼還沒有找回焦點,他仰起頭,在人下巴上輕吻。

谷寓清沒有醒,動都沒有動一下。

或許是昨晚睡得好,林聽沒什麽宿醉的感覺,他輕手輕腳的下了床,随便找了一件過臀的衛衣穿上,散着淩亂的半長的頭發,打着哈欠下了樓。

他只下了幾個臺階,就聽見了廚房和餐廳裏的響動,懸在臺階外的腳倏地收了回去,林聽彎下腰看了一眼,正巧與卓清麥打了個對眼。

“吓我一跳,”卓清麥放下那盤紅燒魚,做樣子拍了拍胸口,接着她轉身進了廚房,反手招呼林聽,“醒了就幫忙端菜。”

兩句話的功夫卓清麥又端出了一個砂鍋,砂鍋蓋着蓋子,熱氣從邊緣冒了出來。

“還有你的…”卓清麥放下了砂鍋,一時間找不到能夠稱呼的詞,她指了指樓上,說,“咳,還沒醒呢?”

“嗯,”林聽下意識點頭,他走到餐桌前,雙目落在砂鍋上,好半晌之後才回過神來,他猛地轉頭看向廚房,以及廚房裏那兩個忙碌的身影,“你怎麽知道我屋裏有人?”

油煙機還在轟轟的響,林政端着炒勺,似乎笑了一聲,卓清麥正在洗水果,見林聽過來,端了一盤油麥菜出去叫林聽端上桌。

“我是你媽,”卓清麥說着,往嘴裏丢了一顆小西紅柿,“也不能說是母子連心吧,就是我一進門就覺得家裏不太對勁,多了很多…”

她指了指四周,尤其是冰箱:“不太符合你習慣的東西。”

林聽怔住了,手裏端着那盤油麥菜,滾燙透過瓷盤傳上了他的指尖,她慌忙将盤子放下,磕出砰的一聲。

昨天才跟谷寓清說了十年前的事,塵封的過往影響了林聽的心緒,他有些慌,手在發抖,腦子裏響起了一瞬間的嗡鳴,林聽有些呆滞的站在原地,即便這裏不是明州,但他還是怕會變成十年前那樣。

“不怕。”卓清麥換上了水龍頭,将一小筐水果瀝幹,她将水果放在流水臺上,擦幹了手,走到林聽面前。

卓清麥看着林聽,只見林聽目光躲閃,右手拇指不自覺的摩挲着手腕上的疤,淺淡痕跡就像是開啓過往的鑰匙,讓他睡熱了的指尖霎時變涼。

“不怕,”卓清麥摸了摸林聽的臉,接着用手指理順了林聽的頭發,“媽媽不會阻攔你,你爸爸也不會,要不我們也不會準備這麽多是不是?”

她看了看一桌子豐盛的飯菜,又看了看廚房裏依舊在忙碌的林政,接着說:“只要他對你好,不是個壞孩子,那我跟你爸爸都能接受的,我沒有別的願望,只希望你能開開心心的,平平安安的,如果這個孩子能讓你開心,那我跟你爸爸也願意把他當兒子看。”

她的聲音好像變得很遙遠,朦胧的叫林聽聽不清楚,他不禁想到如果這一幕發生在十年前會怎麽樣,他或許還是會在未來跟薛安以分開,但他的手上應該不會多出這一道傷疤。

“去叫他下來吃飯吧,”卓清麥拍了拍林聽的肩膀,“咱們都見個面。”

過了許久,林政關了油煙機,端出了最後一個瓷盤,磕碰聲變得清脆,林政嘟囔着又去書房裏找酒,轉身時他朝着林聽笑了一下,揉了揉林聽的頭,他說:“菜都齊了,去,叫人起床去。”

這次沒有血淋淋的悲劇,但這一出安然的場景卻是用另一場血淋淋的悲劇換來的,林聽知道他父母只是不想再看到他淌血的樣子,醫院裏卓清麥的哭聲似乎又在回蕩,至于是不是真的接受…

林聽覺得自己已經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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