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章

第 41 章

路文珍雖然時常會不認識人,但性情一直很穩定,很少會有過激的行為,療養院還有專人看護,她怎麽會突然走丢呢?

池燃忙問:“怎麽回事?”

“我們也不、不清楚怎麽會走丢。”電話那頭的聲音很是心虛,“池先生,您先不要着急,我們已經安排了好多人在找,療養院,還有附近的街道、公園、商店……我打電話給您,是想問問路女士有沒有去找您或者聯系您?”

“沒有。”池燃眉頭蹙緊,“人什麽時候不見的?”

“大概晚上7點多。傍晚的時候,池先生您的父親來探望過路女士,結束後,護工去準備晚飯,再回來路女士就……不見了。”

“你說我爸去看過她?”

“對,大概半個多小時。”

池燃的眼神忽而警覺,“他們說了什麽?”

“這個……他們是單獨在會客室見的,具體說了什麽,我們也不好多問。”

“你們繼續在療養院附近找吧,調監控查。我也想辦法找找。”

“行,好的池先生。”

池燃挂了電話,迅速朝停車的地方奔。

利闌意跟了上去,“阿姨不見了嗎?”

“嗯。”池燃着急的拉開駕駛室的車門,一躍上了車。

利闌意本來想開,奈何喝了酒,只能乖乖坐到副駕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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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燃一路疾馳,沒多會兒到了一片高檔的別墅區。

利闌意依稀能認出來,這裏是池燃家。

學生時代,他來玩過幾次。

池燃不管管家急匆匆地想去給池父通報,一路如入無人之境,“嗵——”地推開書房厚重華麗的金屬包邊門。

池鵬正穿着一身居家的法蘭絨睡袍,窩在真皮沙發椅裏看書,被開門的動靜驚得顫了一下,顯然他對兒子的不告而訪有些意外,“你怎麽來了?”

利闌意對池鵬的印象停留在兒時,只記得那是個圓臉寬額、長相富态的企業家。

池燃的長相七分像路文珍,清冷那一挂的,尤其不說話時顯得難以接近,其實小時候,利闌意會更懼畏路文珍一些,池鵬外表看上去要敦厚好相處得多。

可事實上,只要池鵬一講話,他驕矜的神态、鋒利的目光,無不體現出上位者的壓迫感,就連和自己兒子講話,也不例外。

就比如現在,他慢悠悠從真皮沙發上站了起來,雙手背在身後,目光冷冷地從池燃臉上劃過,數落道:“誰教你的連門都不會敲!?”

池燃沒心情跟他扯這些沒用的,直截了當地問:“我媽呢?”

“什麽你媽?你媽媽不是在療養院嗎?你來問我幹什麽?”

“你傍晚去看了她?為什麽?”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池鵬的聲音不由地拔高,“我去看看我的結發妻子,有什麽問題?你和你媽媽不想要這個家了,我可還念着舊情呢。”

“我媽她不見了!你最好說實話,今天到底跟她說了些什麽!?”池燃逼近,優越的身高比池鵬高了一大截,居高臨下地睨着池鵬,漆黑的眸子莫名給人一種威壓。

有一瞬間,池鵬肥實的身軀似乎微微顫了一下,他忽然意識到池燃好像已經不再是那個天天喊他‘爸爸’的小孩子了。

“我……我就跟她說了下你相親的事。”池鵬依舊顯得理直氣壯,“那麽好的一門婚事,你不同意,我就只好讓你媽媽做你的思想工作了。”

“我媽身體什麽狀況你不清楚?還拿這些事去煩她?你們又吵架了對不對?你是不是還拿這件事威脅她了?否則她怎麽會突然有過激的行為!?”

“池燃!什麽叫威脅?”池鵬怒目睜圓,“我把你養到這麽大,你摸着良心說,我有虧待過你嗎?我的養育之恩,你這輩子都還不清!所以你跟我說任何話之前,想想你的立場……”

“夠了!”池燃大吼一聲,眼神下意識地瞟了下呆站在書房門口的人,而後對池鵬警告道:“我今天不是來跟你吵架的,你只需要回答我,是不是你接走我媽?”

“當然不是。”池鵬順着兒子跳動的目光,這才發現書房門口還有個跟池燃一起來的年輕人。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一會兒,忽而豁然,“闌意是吧?你小時候上我家來玩過,還記得叔叔嗎?”

池鵬的目光轉而變得柔和,搭了一下兒子的肩膀,邊朝門口邊說:“阿燃,帶了朋友來,怎麽不說一聲?冷落了人家這麽久。”

他又周到地安排管家下去準備茶點,與方才跟兒子争鋒相對的嚴父,判若兩人。

“闌意什麽時候回的京城?你外公他老人家身體還好嗎?”

利闌意沒什麽心情跟他寒暄,“池叔叔,我是陪我哥來找路阿姨的,我哥真的很着急,您有什麽消息一定要告訴我們,別跟我哥賭氣。”

“賭氣?”池鵬冷笑一聲,“傻孩子,我跟他可不是賭氣。行了,你們要找人趕緊去找,別在我這裏浪費時間。”

池燃見這情形,大概再耗下去也不會有收獲,冷睨了池鵬一眼,轉身而去。

利闌意忙也跟了上去。

池鵬對自家兒子沒好臉色,對利闌意倒還算熱情,“闌意,以後跟你姐姐常來家裏玩。”

利闌意聞聲回頭,沖池鵬颔首,以示禮貌。

其實在小時候的記憶裏,池鵬對他并未有如此的慈眉善目。

說白了,學生時代的他就是個打架逃課的小混混,還沒媽管教,沒有哪家的父母會高興自家娃跟這樣的孩子做朋友。

不過礙于他是利家的小孩,池鵬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像今晚這樣熱情的招呼,還是頭一回。

不過,利闌意當下對池鵬的反常并未多想,只以為是自己如今長成個大人了,池鵬少不得要拿正眼看他。

兩人又回到車內。

池燃一上車,就陰着臉扒開車前櫃,七翻八找,可始終無獲。

利闌意知道他想找什麽,會意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煙,遞給他。

池燃抽出一根,銜在冰涼的指尖。

利闌意從另一只口袋裏掏出打火機,橘紅的火苗“滋”地冒出來。

池燃含着煙嘴湊上去,濃密的烏睫耷下來,灰白的煙在他的眉宇間游走,像是濃到化解不開的愁。

“哥。”利闌意輕輕喚了他一聲,“阿姨跟叔叔經常吵架嗎?”

池燃猛了一口煙,癱靠在椅背上,“我媽想離婚,我爸一直不同意。”

“我怎麽從來沒聽你說過?”

利闌意的印象中,池燃父母關系應該是挺不錯的。

光他在池家做客時,就碰見好幾次池鵬買珠寶鮮花哄路文珍,甚至他曾經還在心裏悄悄羨慕過池燃,有這樣一個愛他媽媽的爸爸。

“上高中之後的事。”池燃回道。

利闌意不接下去問了,高中之後,沒多久他就去了港城,大概池燃還沒來得及告訴他。

“叔叔以前也會把阿姨強行從療養院接回來嗎?”

“有過幾次,後來我跟療養院打過招呼後,他就不敢了。”池燃扶額,“我爸這個人,對我媽一直有種不可理喻的偏執。我媽的病,有大半是被他逼出來的。”

利闌意望着他緊蹙的眉,忽然自我懷疑,之前那麽糾結池燃對家裏的事情鉗口不言幹什麽?

如果直面這些事,讓池燃這麽難受,他又何必去計較池燃對他還有什麽秘密呢?

畢竟他哥人都給他了,其他的事根本就不重要。

他心疼地輕輕撚池燃的眉頭,“哥,阿姨也不是所有時候都不清醒。療養院的看管、門衛都很嚴格,我們假設一下,如果她能摸着走出療養院,就說明她不是完全沒有意識的。如果她有意識,那麽她最有可能,就是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或者有什麽來說對她特別的地方?哥,你想一想,有這樣的地方嗎?”

池燃眼睛忽而一亮,發動了車子。

不多時,兩人來到了一個居民小區。

這小區地段一般,環境普通,與池家獨棟的別墅相比,顯得樸素很多。

池燃沒有直接上樓,先去物業拿了鑰匙。

物業小姑娘應該是認識他,跟他寒暄了幾句。

池燃再問她有沒有見過他媽,小姑娘說沒有。

看樣子,池燃應該是不常回來,所以将鑰匙寄存在物業。

利闌意其實是有些疑惑的,因為這房子對池燃一個妥妥的富二代來說,顯得寒酸了,他要置辦房産,怎麽會買這樣一套平平無奇的房子?

不過利闌意沒有多問。

兩人一前一後上了樓。

剛一打開大門,漆黑的屋子裏,就穿來“嗵隆”一聲騷響。

池燃輕手輕腳地打開燈。

燈光倏然亮起的時候,內間卧室忽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叫喊。

“啊啊啊啊——”

利闌意下意識地皺眉,很快便辨認出,這是路文珍的尖叫聲。

池燃已經飛奔到卧室去了,果然看到路文珍抱着膝将自己縮成一團,坐在衣櫃和床的空隙間。

她顯然是被霍然亮起的燈光吓到了,抱着頭竄到床頭的死角,顫抖地呼喊:“別過來,我不跟你回去!池鵬,你別過來,我不回去,我不欠你的……嗚嗚……”

“媽,是我。”池燃上前抱住了坐在地上啜泣的母親。

“嗚嗚你走開,別過來,池鵬,我不跟你回去!”路文珍蓬頭垢面,拼命地搖着頭。

池燃輕拍她的背,幫助她冷靜下來,“媽,是我,媽,沒有池鵬,你睜開眼睛看看。”

路文珍顫抖着身體,擡起婆娑的淚眼,當看到兒子的面龐時,她的眼神忽而清明了不少,“阿燃……嗚嗚——阿燃,你來了嗚嗚。”

池燃拭去她眼角的淚花,“媽,是我,我在呢。”

路文珍鼻子一抽一抽地望着他,又迷蒙地環顧四周,認出了這是哪裏,有氣無力地說:“怎麽?回家裏來了?”

池燃将她從地上抱起來,輕輕放到床上,脫掉髒污的外套,一邊給她蓋棉被,一邊哄小孩似地說:“因為媽媽想家了。”

鬧了一晚上,路文珍的臉上終是露出倦意,“是啊,好想、好想回家啊……”

池燃理了理她鬓邊的發,溫聲問:“媽,你餓嗎?想吃什麽?”

“不餓,就想睡覺。”她說着話,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

“不吃晚飯可不行。”池燃輕輕摸她的頭,“我下樓買點粥,你可以先睡一會兒。”

“嗯。”路文珍懶懶應了一聲,鼻子帶着哭腔仍無意識地抽了一下,含含糊糊像在說呓語:“我不欠你的……池鵬,你放過我……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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