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8.第8章

第 8 章

江尹在悅客居門前又坐了一會兒，正要從長凳上站起身來，就聽到外邊傳來肖揚跟人争執的聲音。

他罵罵咧咧地，不知道在說誰呢。

沒多久就見到肖揚和朗卡倆個冤家，一前一後的出現了。

跟着他們的還有店裏的那兩個女孩兒，以及三個陌生臉孔的勒墨族男人。

一個皮膚黝黑戴着黑方巾的中年人，兩個額頭系着珠灰布條的年輕人。

“問什麽話在我店裏問！把別人堵路上是要哪樣？”肖揚皺着眉，邊走邊不滿的說道。

一旁的朗卡就跟沒聽到似的，也沒有半點兒反應。

就在江尹狐疑他倆這又是杠上的時候，就見倆女孩手挽着手，跟兩只受到驚吓的小兔子一樣互相挨緊，臉上滿是驚惶不安的神色，一時轉過念頭估計是她們發生了什麽。

“這是怎麽了？”江尹問。

肖揚白了朗卡一眼，沒好氣道：“有事想要問她們，結果把人吓着了。”

江尹：“……”

果然，這第一印象很是重要。

朗卡也不管肖揚擠兌他的話，只出聲問那倆女孩，“你們真不知道丹珠去了哪嗎？”

短發的女孩，江尹記得她叫琪琪。

“不、不知道。”琪琪怯怯的回答，眼睛卻不看人。

旁邊的長頭發女孩叫喬靜，也跟着機械似的點了點頭。

朗卡轉頭看向身後的中年男人，對他搖了搖頭，像是在轉達她們的話。

葛桑見狀瞬間怒了，沖朗卡用勒墨語大聲喊道：“她撒謊，就是她倆把我引開的，丹珠要是出事了，就是她們這些外族人害的。”

葛桑的兩個兒子也跟着變得異常激動，嘴裏咕哝着上手就去扒拉琪琪和喬靜，非要她們說個清楚，“我妹妹去哪了？你們把她藏哪去了？”

幾人拉拉扯扯，場面頓時亂成一團。

好在朗卡和肖揚同時出手攔住了他們。

江尹正欲開口，就見肖揚脾氣上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連珠炮，“幹什麽？你們屋裏頭人不見了，就是我店裏客人藏的，以後村寨丢個雞鴨鵝都找我呗。”他氣憤的擋在了女孩們身前，用勒墨族語大聲說道。

朗卡像是知道目前跟肖揚溝通不了，于是看向一旁還算冷靜的江尹，主動說明了來意，“丹珠是葛桑叔的女兒，她從家裏跑出去一整天了，我們四處都找不到她，最後見過她的人就是你們店裏的這倆位客人。”

“……”

江尹站在旁邊半天，現在才聽明白發生了什麽，“丹珠是跟家裏人吵架了嗎？會不會去了親戚家裏。”

丹珠的父親哥哥們擔心她的安全，這事擱誰身上誰都着急，江尹能理解，只不過現在雙方争吵不休也不是個辦法。

要先弄清楚事情緣由，才好對症下藥。

朗卡：“我們去找過了，都說沒見到她。”

葛桑一口咬定琪琪和喬靜知道丹珠的去向，不依不饒的要她們負責。

“是她們，肯定是她們幹的！”

肖揚覺得葛桑一家不可理喻，“凡事總要講個理由，她們又不認識丹珠，把她藏起來玩嗎？”

不能想當然地以為什麽就是什麽。

見到肖揚拼命維護她們，琪琪壯着膽子小聲說了句，“我們真的不知道她去了哪？”

朗卡：“丹珠最後見過的人只有你們，而且你們為什麽要騙葛桑叔？”

琪琪她們當時指的路，葛桑幾人追去問過路上遇見的其他人，都說沒有見到丹珠來過。

“是覺得好玩，故意捉弄他的嗎？”朗卡語氣一轉，看向她們倆人的眼神冷了幾分，兇的像是要吃人。

“不是，我們沒有。”喬靜被吓得立即否認，眼眶裏的淚水搖搖欲墜。

江尹的直覺告訴他喬靜并沒有說謊。

此時肖揚反倒是開口問起另一件事，“我記得丹珠不是在鎮上念書嗎？這個時候回來做什麽？”

“……”

對上朗卡不言而喻的眼神，肖揚立刻懂了，他嗤笑道：“原來是回來相親！”

怪不得丹珠那丫頭要離家出走。

勒墨族的女孩只要年滿十六歲就能嫁人，有些甚至更小。

丹珠在念高三，今年畢業就十八了，正是訂親結婚的年齡，比起族裏其他已婚的女孩，她已經算是晚嫁了。

“你這麽積極的找人，相親對象不會是你吧？”方才還一副兇狠模樣的朗卡，此刻被肖揚說的不吱聲了。

“得，自己把人吓跑了，還有臉找別人要人。”

江尹聽出火藥味，忙插話打斷肖揚，“行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人。”

看葛桑和他兩個兒子這架勢，不問出丹珠的下落是不會罷休的。

江尹看向朗卡，“讓我和她們單獨說幾句話，可以嗎？”

葛桑他們不懂漢語，交流全靠朗卡從中翻譯。

不知朗卡找了個什麽理由，葛桑他們三人面色雖仍有不悅，但還是朝門外走去了幾步，不過并沒有走遠。

肖揚抱着手臂，對上朗卡那張惡人臉，心情不爽極了。

江尹帶着琪琪和喬靜走到一邊，他小聲同她們說：“你們知道的這裏是穆瓦，勒墨族聚居的地方，他們有自己的婚嫁風俗，雖然在我們看來很不合理，但是人的性命安全才是首要，對嗎？”

聽着江尹溫柔又富有說服力的聲音，喬靜垂下的手悄悄扯了下身旁琪琪的衣袖，和她交換了眼神。

倆姑娘沉默片刻，終于說出了實情。

原來她們來穆瓦就是丹珠同她們推薦的，她倆和丹珠早在網上就認識了。

琪琪和喬靜是美術生，尤其喜歡一些山林風光，就在網上好友丹珠的介紹下來了穆瓦旅游，順便和她見上一面。

誰知道約好見面那天，卻見到了從家裏跑出來哭的傷心欲絕的丹珠。

從丹珠口中琪琪和喬靜兩人才得知是她阿爸收了定親禮，哄騙她回家來，逼她退學嫁人。

喬靜躲在江尹身後，瞥了眼守着他們并未走開的朗卡，悄聲對他說：“而且我覺得丹珠沒有說謊，那人看起來真的很可怕。”

朗卡給她的感覺是會家暴妻子的那種可怕，所以她們不僅給葛桑父子指了條相反的路，還在受到威脅的情況下怎麽都不願說出丹珠的去向。

聽完她們的話，江尹知道對于朗卡而言，他要找到自己未過門的媳婦，可對方不願嫁給他，這件事就需要另作商議。

江尹第一時間想到霍域，他安撫她們：“不用擔心的，這裏還是有人能主持公道。”

琪琪相信江尹說的話，“丹珠害怕被他們找到，就想着先躲起來，等所有人都以為她離開穆瓦了才會出來。”

“那她現在人還在村寨裏是嗎？”江尹追問。

“恩，就在悅客居後面的那片林子裏。”喬靜說。

肖揚：“原來是進了寨神林。”

這幾日沒有勒墨族的人上山去，所以丹珠才沒被人發現。

問出了丹珠的下落，朗卡和葛桑父子轉頭就離開了。

肖揚不放心的想要跟去，江尹則是讓琪琪和喬靜先回房間，等有了消息會告訴她們的。

此時住在江尹隔壁，那位愛好民俗研究的客人聽到樓下的動靜，慢半拍的跑了出來，他站在樓梯半中間，靠着扶手問大家，“怎麽了？有人逃婚啊？”

剛才東一句西一句，他聽的也不全，只知道有人不見了。

江尹：“……”

琪琪、喬靜：“……”

肖揚現在沒空跟他解釋那麽多，草草說了句，“沒什麽事文叔，你安心寫東西吧。”

人就走的沒影了。

文梁笙帶着副黑邊眼鏡，很有知識涵養的模樣，可對發生的事卻異常在意，好奇的詢問：“有沒有人能告訴我肖老板，他這是去哪啊？”

江尹掐頭去尾的告訴他：“肖揚幫忙找人去了。”

“找人？找誰啊？”

文梁笙環視一圈，神情變得緊張，“年長一些的我得好心提醒各位，勒墨族是不能和外族人通婚的，你們可別跟這裏的姑娘小夥兒扯上關系，當心害了別人喲。”

對于他的這番話，江尹有些在意脫口而出的問：“為什麽這麽說？”

文梁笙擡手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那是因為勒墨族的人，用我們的話就是一個字……軸。”他略帶調侃的語氣說道。

江尹小心翼翼的反問：“是認死理嗎？”

“哈哈哈，這位年輕人形容的很好。”文梁笙面帶笑容的看着江尹，右手一揮就像是站在演講臺上，激情澎湃的說：“他們非常崇信格烏達的山神，認為只要有了兩心相交的人，那就必須要在山神面前發下天誓，這一生都要和愛人恩愛長久，白頭到老，死也不會嫁或者娶其他人。”

喬靜吶吶的，“那豈不是一輩子就只能喜歡一個人，嫁錯了也不能改？”

文梁笙：“沒錯，所以勒墨族才會有不得和外族人通婚的族規，他們大概是覺得外族人都太花心了。”

“也不全是。”

娜倮不知何時從屋內的一扇門後走了出來，她将兩邊挽起的袖口慢慢放下，“還因為和外族人生下的孩子都活不長。”

江尹第一次聽說這樣離奇的事，“怎麽可能。”

這些不過是概率問題，他們居然當成真的。

琪琪和喬靜兩個女孩也覺得不太可能，他們都是生活在大都市的人，對這樣的事只認為是迷信落後的思想。

“是真的，我姑婆的兩個孩子都是在出生不久後就死了。”

說到這娜倮的情緒明顯低落了不少，就連聲音都帶着幾分難掩的傷心和難過，“她孩子的父親是十二年前來穆瓦的一支考察隊成員。”

和凄美愛情故事裏的大多數境遇一樣，相愛的男女因為現實原因不得不分開。

他們期盼重逢，而這一別就是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