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章

第 34 章

利苒意住院之前，阿铮就回老家了，一直也沒回來。

主要是因為阿铮的老家黃岘今年在開發旅游度假村，類似那種政府扶持外加企業投資的農家樂項目。

阿铮家跟隔壁鄰居因為一條河劃分不均起了争執。

那個鄰居家做主的是個四十歲左右的男人，暴躁兇悍，先前鬧起來的時候，甚至動了手，還将阿铮的父母打傷了。

阿铮的父母年近六十，只有阿铮一個兒子，可惜兒子遠在大城市，二老年邁又孱弱，自然不是那兇殘鄰居的對手，就打電話将阿铮叫了回去。

阿铮回去之後，找村辦協商，又四處找村裏的老人證實，幾經輾轉，終于證明他家門前那條河是屬于他家的。

可那暴戾的鄰居根本不認，竟然提了刀來他家威脅，阿铮為了護着父母，被連紮了八刀，不幸身故。

小深抖索着說完，眼眶已通紅。

池燃聽罷怔了良久，沉聲問：“什麽時候的事？”

“有幾天了。”小深抽泣，“我本來想、想問問铮哥什麽時候能回來上班……可連打了兩天電話，一直不通，然後我就聯系了铮哥上課的那個培訓機構，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麽……嗚嗚……”

利闌意擰着眉，忽然想起什麽，“我姐知道了嗎？”

“估計還不知道呢，苒意姐如果知道肯定會立刻來跟我們說。”小深拭去臉頰上的淚花，“其實铮哥回家之前就跟苒意姐鬧了點小矛盾，我印象中兩人還吵架來着。”

池燃神情凝重，“小深，我們立刻去趟黃岘。”

小深哆哆嗦嗦地點頭稱“好”。

利闌意安慰地按住池燃的肩，跟他交換了個眼神，“我去看看我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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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燃“嗯”了一聲。

苒意從利宅搬出去之後，一直住在公司附近的loft公寓。

利闌意到的時候快九點，按了半天門鈴，才有反應。

一開門。

利苒意頂着個雞窩頭，睡眼惺忪，“小闌，你怎麽來了？”

利闌意換鞋進去，“姐，怎麽這麽早就睡了？身體不舒服嗎？”

“沒有。”苒意懵懵地搖頭，“我就是困了。”

利闌意将她頭頂亂糟糟的發理了理，順手下來摸她的額頭。

不燙，确實不像生病。

苒意轉身從冰箱拿了瓶橘子汽水給他，“怎麽過來了？晚上要住這裏？”

利闌意接過汽水放到一邊，對上苒意還未完全睡醒的眼睛，将她拉到沙發坐下。

“姐，我有件事要告訴你，你聽完之後，一定要保持冷靜。”

他說話的語氣極少這樣正經，苒意揉了揉眼睛，睜大了看他，“什麽事？”

利闌意不忍心對着他姐澄澈的目光，低頭凝滞地望着地板，“阿铮……他在老家跟人起了沖突，不幸……走了。”

房間內靜了許久，沒有一絲聲音，利闌意只能感覺誰的心一直墜墜在跳。

“小闌，你剛才說什麽？誰走了？走去哪兒？”苒意怔怔地問，她将弟弟拉向自己，強行跟他對視，雙眸湧動像在期待一場美夢，“我沒聽清，你再說一次。”

“姐。”利闌意輕輕撫摸着苒意的頭發，眼裏盡是疼惜，“阿铮出事了。”

苒意聽罷，突然站起來，瘋一樣地朝門口沖。

利闌意忙上前拉住她，将她擁進懷裏，“姐，你要去哪裏？”

“我要去找他，我不相信，不相信……”苒意不住地搖頭，淚珠簌簌滾落，“你放開我，讓我去找他，我要去找阿铮！”

利闌意從背後抱緊了她，“姐，冷靜，池燃他們已經過去了，有什麽情況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

“不行，我想去見他，我連他最後一面都沒見到嗚嗚……”

苒意拼命掙紮還是掙不開利闌意的懷抱，鬧了一會兒，渾身卸力地坐在地上，不再嚷着要去見阿铮，只是無力地大哭起來。

因為她明白，一切都晚了。

即便她現在真的趕去黃岘，會有勇氣直面阿铮的死亡嗎？

她捂住臉坐在地上落寞地抽泣：“他怎麽能就這樣……我都還沒見他一面嗚嗚，他怎麽能就這樣抛下我……我該怎麽辦嗚嗚嗚怎麽辦……”

利闌意也陪她坐在地上，用自己溫暖寬大的身體環抱着她，盡可能地給她一些安全感。

“姐，你還有我。”利闌意搖小孩般輕輕拍着她，“我們一起來到這個世界，也會一起一直一直地走下去。我是你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永遠是你的依靠。”

苒意将臉埋進他的臂彎，一直哭，一直哭，最後哭累了，趴在他裏安靜下來。

利闌意輕手輕腳地将她抱到卧室的床上。

半夢半醒間，苒意還在不時地抽噎。

利闌意心疼得不行，輕拍着她哄了許久，見她睡熟了，才悄悄關上房門，獨自走到客廳。

客廳沒開燈，夜色湧入巨大的落地窗。

天上的圓月，旁觀着人間的離合。

利闌意坐在窗前，給池燃撥了個電話。

“喂。”池燃的聲音通過電波傳來，略顯疲憊。

此時已經淩晨兩點多。

“喂，哥，你們到黃岘了嗎？”

“到他家了。”

“現在什麽情況了？”

池燃沉默了一會兒說：“喪事昨天就辦好，今天上午人……都火化了。”

“怎麽這麽急？他不是被鄰居……”利闌意沒辦法自如地将那個字用在年輕的阿铮身上，“我的意思是他這種情況，警察不需要調查取證嗎？為什麽這麽急着火化？”

“事情是四天前發生的，現場目擊者很多，兇手過失殺人，當場就服法了。阿铮他爸在争鬥中也受了點傷，他媽這兩天一直醫院、家裏來回跑，喪事只能交給親戚們，辦得匆忙了些。”池燃頓了片刻，斟酌着又說，“有件事，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

“什麽事？”

“黃岘這個農家樂的開發項目，是億通投資的。”

“億通創投？就是我之前跟你說的，打我姐主意的那個老男人？”

“嗯。”

“嘭——”，身後傳來清脆震耳的碎裂聲。

利闌意轉頭，看見苒意呆愣地立在飲水機旁，腳下是一地玻璃碎片。

“姐，你沒事吧？“

他匆匆過去檢查苒意的手指、裸露的腳掌有沒有受傷。

發現一切無事後，他對上苒意呆滞的眼神，“姐，你是不是聽見我電話了？”

“沒……沒有，我什麽都沒聽見。”她皺了皺鼻子，眼神回避。

苒意的習慣這麽多年沒變，一說謊，就會下意識地皺鼻子。

利闌意伸手攏上她的臉頰，對上她的眸子，“姐，你連我都要瞞？”

“我不是要瞞你，只是、我只是……沒辦法面對。剛才我就在克制自己往這個方向想，我……”苒意失控地流下淚，表情痛苦地扶住額，“其實我跟阿铮因為這件事争吵過，如果他出事不是意外……如果這一切都是因為我……”

“姐，你知道些什麽？”利闌意拉着她躲開玻璃碎片，到椅子上坐下。

苒意努力調整了一會兒情緒，讓自己平靜下來，“那個……打傷阿铮父母的鄰居，是劉易通故意撺掇的。”

“什麽？”利闌意很是驚訝。

“劉易通一邊指使那個鄰居刻意為難他父母，一邊威脅阿铮，如果不離開我，就會讓他家不得安寧……他父母六十好幾了，被人打得渾身是傷。阿铮很自責，覺得自己沒用，不能保護任何人。他想和我就這麽算了。”

苒意說着說着眼淚又不住地淌下來，“其實我非常理解他，他不可能放着父母不管，是我太自私了，我不想和他就這麽算了。他走之前，我還跟他說了很多狠話，如果他的死不是意外，而是另有隐情，如果他遭遇的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那我……我真的承受不了嗚嗚……”

“傻瓜，不是你。”利闌意将人擁進懷裏，“就算這些事跟劉易通有關，你也只是受害者而已。姐，你不要自責。況且我認為劉易通這個人，不太像能這麽豁得出去。”

利闌意這些年跟着華擎，見多了形形色色的人，多少也有點識人的本事。

依他來看，劉易通頂多算見色起意，絕對不是戀愛腦，他不信這樣一個精明的資本家，會為了追求一個剛認識一個月的女人，讓自己背上人命，這太不值當了。

他輕輕揩去苒意滿臉的淚，柔聲哄道：“姐，你放心，阿铮的事……如果真有人在背後搗鬼，我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苒意伏在他懷裏，止不住地抽泣。

“姐，你快去睡覺吧。什麽都別想，好好睡一覺。”

苒意點頭，失魂落魄地朝卧室走。

時間已過淩晨三點。

利闌意懶得去收拾客房，随便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眯着。

不知是發生了太多事，還是換了個新環境的緣故，他輾轉反側，毫無睡意。

好像好久沒這樣失眠了。

以前，失眠對他來說是家常便飯，頻繁地晝伏夜出蹦迪混吧，讓他生物鐘颠倒，睡眠質量很差。

現在想想，這麽多年來，好像就這段時間，睡得最香。

究其原因，不用深思，便呼之欲出。

因為現在每天晚上，都有池燃陪在身邊。

想到這裏，利闌意翻了個身，摸摸空闊的沙發邊沿，更加睡不着了，心裏頭空落落的，像是缺了一塊。

才一晚上而已。

他好像有點，想池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