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章

第 35 章

一整晚,利闌意始終靜不下來,輾轉難眠。

裏間卧室不時傳來很輕的腳步聲,他估計苒意也沒能睡着。

第二天清晨,利闌意喊她出來吃早飯,輕輕推開卧室門,卻不見床上有人。

苒意抱膝坐在飄窗上,把自己縮成一小團,雙眼一動不動地眺望着窗外,像個沒有靈魂的玩偶。

“姐,你一晚上沒睡嗎?”利闌意走上前,手指輕蹭她灰白的臉,“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

苒意反應了半分鐘,才轉過臉來看他,遲遲回道:“沒事。”

她眨了眨紅腫的眼睛,探看窗外的天光,“天亮了啊,你快去上班吧,別遲到了。”

“今天不去了,在家陪你。”利闌意實在不放心讓苒意這幅樣子獨處。

苒意微微搖頭,“你不用陪我,我想出去散散心。”

“去哪裏散心?”

“不走遠的,就在附近找個安靜的地方待幾天。”她憔悴的臉擠出幾分笑,“放心,我會找個朋友一起。”

利闌意對上她堅定的眼神,知道她已經做出了決定,“行,那我送你去吧。”

“不用,我朋友馬上會來接我。”苒意起身,走到衣櫃前,開始收拾行李。

利闌意去廚房簡單熱了點牛奶和面包。

苒意在餐桌前坐了二十分鐘,卻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面前的食物,幾乎一口沒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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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闌意知道她是真的吃不下,也沒強求。

不多時,門外傳來敲門聲,是苒意的朋友來了。

利闌意打開門,門口出現一個三十歲不到的一個女人,攏着幹練的低馬尾,帶着細邊眼鏡,不茍言笑,顯得有些嚴肅,給人沉穩可靠的感覺。

苒意說她是做心理疏導的,姓葉。

利闌意心安不少,現在這種時候,有個心理方面的朋友陪苒意,再好不過了。

葉女士自己開了車過來,接苒意。

看得出來,苒意對她很信任,熟門熟路地将行李丢進後備箱,然後繞到副駕駛坐了下來。

利闌意一直目送着苒意離開,然後去了公司。

這個時候,他沒什麽心思工作,去公司主要是想查一查黃岘那個度假村的項目,看能不能找到點案件相關的線索。

期間,他給池燃發了微信,但對方一直到午休時間才回。

兩人匆匆聊了兩句,池燃就又說有事要去警察局。

池燃對阿铮的死因有所懷疑,正忙着四處了解情況。

五點一到。

利闌意直接下了班。

經過利尚意的辦公室時,他老遠就聽到半掩的門內傳來類似“黃岘……劉總……”的字眼。

他眉間一皺,下意識地放輕了步伐,緩緩靠近利尚意的辦公室。

門沒有關緊,利尚意在裏面打電話,聲音聽上去異常冷酷,與平時溫潤有禮的樣子截然不同。

“警察找你,與我何幹?”利尚意的聲音裏透着一絲不耐煩。

“……所有的事情都是你一個人做的。”對方似乎在解釋什麽,但利尚意油鹽不進。

……

“不要再打來!”

利尚意果斷地挂斷了電話,顯得非常不悅。他猛拽下鼻梁上的眼鏡,兩根修長的手指擠壓着山根,蹙眉躺在老板椅上。

幾乎是片刻間,他察覺到了門口的人影。

通過狹窄的門縫,他刷地撩起眼皮,目光鋒利地射向門外的利闌意。

他這種尖銳的樣子,與平日裏那副寬容又和善的嘴臉,大相徑庭。

就好像這副眼鏡是他僞裝得文質彬彬的面具。

而摘下眼鏡,才是真面目。

利闌意幾乎沒怎麽見過這樣的利尚意,可絲毫未感到訝異或陌生。

因為這就是他心裏一直認為的利尚意。

只不過其他人都只看到這個人的表相,只有他洞悉了這個人真正的模樣。。

這個人能在生意場上、在父親利鴻彥面前裝得再好,也總有一天,會暴露自己本來的醜惡。

利闌意迎着他的目光,與他對視了幾秒,而後涼涼移開,不動聲色地走開了。

離開公司後,利闌意回了酒吧。

池燃和小深雖不在,調酒師和服務員們還是正常來上班了。

利闌意想着酒吧總關門也不行,就簡單安排了一下營業。

忙完一應事宜,他提着杯威士忌,獨自上了樓,打電話給池燃。

提示音響了很久才有人接,卻不是池燃的聲音。

“喂,闌意哥。”是小深接的電話,“燃哥在跟警察做筆錄,他手機在我這裏。”

利闌意皺了皺眉:“你們怎麽還在警局?”

“你給的黃岘項目資料很有幫助,燃哥都交給了警察,還特別說明了那個劉總跟铮哥和苒意姐的關系,現在警察也覺得案件還有疑點,所以準備重啓調查。”小深解釋道。

利闌意思忖片刻,“警察有傳喚劉易通嗎?”

“暫時沒有,但下午好像給劉易通打過電話做過簡單的問詢,案件的詳細偵辦情況,警察并沒有向我們透露太多信息……燃哥,你結束了……?”小深的聲音忽然飄遠。

電話打到一半,池燃走了過來,小深将手機還給了他。

期間沉默了快有一分鐘,應該是池燃在找安靜的地方。

“喂?”池燃聲音終于傳來,低沉而溫篤,讓人莫名很有安全感,“還在聽嗎?”

“在的,哥。”

“還在苒意那裏?”池燃問道。

“沒有,她現在情緒還算穩定,跟朋友出去散心了。”利闌意抱着池燃常靠的抱枕,在沙發上換了個姿勢歪着,“我現在在酒吧呢,哥,我剛剛幫你開張了。”

“這是要求表揚?”池燃的語氣,這幾天來,第一次變得輕松。

利闌意與他調笑,“口頭表揚有什麽用?我要實實在在的獎勵。”

接下來是不是得問:‘什麽獎勵’?

然後利闌意會黏糊糊地來一句:‘你呀’。

池燃現在對他的套路了如指掌,不留情面直接把話堵死,“什麽獎勵都行,除我以外。”

可令人想不到是,利闌意依舊能接上,“哎呀哥哥說什麽呢?怪不好意思的。”尾音還帶着點甜膩的俏皮。

池燃:“……”

“哥,這種時候是不是不該跟你開玩笑?”利闌意的聲音忽然正經,他能聽出來,這兩天池燃連說話都有些沉重。

池燃跟阿铮相識已有七年,他們一起組樂隊,一起開酒吧,一直相互照應。這樣好的朋友,突然間離開了自己,任誰心裏都不會好受。

“沒事。”池燃微籲了口氣,似在平複自己的情緒,“有你在,會好很多。”

聽筒內安靜下來,只有彼此微微粗重的呼吸聲。

利闌意空落了幾天的心,像是瞬間被填滿,讓他感到無比的安心和溫暖。

他聽過無數句花哨精巧的情話,卻遠不及這句樸素的對白,更令他心動。

随後他漲滿的心,又癟了下去,他的語氣像樹下獨自躲雨的小動物,“哥,你什麽時候能回來?”

“應該還要幾天。”池燃聽到電話那頭微不可查的、失落的嘆息,又補充道,“阿铮他爸還在醫院,很多事情他媽一個人搞不定。另外過兩天,我還打算去警局再問問案子進展。”

“嗯,好吧。哥,我還有個事跟你說。”利闌意的語氣轉而顯得認真,“今天下班的時候,我聽到利尚意好像在跟劉易通打電話,提到了黃岘。”

“悅利跟黃岘的項目也有關系?”

“悅利沒參與。但我查了一下,項目考察的時候,劉易通請利尚意一起去黃岘玩過。”

池燃若有所思,“你在懷疑什麽?”

“我跟劉易通接觸過兩次,對他這個人也有基本的了解。說白了,他無非是看上我姐年輕貌美,而以他的社會地位,身邊不會缺年輕貌美的人。利尚意就不一樣了,他一直不接納阿铮,如果要給我姐找個更有實力的對象,就早晚得解決阿铮的問題。”

所以,對付阿铮這件事,利尚意比劉易通更有動機。

池燃在短暫的沉默後,緩緩開口,“可這樣的方式是不是太極端了點?再怎麽說苒意是他親妹妹。”

利闌意冷笑一聲,“他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真的在乎血緣親情?”

池燃聽出了他語裏的憤惡,多問了一句,“這麽多年過去了,你跟、你哥……”

利闌意忽然拔高音量:“他不是我哥!我跟他永遠不可能和解!”

電話內瞬間陷入沉寂。

池燃不是不明白利闌意對那個私生哥哥的厭惡,但他以為他們相安無事了這麽多年,年歲能讓人看淡一些事情,說到底他們還有不可斷絕的血緣。

他以為利闌意對利尚意的态度,至少能比小時候緩和一些。

可原來一點都沒有。

有些排斥,是刻在骨子裏的。

利闌意穩定了一會兒情緒,又道:“你可能會覺得,我是在感情用事。我現在所說的一切不過是我的猜測、我的感覺。是的,我承認。我就是對利尚意有偏見,永遠會用最大的惡意揣測他!”

空氣中仿佛彌漫着一種難以言說的沉重。

池燃靜了許久後道:“嗯,知道了,我會把這個信息提供給警察去調查。”他不再繼續這個話題,放柔語氣,“昨晚沒睡好吧?早點睡。”

“嗯哥,你也是。”

兩人又溫言了幾句,挂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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